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三支藥

裁縫師在店裡看著他走遠。

他把他中介的數十名殺手分為了兩個等級,一個等級是勉強勝任的,一個等級是樂在其中的。他還說過,對樂在其中的人而言,殺人是一種藝術和享受。對勉強勝任的人而言,殺害別人同時也是一種對自己的折磨和殘忍。

楊曾經是他手裡最特殊的殺手。裁縫師一方面知道他僅僅能做到心理上的勉強勝任,可是手法上卻是完美無瑕的,甚至更為暴虐。這樣矛盾的存在讓裁縫師愛不釋手。

但是終於有這麼一天,楊不再矛盾,他變得純粹。

「越來越迷人了啊……放他出去果然是好事嗎?」裁縫師目送他離開視線范圍,很是遺憾地歎氣,「算了,反正下次他還會來。」說完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楊受到了良好的接待。他從銀行VIP區的保險櫃裡取出了一個金屬色的保險手提箱,出門的時候,埃利斯等在外面。

「快點吧,朵拉要到了。」埃利斯神情緊張。

楊往旁邊看去,數十米外的裁縫店玻璃門裡,裁縫師的人影一閃而過。他低頭對埃利斯說:「以後少來這邊。」他還不打算把裁縫師的事情向埃利斯做說明。只要兩方人不正面遭遇就不會有問題。

埃利斯的手機這時候響了,他接起來,對方急匆匆說了兩句話就掛掉了。

「天哪,朵拉已經到了,我擔心那個人在說出真話前會被她操弄死。」埃利斯抱怨地把楊拖上車,「為了不讓刺殺者那方的人殺人滅口,我們已經耗盡精力了,再加一個朵拉,絕對吃不消。」

「她那種粗暴的‘詢問’方式,的確很難讓人吃得消。」楊微微笑了,他也對朵拉很無奈,「現在誰在看著?」

「布拉德剛剛回來頂替我的位置,奇斯在守備外圍。他的話,估計能拖延朵拉進入房間的時間,大約半個小時。」

「……李的手術如何了?」楊試探地問。

「死不了。」埃利斯一踩油門,禿頭悍馬像是子彈一般飆出停車位。

「……」

埃利斯抖了一抖,深感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比寒冬臘月更為冰冷,他身上簡直傳過來要人命的殺意。

「哎哎,還沒做完呢,你著急我也沒辦法啊。」

「手術過了多久?」

「大約七八個小時吧。」

「這麼久?」

「卡爾說他要精雕細刻。」

「雕刻?」

「哎,他們醫生間的事我鬧不清,你抓緊了,我要飆車了!」

*** ***

能夠把朵拉阻止在地下室入口長達兩個小時,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記錄。不過也沒辦法得意,因為阻止了朵拉的人不是潘朵拉內部的人員而是友情支援人士奇斯·威廉姆斯。他如同患上了傳說中的面癱,任朵拉如何威脅冷笑,愣是無動於衷,一步不退地堵著她。

地下室裡,布拉德不時看向掛在牆上的時鍾,心裡祈禱著楊快點過來。至少在朵拉把這個人折磨至死之前快點過來。

這一間地下室簡直就像一個地下堡壘,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工具。正中央是一張從精神病療養院購入的特制病床。李鷺給的據說是給猴子用的麻醉劑效果已經過了,現在,那個俘虜以一種敞開的姿勢被幾道皮帶緊緊束縛在床上。他的嘴裡塞了棉花,並且在卡爾的遠程指導下,給他的表情肌和咀嚼肌注射了麻痺松弛的藥劑,他的上下顎根本無法用力合攏。

由於自殺無門,他怨毒地瞪著布拉德。不過這樣的視線無損於布拉德的好脾氣,他抱著自己的愛槍縮在牆角,繼續撥通埃利斯的行動電話。

「再不來我們就撐不住了。」布拉德說。

「知道,我們已經看到房子了,很快進去。」

電話掛上,布拉德還真是聽到了機動車的聲音。他松了一口氣,安心地聽外面的爭執。

楊走進這一棟獨立於一大塊草地裡的房子,就聽到了久違的聲音。順著聲音往地下室方向走,看到了朵拉被奇斯阻攔在外面。

她眼睛半瞇,威脅地說:「小子,你會死得很慘。」

奇斯則面無表情地說:「謝謝,您已經第六次重復這句話了。」

「小子,不管你是什麼來頭,還敢用槍指著我?」

「女士,只要你不輕舉妄動,我會保證它就像一把玩具槍一樣安全。」

「這就是你對女士的態度嗎?真是沒教養。」

「如果您有女士的態度,我也會用對待女士應有的態度來對待您。」

「你!……」

「奇斯,你在這裡幹什麼,為什麼不去醫院?」楊說。

奇斯一早已經注意到他來了,側過身讓出一條道路,說:「我們等你很久了。」

楊看看朵拉,朵拉則用陰沉的目光回視,楊知道如果不讓她進去,會被她記恨上一段時間。他指向朵拉,對奇斯說:「你去醫院看著吧,這裡換我負責。」

奇斯卻沒有動作,他說:「她不讓我跟去。」

楊一愣:「她?哪個她?」

「李鷺。」

他的樣子有些難過,剛才面對朵拉時的面癱狀態,也許是掩飾自己真實心情的一種方式吧。

楊對此也無奈,對於李鷺心裡究竟是什麼樣的想法,他也把握不到。不過有一點是清楚的,李鷺偶爾會任性一把,任性起來可以媲美剛從電腦小黑屋裡出關的Z,所以大可不必理會她那些別扭的想法。

他說:「卡爾那裡也不是什麼安全的好地,看樣子這襲擊是針對她的,也許還會有下一波,你先去再說。」

朵拉對著奇斯的背影詛咒了一句「該死的男人」,楊則率先擰開地下室的門。

布拉德坐在樓梯下的一個角落裡,他抬頭看了看兩個人,說:「你來了,埃利斯呢?」

「他在外圍守備。」

「既然這裡有你看著,應該不會有問題,我也出去看看吧。」他把槍往肩膀上一挎,越過兩人走出地下室。

楊打量這間約有一個教室大小的地下室,先是搜尋一下掛在牆壁上的有哪些工具,然後才回頭去看被捆綁在床上的那個人。

朵拉抱臂問:「他們把你也找來了,這次你是要用傳統方法還是特殊方案?」

楊把手提箱往手術桌上重重一放,打開密碼鎖。金屬色的箱子被拉開後,裡面是被固定在有限空間裡的滿滿的器械和藥瓶針劑、。

他說:「這裡很多瓶子裡裝著的是精神藥劑,大多是李鷺做實驗時剩下的。」他拿起一個藍色的小瓶子,對床上的人說,「比如這個,能提高神經群的敏感度,讓人感受到十倍以上的痛苦。」

他放下瓶子,指著另一個藥瓶說:「還有效力超強的自白劑,不過用了之後,三成以上的案例會被嚴重的抑郁症所困擾。」

接下來的另一個藥瓶被他拿起:「今天我打算用三樣藥同時使用,除了那兩支,這個是會讓人思維完全清醒,身體卻不能動彈的藥物。你的機會有限,如果這第三支針劑被注射三次以上,那麼你就再也不能動彈。它對神經的損害是永久的,你可以用余生好好體會‘活死人’的感覺,就算想自殺也是完全做不到的。」

朵拉低頭沉思片刻,退了開去,她拉出一張折椅坐下,說:「雖然不甘心,不過你的方法比較迅速,而且足夠痛苦,這一次就讓你來吧。」

*** ***

相比於美國北部的大雪連天,處於多維恭中心地帶的這一小塊地方顯得溫暖如春。即使是冬季,溫室大棚裡也還種植著不當季的罌粟,而在大棚之外迎接陽光的地方,則種植著麻黃草。這兩樣植物每年都能為杜洛斯和阿基斯家族帶來不菲的暴利。

據說居住在罌粟園裡,即使不吸食毒品也一樣會染上毒癮,但是麻黃草則安全得多,這種用於提煉冰毒原料的植物貌不驚人,喜旱耐熱耐寒,最是好種。

葛蘭·杜洛斯的水晶宮大屋就處於這樣一片麻黃草的包圍裡。瑪麗受到了葛蘭的傳呼來到這一片極盡奢華的建築物中。據說這位杜洛斯的大小姐對亮晶晶的事物有著令人難以理解的執著,於是她的父親在她十五歲那年送給了她這棟屋子。小到吊燈的吊墜,大到玻璃窗格,都使用了貨真價實的水晶制作。

現在,葛蘭·杜洛斯正站在一面落地的水晶雙開門,一只手扶在扶欄上,看著陽台下的工人勞動。早晨的太陽從屋子外直射進來,照耀到她身後屋子裡的擺件,折射出令人眼花的光暈。

聽到瑪麗進入的聲音,葛蘭轉回身。

「你來了。」

「是,杜洛斯小姐。」

比起瑪麗的高大健美,葛蘭·杜洛斯顯得高挑修長,她有四分之一的委內瑞拉血統,典型的豐滿臀部讓她增色不少。不過這也讓她看上去更像一個花瓶——不論是身材還是頭腦,她都具有花瓶的意義。

葛蘭說:「我這次叫您來,是想告訴您一個不幸的消息。」

瑪麗對葛蘭低下了頭,鑒於眼前這位女人即將成為白蘭度的妻子,瑪麗顯得畢恭畢敬。這位杜洛斯家族的女繼承人是白蘭度少爺事業上的工具,有了她,白蘭度少爺的事業能夠更上一層樓,他將成為多維貢兩大家族的青史留名者。無論如何,葛蘭總比那個只會唱反調的李鷺要強得多。

「瑪麗,白蘭度是否還對她念念不忘?」

「這種戀情已經成為了他的夢魘,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並不是很好。」

葛蘭臉色變了,變得很陰狠。她一口咬下一小枝麻黃草,白得發亮的牙齒露了出來,嘴唇塗了血紅的唇膏,這讓瑪麗覺得葛蘭在這一刻好像是一只女性的吸血鬼。多維貢流傳這一句話——妒忌之心會讓女人變得漂亮,說的就是杜洛斯家的這位女繼承人吧。她從小暗戀白蘭度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除了瑪麗之外,她根本容不下其他女人呆在白蘭度身旁。

「瑪麗,我派去的人失敗了。雖然想要在被逼供前收拾掉他,但是失敗了。對方很強。李鷺究竟是什麼來頭?」

「……您對她下手了?結果如何,她死了嗎?」

「沒有,似乎受了一點傷,但是沒有什麼大事。怎麼辦,瑪麗,白蘭度要是知道我插手進去,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討厭我?」

「小姐請您冷靜些。白蘭度少爺那邊應該沒問題,畢竟李鷺和他是敵對的關系,怎麼也不會暗中還有聯絡的,所以少爺不會知道你做了什麼事。」

葛蘭松了一口氣。

「但是請您暫時不要動手,李鷺對我們很有用。」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以為你是站在我這邊的。」

「基於一些生物學方面的研究,我們還需要她暫時活著,所以請您先暫勿出手。」

「生物學上的研究?你們想把她納入研究組嗎?」葛蘭的聲音高了一個八度。

瑪麗不置可否。

「要她加入研究組是白蘭度的意思?」

「是元老們的意思。如果不是元老們插手,我也不願意她留在世上。」

「……你先回去,我要好好想想該怎麼辦。」

瑪麗退出了房間,在女僕的引送下出了大門。她回頭看向陽台,葛蘭還靠在被裝飾得亮晶晶的陽台上,她不甘心地摧殘著台上擺放的植物,表情瘋狂而且殘忍。

李鷺暫時還不能死,真正的理由卻必須保密。

瑪麗從美國的拉斯維加斯被運送回了多維貢,她本該更加憎恨李鷺,事實上她也的確厭惡著她的存在,可是事情的發展卻讓瑪麗不得不暫時保留李鷺的性命。

席巴·古吉多管家從拉斯維加斯的產業裡帶回來的有瑪麗、被摔得半死不活的約翰醫生,還有那一箱采集血液。

瑪麗被白蘭度用帶有M99毒性的針頭扎入體內,這種藥劑的毒性是嗎啡的一萬倍,2毫升就足以使一頭重逾數噸的大象陷入昏迷。人類如果被沾有高純M99的針頭扎入,要是放置不管則很快就會死亡。——當然,這是理論上的數據。

席巴是來自多維貢的人,又是服侍了白蘭度那麼多年的老管家,他知道該如何讓瑪麗清醒。他也攜帶了那種起死回生的解毒藥,M50。

至於約翰醫生,他被李鷺從樓上丟下去。在墜落過程中兩次抓住了翻開的窗子,盡管沒有能夠抓實,但也大大緩沖了下墜的速度。到最後,他不過是被摔了個雙腿粉碎性骨折。現在,約翰醫生還在他自己的研究所的病床上哼哼,可惜他聲帶被李鷺切斷了,不論怎麼努力也只能發出可憐的乾喘。

瑪麗和約翰醫生都會受到阿基斯家族元老們的褒獎,因為他們提取回了李鷺的血液。現在,分析檢測才剛剛起步,報告才出來一小部分,血樣中的不尋常卻已經凸顯無疑。

阿基斯家族曾經想要把白蘭度在美國時期制作的「HELL DROP」毒液用於制造人形兵器,可是使用了這種毒品的人最後還是喪失了理智,變成了無差別進行攻擊的,不會識別主人的怪物。

研究組得到了李鷺的血液後,對其中一個「怪物」注射了十五毫升的全血。而「怪物」居然在短暫的時間內恢復了理智!她的血液裡有克制「HELL DROP」副作用的物質,一定有這樣的物質。

*** ***

楊呆在地下室將近一個小時後走了出來。走出室外,雪地裡的白光晃得他一陣頭暈。遠處潛伏著的埃利斯沖他點點頭又縮了回去。至於布拉德,他藏得很好,不知道跑到多少百米外潛伏去了。

從裁縫師那裡拿回來的風衣被掛在地下室裡,冬天的冷意讓他一下子變得清醒了,掏出行動電話撥通了卡爾的辦公室,這一回終於有人接了。

卡爾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不過總體上說,精神還好。

「手術進行得如何?」

「很成□,因為使用軟骨重塑指骨,在短時間內都不能承受很大的壓力,比起原來的骨骼還是有缺憾的。」

「……」

「不過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吧。軟骨應該很快就會鈣化,然後肌肉和其他組織都會再生得很好。上次那兩個槍傷的創口,現在已經愈合得很好了。」

「這樣就好。」

「你那邊進展如何?」

「我已經到了紐約,現在正在審問,估計快了。」

「需要我派一支急救隊過去嗎?不會把他搞得血肉淋漓吧,人權組織會找你麻煩。」

「卡爾,你先不要轉移話題,是不是有什麼隱瞞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