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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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鷺再度跳下床,準備去找冰箱。冰箱裡才有給成人吃的東西,這個糊那個糊都是給嬰兒吃的。她立即察覺到身體上有哪個部分感覺很怪異。順著神經傳導信號,她往自己褲腿下看,看到一根透明的塑膠管從褲腿底下露出來,接在一個透明的方形塑膠袋上。

李鷺瞬間覺得冷汗,這是輸尿管和儲尿袋,她得睡了多久,要用上這樣的東西。其實在白蘭度那裡她也自己處理過附著在自己身上的管管袋袋。但是那有什麼關系呢?在那個白蘭度面前,沒有必要講究廉恥尊嚴,有誰會和一個野獸去講道理?可是如果是奇斯就不同了……希望是卡爾做的事情,人家好歹是個醫生,做起這些事情也不會很奇怪,至不濟也請是楊做的,反正他幾年前早就見怪不怪了。

她很熟練地幫自己拆了那些東西,拉開閣樓的門口,然後在樓梯上看到了這棟房子的整個構造。於是她確定了,這肯定不是醫學怪人卡爾或楊的居所。那兩個人任一個都不會把自己家打理得像是越戰片拍攝現場,他們的審美品位不允許他們這麼做。

李鷺從樓梯上下來,一路數著,每隔兩道階梯就擺放了兩盆觀葉植物,進入大廳,更是前後左右都是半人高到一人高不等的盆栽。

「差點以為自己是進入了侏羅紀公園……」李鷺很汗地說。

她遲疑了片刻,穿過重重雜草盆栽,找到廚房的所在。

拉開冰箱,看到裡面沒有什麼可以直接入口的東西,倒是看見一盒超市裝的新鮮豬大腸。她幾乎是立刻就確定了這是屬於奇斯的地盤,大腦立刻空轉,在她熟睡的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潘朵拉的人什麼時候和奇斯關系這麼好了,把她拋棄在這裡沒關系嗎?他們難道都沒有點憐憫心嗎?

*** ***

奇斯開著越野回到住宅,大約是晚上20時的時候。他一路上心急如焚,生怕李鷺這時候已經醒了,加大油門沖回院子裡停車,發現屋子裡任一處都沒有亮燈,松了一口氣。這樣的話,他還有點時間可以準備食物。不至於讓傷員醒來還要挨餓。

可是當他打開門進去的時候,立刻就推翻了那些悠閒的想法。

家裡肯定是遭了賊,他擺放在廳裡的草本植物全部不翼而飛,而且空氣裡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氣味,奇斯懷疑是某種新型炸彈。他立即把大包小包丟在玄關處,蹲在鞋櫃後掏出新配發的德國HK大口徑手槍 ,悄無聲息地裝上配套的消音器。

李鷺當時正在後院擺放那些多到可以要人命的植物,她首先聽到汽車開進前院的聲音,心想可能是房子的主人回來了。她可沒有很大的興趣出去迎接,於是繼續把幾十盆植物慢慢碼放在後院牆根處。

但是沒過多久,在屋子裡面,傳來了拉開保險的聲音。

李鷺停下手,直起腰身。她壓低了呼吸,右手伸到背後,抽出房主留給她的那把雙刃短刀。

不論是什麼人進入這裡,會在房間內拉開槍械保險的絕不是好人。普通人聽不見那輕微的聲響,但對於李鷺而言,如果不想讓她警覺到危險的臨近,就最好在距離她百米以外的距離就做好這種準備動作。

李鷺悄悄接近後門,蹲在地上,伸長手臂擰開後門門鎖,矮身躥了進去。房間裡一片黑暗,不過這不要緊,她記住了房屋的構造,並且也有一定的夜視力。

危險近在咫尺,李鷺能夠感覺得到來人是個老手,因為她無法確定對方究竟潛伏在什麼位置。很難在美國國內碰見這樣的專家,簡直就像身經百戰一樣,對方善於隱藏自己的氣息。

李鷺想起狩獵前的獅子,那種強大的食肉動物屏息凝神地潛伏在草叢裡,直到距離它們的獵物數米之距,才突然發動襲擊。都是經過優勝劣汰的大自然的產物,然而再敏銳的食草動物都難以逃脫它們的獵食。

心髒開始狂跳,李鷺忘記了饑餓,她感到興奮,血液在沸騰,因為遇到了一個難得的敵人。

等等,敵人?

李鷺停下腳步,她蹲在樓梯下的一個角落裡反思。

進來的真的是敵人嗎?還是僅僅是她的被害妄想症?

與此同時,奇斯也在思考。屋子裡的真的是賊嗎?普通的賊不會強大到能破除紐約分部的高人設置的安保系統吧。普通的賊也不會讓他有種汗毛直豎的感覺吧。

他舉起槍,對准十米以外的玄關處,一發子彈射入紙袋包裝的一盒醬肉罐頭裡。

很快,醬肉特有的香氣飄散開來。

李鷺聽到了安放有消音器的槍響,那是什麼意思?對方那一槍射到哪裡去了!緊接著她就聞到了空氣裡飄散的食物香味。

卡爾曾經把李鷺評價為「不是人」,事實證明卡爾是錯誤的,在一種情況下,李鷺和正常人類一般無二——饑餓的時候。

醬油、豆豉、燉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激發了食欲,在她控制好自己的食欲之前,腸胃裡已經傳出咕嚕嚕的聲音。

奇斯松了一口氣,他看到了李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站起身按開了開關。

李鷺愣愣地蹲在樓梯角的陰影裡,燈光一時讓她感覺不適,抬起一只手臂擋光。奇斯來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燈光直射。

「餓了?」奇斯問。

李鷺蹲在那裡,放下手臂,手裡還握著短刀。她思考了兩秒,坦誠地回答:「我餓了。」

奇斯摸摸她頭頂,說:「去沙發上躺一會,我現在就去做飯。」

李鷺坐在地上沒有動。

「怎麼了,是傷口裂了嗎?」奇斯蹲下來,關心地問。

「沒有,讓我在這裡坐一會兒。」

「我先給你熱一杯熱巧克力?」

「不,你去弄吧,我等你。」 李鷺說,她把雙腿蜷起來,抱著膝蓋,頭埋進手臂裡。

奇斯看了她一陣,最後沒說話,揉揉她的頭髮,站起身離開。過了幾秒又回到她身邊,在旁邊的地上放了個坐墊,說:「你坐這上面。」之後才去弄他帶回來的東西。

李鷺坐在坐墊上,側著腦袋看他在廚房裡拆開包裝袋分類整理。

「我想吃爆炒豬大腸。」她說。

「那個太油膩了,最好別吃。」奇斯快速地洗米熬粥,同時堅定地駁回了李鷺的申請。至少在食物方面,他是說吃小牛肉就沒人敢吃老牛肉的老大。

「那我要吃醬肉。」

「如果你不怕鉛中毒的話,我只買了一罐醬肉,剛剛被槍子報廢了。」奇斯開始把帶回來的東西塞進冰箱。

李鷺沉默了片刻,才說:「你不是用包銅的彈頭?」

「這個彈夾恰好是鉛頭彈。況且就算是包銅的彈頭,芯裡面也是灌鉛的,彈頭尾部又沒有封口,鉛流出來也照樣會污染食物。」

「你用鉛彈難道不會覺得很容易損壞槍管嗎?」

奇斯停下動作,不明所以地問:「啊?」

「鉛的熔點只有三百多度吧,發射出去的時候很容易就融化了。

「我知道啊。」

李鷺撫額道:「所以槍管螺紋會被填平啊。螺紋沒有了,子彈發射出去還有准頭嗎!」

「啊,難怪如此!」奇斯右手捶在左手上,恍然大悟。

「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麼活下來的。」李鷺頭疼地說。

奇斯整理冰箱到最後,突然發現上午購入的豬大腸沒有了。他驚奇地找了半天,最後在垃圾桶裡發現一點食物殘渣——那是被燒成黑炭的有機物質。

他顫聲對大廳樓梯下的角落問:「冰箱裡的豬大腸呢?」

「啊,實在餓得受不了,我自己燒來吃了。」

「都吃完了嗎?」奇斯手腳都在抖了。

「有一些實在吃不了,丟了。還好吧,那些只是八成焦的我都吃掉了,沒有太浪費。」

「……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沒有熟食的房間裡。」奇斯痛苦地說,「你以前是怎麼活下來的啊!」

*** ***

從洛杉磯轉到紐約上班,奇斯需要適應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要找到一個相熟的超市,確保每日都有新鮮的菜品供應。另外一件事就是——與新同事打好關系。

早上八點,奇斯確定李鷺還在睡覺,兩款式樣不同的槍械也確定無誤地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才安心地出門。

早上九時,奇斯准時來到S.Q.在紐約的分部。

與洛杉磯的分部不同,紐約分部是一棟獨立的建築,設立在遠離海岸的方向,由於靠近市郊,反而交通便捷,至少很少受到交通堵塞之苦。他在露天停車場下了車,抬頭看這棟十幾層的棕灰色外皮的建築物,心裡想到的是回家路過超市時要多買些青菜和魚,畢竟動物內髒吃多了也不好。

今天就要開始新工作了,他要負責兩個人的伙食補給,責任重大,一定要好好工作才行。

達德利拉開百葉窗葉片,往下偷窺那個站在停車場內的男人。艾瑞正好經過他身旁,被達德利一把抓住。

「怎麼?」艾瑞問。

「BOSS,這就是你說的今天要來報到的新人?一點都不像新人的樣子。」

艾瑞拍拍達德利的肩膀,說:「我給你的基礎資料沒有看過嗎?他可是從小就在槍林彈雨裡活過來的,他還算是新人的話,這棟樓裡的人就都得回襁褓裡呆著去了。」

達德利乍舌道:「真的假的!那可是我們這一行裡真真正正的專家級人物了。」

艾瑞搖搖頭,丟下達德利回到自己辦公桌,開始打掃個人辦公區域裡的衛生。

「啊,他在往我們這裡看呢。多麼深沉的目光,在那深邃的眼睛下,一定藏著媲美亞裡士多德的智慧!」

「難道從名大學引進的人才多多少少都帶有那麼一些怪癖的嗎?你是讀書讀到腦袋被燒壞了吧。」

「啊!他低下頭了,他在思考,多麼有智者氣質的人!他一定是在思考生與死的意義……諸如此類的深沉話題……」

「達德利,快來收拾你的辦公桌,今天要核發上一批出任務的SP的傭金,弄不好可是會被樓下那一幫給連皮帶肉給吃了的唷。」

紐約分部有個傳統,遇到業內的新人會安排「歡迎會」。這幫紐約派習慣了揀日不如撞日的隨興作風,所以奇斯在正式到任當日會受到如此驚悚的待遇也就毫不稀奇了。

這簡直就像一個通關游戲。首先是自動門後的服務生,緊接著是大廳中央接待台後的美麗小姐,騎在腳手架上修光管的大叔……

達德利一邊輸入報表數據一邊從屏幕中目睹樓下正在發生的盛況。

他連連歎氣:「幸好把那些擺設都一早撤走了,幸好安的玻璃夠結實,幸好確保了今天大家用的都是空包彈……」

工作電腦的屏幕突然一黑,達德利愣了一愣。

艾瑞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腦袋,好像後知後覺一般地說道:「啊,斷電了!我忘記告訴大家了,他是個斷電專家。不但把主電路斷了,連備用電路好像也慘遭毒手了呢。」

達德利臉色發青,他堪稱紐約分部第一年輕的額頭上爆起了青筋:「我的數據沒有存檔!」

「啊呀啊呀,」艾瑞添油加醋地說,「我辦公室裡怎麼多了個修羅。」

達德利抓緊顫抖的拳頭,慢慢升到臉側,啪的一聲抓斷了手心裡的鉛筆。他惡狠狠地說:「他叫什麼?奇斯?把他抓起來,我一定要讓他知道三天三夜熬在電腦前處理文件帳務是怎麼樣的工作!」

玻璃幕牆那邊突然響起敲擊的聲音,修羅達德利惡狠狠望過去,艾瑞無辜地攤手,用目光示意窗口那邊。

奇斯正站在玻璃幕牆外的半空中向艾瑞揮手致意。

「不可能,這裡明明是十八樓啊!」達德利抱頭大叫。

「笨蛋,他把擦玻璃的趕下去了,他現在占用了擦玻璃幕牆用的起重架。」艾瑞說。

只見奇斯賓至如歸地,溫和地用槍把將玻璃四角都砸了洞,在此期間,達德利連連慘叫:「住手,你知道現在人工多貴嗎!買回來了玻璃還要請人來安,這開銷你負擔得起嗎!」

奇斯做了個鬼臉,微微笑了,就在達德利以為他要手下留情的時候,奇斯抬起一腳,蹬在玻璃正中央,於是被砸掉四角的鋼化玻璃就這麼被一整面踹落下來,轟的一下倒入辦公室內。

擦玻璃的腳手架因為這個動作大幅度地晃動,像是半空中的秋千。可是奇斯站得很穩,好像腳下安了吸盤。腳手架蕩離大樓不久之後又蕩了回來,在最近的距離,奇斯一只手抓住金屬邊框,刷的一下滑了進來。

他把手裡的槍拍在艾瑞辦公桌上,說道:「將了你的軍,游戲該結束了。」

艾瑞呵呵笑:「怎樣,盛況空前吧。」

奇斯說:「難怪史克爾會說紐約分部是暴躁分子聚居地,難怪路維希一點也不喜歡到紐約出任務。」

「你這麼說我真傷心。」

「紐約的扣子賣得很貴嗎?我在下面才走了半圈,風衣上的扣子就被扯走了一半。」

「……你是在哪一層被搶的?」

「二層東側,於是乾脆就坐‘電梯’上來了。」奇斯指指窗外的腳手架。

艾瑞不動聲色地把這個問題晃了過去,他怎麼能當面告訴奇斯,說二層東側那群男女對身材好的人類侗體具有相當大的興趣愛好呢,他怎麼能夠讓奇斯知道,只要他在這棟樓上班,就會有被人誘X、迷X的可能性呢。

「每次進人都這麼熱鬧嗎?」

「這是為了讓你在短時間內盡快了解各人的長短之處,畢竟他們從現在起已經成為你的工作伙伴。」

奇斯斬釘截鐵地說:「半年內我不出外場任務,只負責幫帶新人、教練、陪練。」

艾瑞歎了口氣,說:「好吧,看來家庭生活對你的吸引力已經越來越大了。不過話說在前頭,機動隊的那幫小子們對你的到來抱有極大期待,要是知道你不接外場,說不定會暴亂。」

「我會幫你進行鎮壓。」奇斯憂慮地說,「機動隊的人不太好對付,請告訴我武器庫的位置。」

「……武器庫的位置可以告訴你,但是鎮壓就不必了……」

從剛才就一直沒有說話的活潑的達德利君,怔怔地盯住奇斯的一舉一動,他完全被這位具有「深邃眼神」、「深沉思考」的哲理性人物的現場表現深深吸引了,即使奇斯剛剛破壞了大塊玻璃,為公司財務增加了一筆不應該的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