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一過,天就熱了起來。
徐晉讓傅容搬到臨湖而建的悠然居去。
悠然居有五進,院子裡古樹繁茂如 蓋,湖風穿透枝葉徐徐吹過來,吹得冰盆裡的涼氣在屋裡散開,待在裡面確實比崇政殿鳳儀宮涼爽很多。梅香領人去收拾,確保處處妥善後,傅容親自去逛了一圈, 很是滿意,惦記婆母,回來就跟徐晉商量:「那邊院子大,咱們也請母親一起過去住吧?」
就跟尋常高門大戶似的,幾世同堂。
彼時她趴在他身上,徐晉順手掐她肉厚的地方,「顯擺你比我孝順是不是?」
他只惦記他們娘幾個了,一時忘了母親,她卻想到了。
傅容看著他笑,臉皮本來就不薄,跟徐晉徹底交心後,越發厚了,「皇上心裡都是我,政事纏身難有空暇孝順婆母,我當然要替皇上做了,這樣皇上才好安心地繼續疼我啊。」
沒有人不喜歡阿諛奉承,朝堂上百官們的奉承徐晉聽聽也就算了,不會放在心上,關鍵還是看對方做了哪些實事,但傅容這裡,他聽不夠,最喜歡看她勾人的眼神,聽她甜言蜜語。
「既然濃濃都替我想到了,明日你去娘那裡邀功吧,我只管安心疼你。」
抱著人好好憐愛了一番,汗如雨下。
第二天傅容睡飽了,領著阿璇阿珮去給太后請安。
「皇祖母,跟我們住。」阿璇走路說話都比尋常孩子快,阿珮現在只會喊人,頂多一次說三個字,阿璇已經會說些簡單的話了。在鳳儀宮得了娘親吩咐,眼下一見到太后,阿璇就抱住皇祖母的脖子,脆脆撒嬌。
太后不解其意,親了小丫頭一口,「阿璇想跟祖母睡了?」
阿璇眨眨眼睛,覺得意思差不多吧,就點點頭,「一起住!」
傅容忍俊不禁,晃了晃阿珮小手,「阿珮告訴皇祖母,咱們要搬到哪去了?」
阿珮指向外頭,大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魚!」
太后馬上懂了,先帝在時,夏日也曾帶她去悠然居避暑。
一起過了大半輩子,若說一點感情都沒有,那不可能,如今先帝去了,太后除了陪孩子們玩,很少離開慈安宮,怕故地重遊物是人非,徒生一種淒涼。自己帶著原本的宮人住在慈安宮挺好的,清閒安靜,出去了,兒子兒媳婦孝順,都不嫌她,但她在那兒,他們就放不開了。
「你們去吧,我懶得挪地方了,再者我在宮裡住慣了,不怕熱。」太后笑著對兒媳婦道。
傅容勸了幾句,婆母不聽,她也就不勸了。
阿璇好動,喊上小丫鬟去外面玩,日頭高了才回來,滿頭大汗,小臉紅撲撲的,進屋就往娘親跟前撲,「娘擦汗!」
傅容嫌棄地將她抱到榻上,湊近了聞,再飛快退後,捂著鼻子道:「阿璇身上都是汗,真臭!」
阿璇才不信,轉到皇祖母身邊讓皇祖母聞。
太后抱著小丫頭親,「阿璇一點都不臭,臭了祖母也喜歡。」拿出帕子幫孫女擦。
阿璇美.美地靠在皇祖母懷裡,炫耀地朝娘親笑。
傅容慫恿二女兒,「阿珮去聞聞姐姐臭不臭。」
阿珮瞅瞅姐姐,轉身撲到娘親懷裡,沒有說臭,但這小動作明擺著是嫌棄姐姐呢。阿璇不高興了,從皇祖母懷裡跑出來,也往娘親懷裡擠,「不臭,妹妹你聞聞,不臭!」
阿珮就不聞,小姐倆跟兩隻小豬崽兒似的在傅容懷裡拱來拱去,跟著又在榻上追了起來,阿珮沒有姐姐動作利索,最後被姐姐壓到了榻上,咯咯直笑。
宮女端了切好的西瓜丁進來。
西 瓜涼,傅容只許孩子們一人吃一點,為了顯得西瓜多,特意吩咐宮女切很小塊兒,直接用勺子舀就行。阿璇乖乖坐在皇祖母腿上讓皇祖母喂,阿璇非要自己動手,也 不用勺子,瞅瞅娘親是如何吃的,她捏著竹籤有模有樣地學。舉到一般西瓜丁掉了下去,小丫頭扭頭看娘親,見娘親沒看她,就若無其事地再去扎西瓜,小笨蛋還專 門對著剛剛的孔扎……
傅容看得心都化了,湊過去教女兒:「阿璇換個地方,扎深點。」
娘親柔聲細語的,阿璇照著學,果然紮了起來。
小丫頭咧著嘴笑,放到嘴裡吃。
她跟阿珮的西瓜丁都很小,裡面沒籽兒,傅容的塊頭較大,有的藏在裡頭,傅容就將籽兒放到專門的碟子裡。見阿璇好奇地盯著黑亮亮的西瓜籽兒,傅容再吃到時,就放在手心,拿給兩個女兒看,「這個不能吃,吃了肚子裡會長西瓜,鼓鼓的不好看,跟你們二叔一樣。」
二叔就是康王。
因為康王太胖,阿璇阿珮就算不常見面也有印象,聞言對西瓜籽兒就沒興趣了。
過了兩日,一家人搬到了悠然居,傅容帶著兩個女兒住後院,瑧哥兒在前面跟徐晉住,不過徐晉嘴上說得好聽,晚上哄完兒子就溜到後面找媳婦了。
這天一家五口坐在一起吃飯,阿璇對哥哥道:「去坐船,哥哥也去。」
昨天父皇娘親答應陪她們划船玩的。
五歲的瑧哥兒心裡羨慕,面上不露,一本正經道:「妹妹們去吧,我要去讀書。」餘光裡見父皇輕輕頷首,瑧哥兒酷似娘親的嘴角翹了翹。
阿璇就想跟哥哥玩,吃完飯攔在哥哥身前不許他走,阿珮見了,也湊了過去,小姐倆一人抱住哥哥一邊。
傅容想去哄女兒們,徐晉沒讓,示意她看兒子怎麼做。
瑧哥兒不忍心拒絕妹妹,可又不能荒廢功課,想了想,低頭哄道:「先生凶,我不去上課他就打我手心,妹妹們聽話啊,哥哥散學再來陪你們玩。」
「打先生!」阿璇不怕先生,跑到徐晉身邊,仰頭告狀,『「先生打哥哥,父皇罰他!」
徐晉笑著將女兒抱到腿上,攥著她手給她講道理:「那不行,先生是父皇給哥哥們請的師父,他要管教哥哥們,父皇也不能管。阿璇是希望哥哥陪你玩,回頭被先生打手心,還是希望哥哥好好的,讀完書再來陪你啊?」
阿璇想了想,難過地嘟起了嘴。
傅容趁機讓瑧哥兒先走。
瑧哥兒摸摸阿珮妹妹的腦袋,戀戀不捨地走了。
阿璇阿珮都不高興,徐晉在後院多留了會兒,哄好女兒們才去了崇政殿。
「娘,吃西瓜。」
還沒真正熱起來,阿璇就朝傅容撒嬌。
傅容開始不給,見女兒堅持要吃,就讓梅香少端一點來,結果西瓜端來了,阿璇用勺子撥了幾下,茫然地問娘親:「西瓜籽兒呢?」
傅容聽了,認真解釋道:「昨天不是告訴你西瓜籽兒不能吃嗎?阿璇為何還要?你不怕肚子鼓起來?」威脅般摸了摸女兒的小肚瓜。
阿璇才三歲,會假裝睡覺假裝哭,大事上還不會撒謊,氣鼓鼓道:「給先生吃!」
傅容撲哧笑了,看看女兒一臉必須為哥哥報仇的樣子,就讓梅香端了一整牙新切好的西瓜進來,抱著女兒問她:「阿璇打算怎麼給先生吃啊?」
阿璇對著西瓜比劃:「挖出來,給他吃。」
小丫頭真壞。
傅容親親自己的小壞丫頭,再讓梅香端盤大塊兒的西瓜丁進來,教女兒使壞:「先生是大人,知道西瓜籽兒不能吃,你給他西瓜籽兒,他肯定不吃。阿璇要這樣,你看,把西瓜籽兒藏進去,先生看不到,就會吃到肚子裡了。」
阿璇阿珮都看傻了,阿璇最先回神,興奮地笑:「看不見了!」
女兒歡欣起來,傅容心情也好,安排梅香帶兩位公主去御書房給哥哥們送西瓜。阿璇可聰明了,指著娘親藏好西瓜籽兒的那塊兒不停嘀咕:「給先生的,這個給先生!」
梅香忍笑,將那塊兒西瓜丁單獨放在一個周圍鋪有冰塊兒的食盒裡,剛蓋好蓋子,阿璇就將食盒搶了過去,要自己抱著。
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御書房。
徐晉很快就聽說了,阿璇親手把西瓜送給先生的,先生感激涕零,吃到西瓜籽兒,想轉身吐到手上,沒想阿璇跟著他轉身,還瞪著眼睛不許他吐。先生不好拒絕,困惑地吃了,阿璇心滿意足,跑到哥哥耳邊去說悄悄話……
「是不是你教她的?」徐晉哭笑不得,過來審問女兒背後的「高人」。
傅容理直氣壯:「誰讓他惹阿璇不高興?我不敢管先生,還不能幫女兒出主意嗎?」
徐晉懂了,傅容不是怪先生,而是嫌他管教瑧哥兒太嚴,用這種方式跟他表達不滿。
他無奈地哄她:「我小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嚴厲些是對他好。」
傅容理智上明白,但她感情上又很心疼兒子,想起兒子早上跟妹妹分別時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兒,掛到徐晉身上求情:「今天破例一次行嗎?你看阿璇阿珮也不是天天都黏哥哥的,下午要坐船了,她們才想跟哥哥一起玩。」
早上女兒們撒嬌,現在大的又來,徐晉徹底投降了,掐住她水蛇.腰將人按到榻上,盯著她眼睛問:「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我不答應,你就讓阿璇也送我一塊兒西瓜?」
傅容笑了,調皮地摸了摸他肚子:「放心吧,就算我想餵你吃西瓜籽兒,阿璇阿珮也捨不得讓她們父皇變得跟二叔一樣醜啊。」
這倒也是。
徐晉得意了,專心教訓孩子她娘,「竟敢暗算朕給太子請的先生,目無綱紀,朕不罰你,何以治天下?」
傅容假裝害怕,夫妻倆一鬧半晌。
湖邊涼快,悶熱的夏季就沒有那麼難熬了,不知不覺酷暑離去,秋天眼看著要來。
傅容搬回了鳳儀宮。
這日沐浴結束,傅容坐在梳妝鏡前通發,徐晉靠在床頭,突然放下手裡的折子,扭頭問她:「前世,濃濃怎麼知道他登基後,邱家得了重用?」王府裡的人不會透露消息給她,難道因為他死了,景陽侯府的人就敢上門探望女兒了?
傅容動作微頓,隨即裝作那裡有頭髮打結了,輕輕順了順才邊梳頭邊往他跟前走,一臉困惑,「王爺怎麼想到這個了?」
徐晉只是隨口問的,晃晃手中折子道:「邱鐸守完二十七個月的孝了,想要起復。」
傅 容「哦」了聲,在他身旁坐下,輕聲回憶道:「皇上出事後,福嬤嬤進宮陪娘了,王府裡人越來越散,規矩鬆了下來。我娘不放心我,每個月都來看一次,後來提到 五妹妹要去選妃。皇上知道,我們女人最喜歡說閒話,就聊到了其他能威脅到五妹妹的貴女,其中就有邱明菲,因為她身份最高,我就記住了……現在邱鐸,皇上准 備怎麼回?」
徐晉笑了笑,攬過她聞她髮香,再接過梳子幫她梳頭:「肯定不會用了,免得養虎為患。」
傅容點點頭,其他的就沒問了,如何回絕,徐晉自有辦法。
「疼,皇上你輕點……」梳到頭髮打結處,傅容吃痛,嬌聲嗔他。
「不是故意的,」徐晉連忙賠不是,「哪疼?我給你揉揉。」
感受著他溫柔的動作,傅容抿唇笑。
在外面,他是皇上,回來了,就只是她的丈夫,是她太過小心,竟然以為他還會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