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臻的這一聲喚,旁人聽來可能不以為意,但夏琋知道,這是只屬於他們倆的心照不宣。
小彤很是乖巧地替她提貓包,夏琋兩手輕輕來到辦公桌旁,悠然站定,
她的視線沒從易臻身上離開過,直勾勾的,赤條條的。
小彤抱出灰崽,把它安置到桌面。
夏琋把手搭在桌邊,娓娓啟唇:「到我啦,易醫生。」
易臻沒理睬她,只站起身,熟稔地按住灰崽後頸,問:「她怎麼了?」
夏琋眨了眨眼,瞳光瀲灩:「這貓啊,也不知道是天熱,還是心裡悶,整天一個人在家沒精神誒。」
她微微蹙眉,繼續說下去:「這段時間,它每天就趴著,看起來可孤單了。」
「還有嗎?」易臻面不改色問。
「有啊,它可奇怪了,人家怕它寂寞,抽空陪它玩,它又愛理不理的。我朋友好擔心它會得貓咪抑郁症,就在客廳安了個監控,上班的時候好看看它有什麼異常狀況,」說到這,夏琋突然抬眼望向易臻,故作神秘道:「你猜,後來我朋友發現了什麼?」
易臻眼瞼微垂,與她對視,平聲問:「什麼?」
「看到它呀,每天就蹲在窗口,眼巴巴往樓下看,好像在苦等什麼人回來陪它玩,好可憐的。」
夏琋以同情的語氣說著,可話音剛落,她唇邊立刻挽出玩世不恭的輕笑。
這個神情,在易臻看來,有幾分熟悉感,很像她那天下課後跑講台邊上同他信口開河後之的笑容。
小惡魔一樣的笑,溢滿得逞的快意。
易臻風輕雲淡偏開眼,不再打量她,他托高灰崽的腦袋,傾身做固定檢查。
夏琋撐在桌邊的手,也摸到灰崽下巴,似漫不經心一般,從易臻指端輕蹭過去,感覺到男人周身一僵之後,她撫摩到它背脊,順勢一滑而下,最終逗留在它尾巴上。
她困惑地問:「易醫生,我聽說,貓的尾巴都不能摸是麼?」
易臻直起腰,循著她動作望去,女人白嫩的手已經輕輕圈在尾根那一段,來回摩挲著,緩慢地觸摸……
她神色天真,一切看似自然,可易臻明白,那些潛藏在無辜之下的,幾近於引誘和暗示的洶湧。
灰崽不斷回頭看,隱隱有點焦躁和抗拒。
正如現在的他。
易臻的胸口稍有起伏,他冷聲答:「貓的尾巴作用於他們的觸覺和平衡,除此以外,飼主還可以通過尾巴來分析貓的心理狀態。」
「哦?是嗎,」夏琋鬆了手,回到灰崽背脊,她嫣然一笑:「那它現在這樣來回掃著,是什麼心情呢?」
「你覺得呢。」易臻忽然反問她。
「我又不是獸醫,我怎麼會知道。」夏琋一臉的求知若渴。
易臻啞然失笑,低而輕的一聲,他答道:「忿怒,隨時會對你發起攻擊。」
「真的啊,好怕哦!」夏琋猛地抽手,可她的面色無一驚懼,唇邊的梨渦反倒陷得更深了。
她還是那個搔到癢處的眼神,強有力的目光接觸,就鉤在易臻臉上,不移分毫。
她把頭髮勾到耳後,重新露出大片雪白的脖頸:「那還是給它做個檢查吧,本來就整天悶悶不樂,現在急壞了身體,豈不是更加不好了。」
「行。」易臻應下,也勾起嘴角,很是耐人尋味。
……
**
灰崽做了血象和寄生蟲檢查,一切正常。護士在給她清著耳□,她瞇著眼,一臉舒適。
夏琋無聊地坐等,她搭著下巴,一直注意著易臻給別的寵物看診,偶有眼神交匯,她都是不加避諱地看回去。
剛剛那一輪較量,她對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易臻的每一個神態、動作,都完全照著她所預期的在走,任由她擺布。
夏琋覺得可以開始下一步攻略了。
就地發揮,身邊剛好有個抱了只小哈,排隊等候清耳朵的年輕男人,夏琋掉過頭,沖他微微笑:「你家小狗好可愛。」
坐在前面的性感美女突然搭訕,青年有些惶恐,繼而臉熱:「長得是可愛,就是太皮了。」
「多大啦?」
「兩個多月。」
「叫什麼呢。」
「饅頭。」
「名字也好可愛哦。」
青年抓頭憨笑:「隨便幫它起的。」
「你家的呢。」
「我家嗎,」夏琋指指自己:「竟然還跟他客氣得不得了,這小子肯定來頭不小,再說林氏那邊都說不追究,他們派出所自然也不好多過問。
隨便口頭教育了一下,便放易臻一行人離開了。
林岳和易臻並肩而行,林岳從兜裡掏出一包九五之尊,客套地遞了根給易臻,被後者婉拒了。
夏琋挽著俞悅跟在後頭,自打出來後,她就一臉玄乎。
她偏頭小聲問俞悅:「事了。
等到護士替灰崽刮乾淨耳內,夏琋將它重新抱回懷裡,她眼光斜到易臻那兒,發現他仍在聚精會神地跟寵物主人溝通。
也不知有沒有往這裡瞄過,不過她想,偷窺狂,他肯定已經看到了。
夏琋將灰崽放回貓包,提上就走。
她沒有和易臻說道別,更別提感謝。
到了一樓,夏琋沒忙著出去,停在旁邊的大片落地窗前。
她把手機攥在掌心,憑依著欄桿,心不在焉地望著外面的花圃,萬木蔥郁,在日光裡競相伸展。
與此同時,她也在等手裡的東西,煥發生機。
不論是挑逗,還是挑釁,她都已經展現得很到位了。
如果能對易臻有影響,那麼,在她毫不留情甩頭走人之後,他一定不捨得放她走,欲要挽留,因為這是一次難逢的機會,如果此刻不抓牢,下一回碰面又不知會輪到何時。
易臻身在崗位,哪怕再焦急,也不能貿然離席,那他聯系她的方式肯定會是短信或微信。
他需要一段時間的思考和掙扎,再做決定,但他也輕易不能讓她溜出醫院大門,這就等同於放她飛出他的地盤。
所以夏琋想要,再等會兒。
也就五六分鍾,不出意外,易臻應該會主動聯系她。
果不其然,夏琋的手機震了起來。
她揚手一看,笑了。
嗤,易老驢比她想象的還要急不可耐,直接打電話過來。
夏琋按下通話鍵,仿佛也把她心裡面的他按下神壇:「喂。」
「你走了?」電話那頭的人問。
夏琋的得意已經蓋不住了:「你猜呢。」
他只答了兩個字,胸有成竹:「沒走。」
「如果我說我已經走了呢。」
「真走了,你不會這麼快接電話。」
夏琋一時有點語塞,對啊,她為什麼要秒接易臻的來電。
一定是突如其來的勝利感沖淡了她的警惕,才讓她提前自亂陣腳。
幾秒的空隙,夏琋見招拆招:「對啊,我就是沒走,就是在等你電話,如果你十分鍾之內不理我,我就永遠走了。」
仿佛女友在不滿男友的遲滯,她如情人般嗔著易臻,嬌嬌嗲嗲的,隔著聽筒,很近,也很撩人。
易臻聲線放沉,像晚風拂葉:「還有一個小時,等我下班。」
「我為什麼要等。」
「你必須等著。」
「為什麼?」
易臻回:「我車鑰匙在你那。」
局面有點跳脫出夏琋的預測:
Ƥۀ麼車鑰匙?」
「在貓包裡面。」
夏琋:「……」
夏琋火速彎腰翻貓包,靠,灰崽身後還真有一把凱迪拉克的車鑰匙,他什麼時候放進去的?他居然把車鑰匙偷偷塞進了貓包,就跟那些調笑著把房卡揣到女人手裡的賤男人一樣。
一模一樣!無一例外!
他是覺得她對那一晚難以忘懷,又想找他來一發了是嗎?
還是臨時想出了一個別具一格的方式來侮辱她?
「看到了麼?」對方的語氣,愈發穩若泰山。
夏琋咬了咬下唇,穩住心緒:「你不怕我把你車開走嗎?」
易臻輕笑了一聲:「嗯,你開吧。」
「我開到河裡去,開去撞樹撞人,你也不怕?」
「有保險,再說我也不在車上。」
「……」夏琋幡然醒悟,她太輕敵了,完全低估了易臻的反殺力度,他讓她左右為難。
她留下來,在車裡等他,就說明她自輕自賤渴望他的身體;
她開著他的車為非作歹,各種違章闖紅燈,也只會像討不到糖吃的小孩一樣,無理取鬧,幼稚可笑。
即便她當場把車鑰匙拋到外頭的人工湖裡,他還有另一把備用,根本起不到任何威懾。
夏琋轉回身,背手搭穩欄桿,對著電話那頭,輕聲妥協道:「那好吧,沒辦法了,我只能在車裡等你了。」
**
沒過幾分鍾,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實習生,來到小動物專家門診。
他探頭探腦往裡看上幾眼,緊接著叩了兩下手邊的門板:「打擾一下……我找易老師。」
辦公室的人看向他。
易臻也望過去,問什麼事。
實習生小跑過去,從白大褂兜裡掏出一把黑色車鑰匙:「一位女士托我轉交給您的。」
易臻了然一笑,接過去:「謝謝。」
「喔,」實習生猛然想起什麼,又啟齒說道:「她還有句話讓我一定要告訴您……」
「但是……在這兒說不太方便,」男生抓耳撓腮,有些尷尬: Ϻ老師,可以到旁邊說麼?」
「行。」易臻起身,跟著他走到牆根。
隔開眾人耳目,實習生依然很為難,支支吾吾著,不大願意開口要。
易臻說:「你直接說吧。」
「好吧……」實習生的聲音越壓越低:「她說……」
「這個牌子的車,她看不上,讓您以後別貼著往她那送了。」
話罷,易臻似乎料見一般,笑著回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實習生一走,易臻回身往門邊走,他一邊脫白大褂,一邊吩咐旁邊的醫助:「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這你們照應著點,我下午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