孔嬤嬤年近六旬,大概是上了年紀承受不起折磨,萬全才夾了一次手指,她便都招了。
招了這次謀害麗妃的人是皇后,招了上次謀害肅王妃再嫁禍端妃的一石二鳥之計是皇后想的,也招了當年害得淑妃難產喪女的人也是皇后。
隨便哪一個都是能撼動皇后地位的大罪,萬全聽得冷汗涔涔,遞了罪狀給嘉和帝看。
管櫻服過安神湯後已經睡下了,嘉和帝一人坐在前殿榻上。正月裡天寒地凍,燒了地龍依然覺得冷,他身上裹著厚厚的錦被,手裡抱著手爐。見萬全微微顫抖著將罪狀遞給他,嘉和帝看他一眼,「念。」
萬全不敢猶豫,咽嚥口水,一字一句念了出來。
嘉和帝一動不動地坐著,宛如石像。
他 生母只是個小小的昭儀,不為先帝所喜,他靠著出眾的才貌得了皇后娘家的青睞,得以娶皇后為妻。岳父是內閣閣老,在朝堂握有實權,他為了籠絡妻族,除了與皇 後成親前認識鍾庭外,沒有妾室通房,鍾庭死後,他雖然納了側妃妾室,也是等皇后生下嫡子後才免了側妃妾室的避子湯的,登基後更是封嫡長子為太子,封岳父為 一等承恩公。
他借了皇后的家世,也加倍地還回去了。
皇后呢,她是怎麼對他的?
她害了他跟淑妃的女兒,她利用端妃與老四媳婦的恩怨,既想謀害老四子嗣,又嫁禍端妃,老四媳婦命大沒有出事,端妃……
想 到端妃臨死前的那些蠻橫辯解,想到端妃剛進宮時的嬌俏可人,想到母妃冤死現在還在王府守孝被他冷落許久的老五,想到因為自己一時的大意魯莽沒能抓出皇后這 個背後真兇,這才致使皇后今日又奪走了他與麗妃的孩子,嘉和帝胸口怒火翻騰,又悔又疼,最終全部化成了對皇后的恨。
「把孔嬤嬤帶過來,再宣皇后過來,朕要當面與她們對質。」
萬全再次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孔嬤嬤先被人拖了進來,雙手血紅,滿頭灰白頭髮披散,現在瞧著就像是普通百姓人家陡然遭難的老太太,滿臉灰白,渾濁的雙眼出奇的平靜,只在皇后進來時,孔嬤嬤仰起頭,眼裡浮上大仇得報的興奮。
對上這樣的眼神,皇后渾身發冷,想要替自己的鳳儀宮辯解,嘉和帝沒給她開口的機會,示意萬全將孔嬤嬤的罪狀呈給皇后,他盯著孔嬤嬤問道:「你是皇后身邊的忠僕,以前皇后做那麼多壞事你都幫著隱瞞了,今日為何要背叛她?」
孔 嬤嬤低低地笑,笑聲在寬闊空曠的殿內迴盪,有種陰森森的感覺。她沒有看嘉和帝,自始至終眼睛一直盯著皇后,欣賞她陡然慘白的臉,欣賞她無力地跪下去的姿 態,等皇后望了過來,她才道:「因為我對娘娘忠心,以為娘娘也一直誠心待我,誰料前幾日收到家書,才知我那一家老小在承恩公府遭遇了什麼,娘娘,我在你身 邊伺候了那麼多年,你怎麼忍心瞞我?」
皇后心念急轉,仰頭朝嘉和帝道:「皇上,您都聽到了,孔嬤嬤一家人因為犯了錯受了懲罰,孔 嬤嬤對我懷恨在心,今日種種分明是在污蔑臣妾,臣妾怎麼可能會做出這些喪滅天良之事?更甚者,她的家人早被賣去了山西,如果沒有人與她合謀,她住在深宮, 如何得知外面的消息?」
前年孔嬤嬤的孫女被世子爺看上,納為小妾,偏她那個侄媳婦是個小肚量的,趁世子爺出府時快刀斬亂麻處置了那一家老小,再進宮跟她請罪。皇后跟孔嬤嬤的情分非同一般,聽說後十分氣憤,可事情都發生了,她總不能因為幾個奴僕明著懲罰侄媳婦啊,便將此事瞞了下來。
孔嬤嬤是如何知道的?
是不是被有心人利用的?
皇后的腦子飛速轉了起來,竭力為自己尋找翻身的機會。
嘉和帝宛如古井無波的目光,轉向了孔嬤嬤。
孔 嬤嬤哈哈大笑,被萬全踢了一腳,她倒在地上依然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被血手碰到,彷彿滿臉血淚,「娘娘還是那麼聰明,轉眼就想到了翻身的說法,可是你想 多了,我那苦命的兒子歷盡千辛萬苦才從山裡逃出了來,扮作乞丐混跡京城,行乞一年才找到機會守到映泉出宮。娘娘,映泉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我請她瞞住此 事,她便聽了我的話。至於旁的……」
孔嬤嬤看向嘉和帝,苦笑道:「皇上信也好,不信也好,老奴該交代的都交代了,皇上可以一一審問那單子上的人。老奴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兒子一身傷殘也活不了多少年頭,既然娘娘不值得我效忠一輩子,臨死前老奴指認她給皇上,多少都能減輕一些罪孽……」
「皇上別聽她的,她一定是受人主使誣陷臣妾的,皇上明鑒啊!」皇后膝行著挪到嘉和帝身前,倔強地高高仰著頭,彷彿自己一身正氣,旁人就會信了她。
嘉和帝睜開眼睛,慢慢將身上裹著的錦被放了下去,然後,他舉起手中因為捧了半夜都不是那麼熱乎了的手爐,狠狠朝皇后腦袋砸了過去!
她還想誣陷誰?
老四?老四的媳婦兒子差點被她害死,親妹妹更是早早被她害死了,現在她還想將髒水潑到老四身上?老四真想要這個皇位,他就不會給自己娶一個庶子之女當妻子,更不會抗旨觸怒他!
不是老四,是老五?老五的娘就是因為她冤死的,她竟然還指望他冤枉自己的親兒子?
怒不可揭,嘉和帝看著暈死過去的女人,大喘氣了足足一刻鐘的功夫,才勉強恢復些許理智。
「皇后病重,避居鳳儀宮,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平復下來後,嘉和帝看向萬全,聲音冰冷,「照著這罪狀抓人,記住,不許透漏半點消息,無論這些人認罪與否,審完全部處死。」
萬全恭聲應下,朝身後四個小太監使個眼色。
兩個堵住孔嬤嬤的嘴,如來時一般將人拖了出去。另外兩個一人背起皇后,一人撿起皇后頭上掉下來的髮冠,一同跟著萬全回了鳳儀宮。
一切都在冰冷的寒夜裡進行,除了嘉和帝的禁衛,無人知曉。
次日一早,皇后病重的消息便傳遍了朝野。
太子康王最先趕到崇政殿,請求去皇后面前盡孝,嘉和帝繃著臉解釋了一遍,說皇后病重到不許探望,兩人不聽,被嘉和帝派人拎了出去。罰跪一整天,太子康王都老實了,不再提探望之事,至於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傅容白日裡得到的消息,聯想麗妃出事,忍不住懷疑到了皇后身上。
傍晚徐晉回來,夫妻倆躲在內室說悄悄話。
「你說,父皇是不是查到了什麼?」傅容跪在床上,一邊給徐晉揉額頭一邊看著他問。她能想到這些,徐晉這一天肯定也廢了不少心思,否則哪會一回來就喊頭疼啊。
徐晉看著頭頂的美人,越看她越覺得她傻。
傻乎乎的,一點都不知道宮裡發生的一切,都是她的男人精心安排的。
既然重生了,他自然要好好利用預先知曉的消息。
那 年中秋,他知道是皇后出的手,若當時拆穿,因為傅容沒有出事,父皇會冷落皇后卻不會一下子將之打到地獄,反而便宜了端妃,所以他佯裝不知,先將計就計除了 端妃再說。他也不愁沒有對付皇后的機會,麗妃便是最好的誘餌,孔嬤嬤則是皇后最大的軟肋。皇后還算聰明,暫且沒想動麗妃,孔嬤嬤卻可以「幫她謀劃」。麗妃 先前在鳳儀宮用飯腹痛,父皇肯定有了懷疑,現在鳳儀宮再出手,人證物證俱全,父皇會不信?
清楚該從何下手,再一步步精心籌劃,絕不留任何線索。
「你懷疑麗妃的孩子是皇后害的?」徐晉將傅容拉了下來,讓她趴在他胸口。
傅容咬咬唇,壯著膽子說出自己的猜測:「應該是吧,否則皇后怎麼病得這麼突然?」
她不知道嘉和帝是如何查證的,也不知道嘉和帝都查到了什麼,但她可以從結果推斷啊。
徐晉親親她鼻子:「是不是都跟咱們無關,濃濃不用想太多。」
他不用她想,外面的事情他會全部打點好,她只需要輕輕鬆鬆地過她的小日子,跟他撒嬌使小性子,再溫柔體貼地照顧他們的孩子,這樣就夠了。
傅容摀住徐晉想要索取更多的嘴,蹙眉看他。
這人的態度,怎麼有些奇怪?
他若想要皇位,皇后出事他應該高興才是,他若不想要,那是皇后啊,他無論如何都不該如此淡然的。而且他明明都累得頭疼了,怎麼躺了會兒又像是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或是,他想了很多,就是不肯跟她說?
傅容突然很沮喪。
成親這麼久,她連徐晉究竟有沒有心思謀求那個位子都看不出來。
掙開他懷抱,傅容轉到了床裡頭,背對他躺著。
徐晉不解,追過去問她:「怎麼了?」
「沒事,王爺不用管我。」傅容閉著眼睛,一副只想自己默默待著的語氣。
徐晉看著她緊緊抿著的紅唇,仔細回想剛剛兩人的談話,沒發現自己哪裡得罪她了,便強行將人轉了過來,溫柔地摩挲她臉龐:「你是我的王妃,我不管你管誰?別耍氣了,我哪裡惹你不高興了,你跟我說,別悶在心裡,你說了我才知道如何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