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巴揪住他脖子,雙腿絞了上去,把白蘭度緊壓在自己身下,用力把他按倒在地。
白蘭度猶自不甘心地喊:「你會後悔的,我會把你做成標本!做成標本!」
「請您冷靜。」席巴說。
「不,我已經瘋了,我不要冷靜!」他喊著。
席巴歎了口氣,一個手刀擊在他腦後,確定他的確已經沒有意識了才放開他,站起身。
他來到窗口,發現樓底下已經沒有人了。雪片在靜靜地飄灑,遠處不時傳來爆炸聲,警笛的聲音始終被攔截在那段距離之外。
席巴管家像是不經意地偏開了頭,然後一枚子彈從臉側半尺外掠過,射入身後的牆上。他順著彈道看過去,目光定位在半公里以外的一個地方。又是兩枚子彈,他仍然輕鬆避過。
「如果我手中有把狙擊槍,死的就是你。」席巴用唇形說。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挑戰,狙擊停止了,再沒有冷槍放過來。
800米每秒的射速,白頭髮的男人能夠避過。布拉德瞳孔緊縮,放開扳機,眼睛離開了瞄准鏡。
「楊,回來吧,」布拉德說,「李已經回來了。」
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氛圍,席巴管家向下看去,然後他看到一個年輕人站在樓下,仰頭看著他。他穿著一套雪地迷彩,依然顯得身高腿長,髮色是漆黑的,眼睛裡閃動灼人的光輝。
有雇傭兵沖出來,瞄准樓底的那個年輕人,大喊叫他投降。他沒有躲避,雪夜裡沒有風,他的頭髮卻突然輕輕飛揚,然後那些雇傭兵慘叫著撲倒,從他身後不知道什麼地方有子彈飛過。
席巴說:「你站在那裡幹什麼,等著被我殺嗎?」
楊說:「總有一天我會超越你。」
「我等著那一天。」席巴舉起一把手槍,扣下扳機。楊頭也沒回,閃身進入樹林。
席巴低頭看自己手裡,一邊還纏著金屬線,另一邊抓著從白蘭度手裡奪下的手槍。他最後什麼也沒說,回身把白蘭度扛起,指揮樓內人員迅速撤離。
*** ***
卡爾已經不年輕,他本該是個沉穩的三十歲成□男士。不過與眾不同的生存環境造就了他暴躁的性格。有道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卡爾也有相處甚為愉悅的朋友,那就是同為潘朵拉一員的李鷺。
一個是學醫,一個是制藥,學術上相輔相成。自從李鷺單飛開了個男科診所後,就更加頻繁的進行學術探究。他們也算得上是同業競爭,不過一個是在紐約州,一個是在加州,也競爭不到一塊去。
一個星期前,卡爾接到召回通訊。半年的外放生涯讓他變黑了許多,以前慘白得媲美吸血鬼的皮膚稍微能看得出血色了,臉上還起了濕疹的斑塊,不過這無礙於他教訓人的氣勢。回到自己在紐約州開設的私人醫院,卡爾在特別病房裡看到了呼呼大睡的李鷺。事情的經過他早已從通訊中知曉,無須贅述。
熱血中年人掀開床單,開始大聲斥責:「這是什麼人包的,啊?包成這樣傷口還乾得了嗎?」
埃利斯抹了把汗:「不包扎的話,你就不擔心傷口會受到感染嗎?」
卡爾回頭瞪一眼無事一身輕的李鷺——這位當事人還在莽然不知地呼嚕大睡——扭過頭狠狠訓斥道:「她是什麼人,啊?她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她根本不是人!」一邊說一邊拆繃帶。還解釋道:「包這麼厚實,裡面得多潮濕,像她這樣的外星人,如果不包的話,這種傷半天就乾了。」
拆完繃帶,左看右看,又開始指責起手術刀口太大,浪費資源效率低下,究竟是哪個庸醫動的手術,這種庸醫辦事肯定很不牢靠,不知道有沒有把一兩把手術剪忘記在病人腹腔裡沒有取出來。
埃利斯仍舊抹了把汗,戰戰兢兢地問:「那您要不要開一次腹腔看看清楚?」
卡爾冷瞪著他,埃利斯在他目光沐浴下膽戰心驚,生怕他一個高興就把自己弄去做活體解剖,不過卡爾最後只是說:「開什麼開,不會拍片嗎?腦殘!」
埃利斯深受打擊,黯然退場。
搗鼓了半天,卡爾終於弄完,走出病室,看到楊已經到了,坐在走廊的藍色排椅上。
埃利斯在楊的旁邊坐立不安——但凡深受過卡爾「照顧」的潘朵拉人士們,在卡爾面前一般會矮上半個頭。
「您好。」楊說,「她怎麼樣?」
「恢復得不錯,回家修養一年半載就好全了。」
「……您是在跟我說反話?」
「算是吧。」卡爾道,「李這次弄成這樣,看來我短時間也不能回剛果去了。」
埃利斯內心在哭泣,不要,我不要這個魔鬼,我要李來安撫我受傷的心靈!
*** ***
奇斯突然決定從加州搬到紐約州,這讓紐約分部的負責人艾瑞十分開懷,將他的工作、居處全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史克爾和艾瑞如此幫忙讓奇斯感到高興,可是問題依然存在,他該以什麼理由接李鷺到他的地方居住?出乎意料的是,潘朵拉的人居然沒有猶豫地就把人交到他手裡。楊在近段時間似乎心事重重,沒有親自送李鷺過來,只讓埃利斯做了卡爾的幫手,將人運送過來了。卡爾一臉凝重地說:「我聽說你的廚藝甚好,請一定要照管好她的飲食。」
埃利斯一臉鄙夷地低聲說:「你只是想替她省飯錢吧。」
卡爾冷眼一瞪,埃利斯虎目含淚,無語望天……
臨走的時候,埃利斯戀戀不捨地深深凝視還在呼呼大睡的李鷺,悲情地說:「您一定要趕快完全恢復,一定!上帝保佑您!」
奇斯為他們之間的革命友情深受感動,可是埃利斯末了補充一句道:「我不要那個火爆中年人幫我看傷口,我要李照顧我!」一步三回頭地下了閣樓。
終於把喋喋不休的埃利斯送走,奇斯站在玄關大大地松了口氣。
這間房子裡總算只剩下他和李鷺兩個人了。
空間裡沉默不少,一切都變得靜悄悄的,連帶著他的心也平定下來。他站鞋櫃旁對著大門發了好一會兒呆,吐了口氣。拿起掃把開始打掃衛生。這間由艾瑞挑選的兩層的套房占地大約半畝,牆壁是米色的,地磚是潔白的,四處光可鑒人,讓他很不能適應。李鷺住進來前,他跑了幾遍市場,買回來一堆綠色觀葉植物擺在大廳和房間裡,才有了點野外叢林的感覺。
奇斯做慣了雜務,家務和任務一樣拿手。他住自己宿捨的時候不是很注意個人衛生方面的事情,卻並不代表他不會做。實際上,奇斯偶爾也會接受在餐館、旅社中當服務生的「工作」,這點事情駕輕就熟。他只是做任何事都要先衡量一下支出與收益,當他覺得自己身體很健康,不必保持乾淨也不會患病的時候,就不會浪費精力在家事方面,於是常常被洛杉磯分部的小紅人路維希視作天敵。他很快便把房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給花草施了水肥,槍械也保養了一遍。
空閒下來,他開始感到手足無措,不知道還有什麼是能消磨時間的。
李鷺睡在閣樓裡,在冬季,閣樓采光足夠,也比較溫暖。奇斯在樓下的廳裡踱了好久,緊張地搓手,終於鼓起勇氣上去看人。
閣樓天窗的百葉簾閉合著,房間中是讓人昏昏欲睡的暗色。現在已經是下午,估摸著太陽已經直射不到李鷺的床上,奇斯才把百葉簾拉開。斜開的天窗被雙層玻璃封著,湛藍的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整片露了出來,陽光斜打在閣樓特有的木質地板上,房間裡變得明亮。
奇斯也不忘在這裡放了一些觀葉植物,剛淋過水,葉子顯得新鮮翠綠。
在這樣的光線中,李鷺的臉上也似乎增加了血色。她眉毛舒展著,整張臉上的神情都是極為放松的。奇斯不知不覺慢慢坐在床邊,側身低頭看她。
李鷺睡得像個木偶,一動都不動。這種時候,奇斯很自然就想起在委內瑞拉叢林裡經過的那些事。真的比以前看上去健康多了。但是只是和幾年前相比較,如果和幾個星期前相比,則又差了很多。
不管怎麼樣,奇斯覺得滿足,天窗外陽光燦爛,冬天裡也會有這麼好的晴天。他覺得李鷺臉上的手感一定很好。看上去很細致,幾乎看不見毛孔。
碰一碰吧,他在心裡給自己鼓氣,趁誰都不在的時候,只是碰一碰的話,不會被發現的。他停頓了一下思維,抓狂地抱住自己的腦袋使勁搖——奇斯!你在想什麼啊!
排除了雜念,他很快冷靜下來。對,如果只是碰一碰的話,在道義上也不會受到任何人的譴責的。
然後他就大起膽子用手指輕輕戳了戳李鷺臉頰。有皮膚和肌肉的溫暖觸感,不再是排骨的堅硬的觸感了,真好!
奇斯忍不住又觸了幾下,小心謹慎地試探,終於確定李鷺始終沒醒,逐漸大了膽子,擴大了接觸范圍。終於整個手掌扶在李鷺臉頰上,安靜地感受她身上屬於活人的溫暖。
距離有點太遠了,於是他蹲在床邊,李鷺的臉就近在眼前,為了讓她睡得放松,卡爾臨走時幫她把頭髮全部披到了枕頭上。現在,那些冰涼的發絲就貼著床單散了下來,落下床沿有一掌來長。奇斯感到心髒砰砰直跳,他還沒有碰過李鷺的頭髮,和歐洲人的頭髮差別那麼大,從頭到尾都是那麼直,但那絕不是因為發質剛硬才呈現出這種特質。
奇斯輕輕輕輕地撅起一小把,涼冰冰的拿在手心裡有種奇異的微癢,然後是心癢難撓。偷偷看一眼李鷺——沒事,她還睡著,他很安全。
做壞事的感覺緊張極了,奇斯相信他第一次參加劫營行動都沒有那麼刺激的。不過天時地利人和,他滿心歡喜,乾脆坐在地板上,頭正好枕在李鷺的枕邊,抓著她的頭髮把玩,不時戳一下李鷺的臉頰,低聲地自言自語:「唉……什麼時候才醒啊!」
從天窗上灑下的光線漸漸偏移,閣樓裡草木陰影濃重,奇斯打了個呵欠,眼皮越來越沉重,然後就這麼松松抓著李鷺的頭髮睡著了。
直到屋子裡光線開始變暗,奇斯被門鈴聲吵醒。他抬頭看天色,發現到了晚飯時間。
來人是紐約分部的負責人艾瑞。他給奇斯送來了一輛越野車。他靠在玄關的門口處,單手提著車鑰匙,把它遞到奇斯手裡,眼睛裡閃爍著奇怪的光芒然後微笑地問:「要不要出去共進晚餐?」
奇斯對異常狀況有超乎直覺的感知力,他也立即感覺到對方對他似乎不懷好意,趕緊說道:「謝謝,但是不必了。我想到附近的超市買些米煲粥。」
艾瑞挑了一邊眉毛:「你會自己煮飯?」
「算是吧,不過不是很經常。」
艾瑞伸長脖子往大廳裡面張望,發現裡面收拾得乾乾淨淨,心中的疑竇更大。
「你自己收拾的?」他問。
「是啊。」奇斯說
艾瑞自言自語:「難道是情報有誤,我本來已經做好準備接收一個自理白癡的……」
「您說什麼?」
「沒什麼。」艾瑞把額前長發撥到耳後,換上十足誠意的友好笑容,「我知道附近有個市場價格十分優惠,每天都會有超低價格的菜品,只不過是限量供應,要不要跟我去看一下?」
奇斯狐疑地盯了他半晌,最後還是同意了他的提案。師傅說過,存錢是美德,師傅還說,砍價不積極,神經有問題。
「你稍等一下,我去準備點東西。」奇斯說,心中暗自決定帶上幾把槍以防萬一。
*** ***
李鷺完全是被餓醒的。她發現自己處於一個十足陌生的環境。神智只是在剛睜開眼的一秒內稍微朦朧,緊接著就恢復了敏銳。第一個感覺是近處有冷兵器冰冷刺骨的寒氣,很近,就在太陽穴附近不到兩尺處,很危險!
她立刻從床上翻了起來,落地時如同貓一樣無聲,四肢輕輕著落於木質地板上,身體壓低,讓床褥遮擋住自己的身形。緊接著開始思考該如何對付近在咫尺的敵人。
她謹慎地從床底關注房間裡的環境,大概是黎明或者傍晚的時分。只看到密密叢叢的植物,簡單的家具,卻沒有人。良久,不見動靜,一絲聲音也沒有。
李鷺稍微放了心,謹慎地抬起頭,然後看到在床頭櫃上擺著一把接近黑色的雙刃短刀。
虛驚一場。她站起身,跨過床鋪拿起那把刀把玩,這是一把大馬士革質地的冷兵器,大馬士革鋼材特有的螺旋紋被制作得精美如漩渦,盡管如此,仍然無法掩飾這把刀所散發的剛硬的戰氣。
好像有點眼熟?用那把刀削了兩片指甲過後,李鷺暗自點頭,對這把刀的鋒利程度評了個滿分。要把它放回去時注意到下面原先壓著的一片紙上寫有字。
「我出去買米,很快回來。如果你醒了,盒裝粥在床頭櫃裡,加熱器已經插好電,自己熱了喝。」李鷺讀完,把紙片放回床頭櫃上。旁邊還有幾本小冊子,拿起來翻看一下,是房屋構造圖冊、緊急救援電話簿、安保設施使用說明書,諸如此類的東西。它們很有助於她迅速掌握自己處身的環境,不知道是什麼人放的,看得出做事很細心,想得很周到,最重要的是,那個人熟知像她這樣的人醒來後立刻就需要確認的東西——安全。
李鷺放下那些東西,回想自己睡下之前發生過了什麼事。她從樓上跳下,最後看到的是奇斯和楊,當時那種尷尬的感覺幾乎讓她嘔血,奇斯應該是知道了吧,以前的到現在的……
房間的主人很顯然是個同行,看筆跡又不像是楊的。李鷺捧著自己的腦袋直搖,不要,她不要在這種時候見到奇斯,多麼的囧囧有神。她受到了打擊,她不想要奇斯那個笨蛋知道她之所以開男科診所其實也有他一定的「功勞」。
郁悶了半天,饑餓讓她停止了糾結。腸胃被冷落了這麼久,都是靠營養液維生,李鷺有種覺悟,如果不能找到好吃的,她會扛著火箭炮上街打劫。
拉開床頭櫃,看到櫃桶裡都是盒裝燕麥粥、盒裝南瓜糊,她這些日子嘴巴裡能淡出鳥來。就算理智上知道自己久未進食,只能讓久空的腸胃慢慢適應,主體意識依舊會尋求味覺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