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一下身,奇斯就驚醒過來。李鷺懷了雙胞胎,接近臨盆的時候,肚子已經挺得很大,腿部也開始浮腫,甚至還出現了抽筋的情況。奇斯很擔心她,夜裡也就睡得很淺。他摸上李鷺的額頭,覺得手心下的皮膚很冰涼,趕緊就開了燈看。
這還只是凌晨一時,感覺還比較淺,就是覺得下身墜漲,李鷺知道現在還早得很,讓奇斯幫她洗了頭洗了澡,又在床上歇到大白天,才讓奇斯開車送她到卡爾的醫院。這段時間裡,奇斯坐立不安,簡直比他親自生孩子還緊張。就算開車的時候,一邊看路還一邊分心去看李鷺,生怕她痛得狠了。
進了醫院,卡爾聞訊等在綜合樓入口前,見到李鷺就問:」覺得怎麼樣?」
「還行,可以先讓我在待產室等幾個小時。」
「不要緊的,我們這裡正好產房比較空,給你留了一個單間。」卡爾說。
卡爾心思細膩,看到奇斯萎靡不振、精神緊張的樣子,就體貼地對李鷺說:「等下是要我幫你接生還是要女醫生?」
李鷺自己就是醫生,很了解醫生對於人體的感覺,不論是女人還是男人.同性還是異性,在醫生們的眼裡都可歸納為沒有面部特征的解剖圖,就回答「給誰看不都一樣嗎?」
卡爾又看了一眼奇斯,很知趣地說:「我們院裡的卡羅琳娜是非常有經驗的助產士,等下就安排她負責你吧。那麼你是想要傳統分娩還是水下分娩?」
「看到水我會想到某段該死的日子,楊曾經為了提離我泅渡的成績,讓我天天負重游泳十公里。」
「我知道了,那就在普通產室吧。」卡爾很同情地對李鷺說。
羊水是下午四時破的。在此之前,疼痛並不厲害,李鷺安靜地躺在待產床上閉目養神。宮縮剛開始的時候都會比較弱,每次三十幾秒的陣痛,之後有將近半個小時的平靜期。然後隨著產程的進展,陣痛時間延長:而間歇期縮短。到了羊水破開的時候,已經痛得比較明顯了。
在醫生的要求下,奇斯攙扶她換到了產床,看見那位中年助產士把生產用具準備好放在一邊,心裡一陣頗抖,不知道還要煎熬多久。
李鷺心裡歎氣,向奇斯伸出手來,奇斯其實一直一直都在看她,立刻也伸出手去握住了李釜的手。
兩手交握的時候,李鷺發現奇斯居然比她還冰涼,於是安慰他道:「卡爾會給我安排最好的,你回家等著也沒關系。」奇斯曾經在她經營的診所由於看見慘烈的分娩現場而暈倒,李鷺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奇斯倔強地搖頭,就是不走,一副打死了也不離開的表情。
宮縮更加有力,奇斯撫在李鷺腹部幫她緩解肌肉緊張的手能夠感覺到手下肌膚一陣接一陣地緊繃。李鷺咬了咬下唇,已經帶了點痛苦地說:「你要受不了就先出去,這裡沒關系的。」
「不要想著我,想著你自己。」,奇斯簡單地回答後,就又很溫柔地在她腹上打圈。
陣痛的時間繼續延長,李鷺額頭上的冷汗不斷地在冒,已經傍晚七點了,她虛弱地挪動一下身體,換了個姿勢。奇斯瓣了塊巧克力餵進她嘴裡,她什麼也不說就咽下去了--痛得有點厲害,沒有力氣咀嚼。
猛地,李鷺掙開奇斯的手,握上產床的鐵欄,緊緊閉上眼睛,擺動著頭部,喉嚨裡發出壓抑的痛吟,這時候,奇斯知道疼痛已經到她忍耐的臨界點了。
他想起卡爾對他說的話,普通女子分娩都是要注射一些麻藥的,就算順產也要脊下注射杜冷丁。但是這個緩解疼痛的方法對李鷺不適用,因為日HellDrop的緣故,很多麻醉藥都對她沒有作用。如果用上對她有效果的烈性麻藥,又怕對胎兒產生不利的影響,所以李鷺和卡爾最後決定不用麻藥,也就是采用最原始的干生。
奇斯的心都在抖著,他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覺得自己很沒用。助產士過來看了一下,說:「還要等一段時間,你先給她餵一些食物補充體力。」
奇斯默默地點頭。一波陣痛之後,李鷺平復著喘息,看到奇斯這樣子,就知道他心裡在懊惱什麼,於是對他笑笑,說:「你郁悶個什麼勁,我好好的,過了今天晚上,明天又是一條好漢。」
「等你好了,孩子我負責帶,你不要跟我搶。」奇斯覺得這樣才能補償一些。
「嗯,不跟你搶。」
」洗澡不能搶。」
「不搶。」
「洗尿布不能搶。」
「不搶。」
「……你今天真聽話。」
「那餵奶呢?你也負責嗎?」
奇斯」啊」了一聲,腦袋裡不知道怎麼的就想到李鷺哺乳的畫面,然後就愣在那裡了。
李鷺看到他那傻樣,再不趁機調笑一番就不是她的性格了,可才笑兩聲,陣痛又鋪天蓋地地上來,大笑聲卡在喉嚨裡就變成了呻吟的聲音,李鷺連撞牆的衝動都有了。
產程進入活躍期之後,助產士把李鷺的腿架高,她覺得自己就像北京烤鴨,被鐵架子支成一個固定的形狀在水深火熱裡煎熬。
「嗯……」疼痛的呻吟逐漸加深,又被卡在喉隴裡。她已經全身汗濕,奇斯為她換了一套衣服,坐起來的時候,腰上被疼痛折磨得一點力氣都沒有,全靠奇斯的支持才能勉強脫掉了濕衣。李鷺微張了嘴,靠在奇斯肩膀上小聲地喘氣,熱氣噴在奇斯脖子上,他心想,堅持下去,噩夢很快就會過去了。
他覺得這是一場不願意再經歷的噩夢,李鷺卻覺得發自心底地期待,很快就能見到她和他的孩子,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現在,這個家庭裡又要增加兩個成員,一定是很可愛的小惡魔。
李鷺早就制訂了教育計劃,奇斯一心要把帶孩子的任務搶走,李鷺是口頭答應就算,等出了產房立刻就要毀約,因為奇斯慈眉善目的,很容易把好孩子寵成壞孩子。
她靠在奇斯身上,心滿意足地小聲喘氣。奇斯幫她換衣服的動作已經盡量地快,但依然快不過宮縮來臨的速度,最後,李鷺在他懷裡輾轉地搖頭,用力地抓緊了他的手臂才熬過一波陣痛。
李鷺細微地顫抖,狠命地挺著,那些對新生命的期待、對未來的計劃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每一個細胞都被痛苦填滿。
「用力,你知道該如何呼吸!」助產士在她耳邊鼓勵。
李鷺忍不住終於發出了叫喊,她掙扎著想要撐坐起來,擺脫無處不在的壓迫。奇斯搖著頭對助產士說:「不行,她受不了,幫她注射一些杜冷丁吧,減輕一些痛苦也好。」他告訴自己要堅強地陪在李鷺身邊,可是現在已經超過了他能夠忍受的限度。
「你也知道,我們試過注射了,但是……」助產士為難地說,「很明顯沒有效果。」
李鷺完全是無助地在枕頭上磨蹭,汗水濕透了頭髮,眼睛沒有焦距地微張,已經不能分出精神和奇斯說話轉移注意力了。煎熬還在持續,不論是對李鷺,還是對奇斯,都是一樣的煎熬。奇斯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小聲地在她耳邊說話,握住她的手腕,讓她知道他們還在一起,什麼時候都在一起。
這一日的凌晨四時,紐約市還在夜晚的寧靜裡,夏日的空氣也變得涼沁,產房中終於出現了變化。兩個生命先後脫離了母體,精神萬分地發出嚓亮的哭嚎。
李鷺半閉眼睛,她聽到了嬰兒的聲音,手心裡是奇斯臉頰的觸感,自己的手腕被他緊緊地握著,全身上下充滿疲憊、疼痛的余韻,還有自己所愛的人的氣息,還有家庭新成員的聲音。她睜開眼睛,看見奇斯也在一眨不眨專注地看她,覺得這樣的情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烙印在記憶裡。
那時候泛濫了河水和泥土香的熱帶雨林裡,這個男人直視她的眼睛,很認真而且很誠懇地說:「我喜歡你。」
從那時候到現在,已經過了多久啊,這樣的情景讓人永遠不會忘卻,也一直不斷地在生活中重復著。她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就已經那麼地深愛眼前的這個男人。
奇斯,我所愛的奇斯……
她不出聲地反復念著他的名字,就覺得很平和很幸福,然後牽著他的手調整了一下姿勢,安靜地睡了過去,心裡還在想,等她恢復了,一定要親自調教自己的孩子,不能讓奇斯給寵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