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慕容琛出了宮,回到王府時,早有呂太妃身邊的管事福姑姑來請他,稟道:「太妃娘娘念叨了一天,只讓王爺過去一趟呢!」

  慕容琛一聽,不敢耽擱,忙隨福姑姑過去見呂太妃,一路走,一路問些呂太妃起居飲食等事。

  福姑姑自是一一應答,又悄聲道:「天熱,太妃娘娘晚間睡眠少些,午間要補眠,卻睡不寧,起來時,便略煩躁些。已請府中大夫瞧過了,開了安神藥,說道睡前再煎藥服下,若今晚睡得好,也就無事了。」

  福姑姑本是呂府家生子,當年隨了呂太妃進宮,長年服侍呂太妃,是呂太妃的心腹。慕容琛見著她,也要尊重三分的。現聽得她的話,知道呂太妃疑心病怕是又要犯了,一時頗有些發愁。

  福姑姑見著慕容琛的神色,反又安慰他道:「王爺無須憂心的,太妃娘娘就是煩躁了,不過多說幾句話,只要謹慎些,防著人亂傳話,也就罷了。」

  慕容琛不答話,只嘆息一聲。

  呂太妃在房中正團團轉,聽得慕容琛來了,這才安靜了少許,揚聲道:「人呢?」

  慕容琛應聲進去,忙著請安問好,又道:「母妃有何吩咐?」

  呂太妃揮手讓丫頭退下,轉瞬就陰下臉,喝道:「我能有什麼吩咐?我爭強好勝一輩子,就想當個太后娘娘,讓你喊一聲母后,而不是勞什子母妃。你卻無能,好好的皇位就拱讓給別人了。現下更好了,居然說天降女神太后娘娘,活生生騎在我頭上了,這不是往我心窩戳刀嗎?」

  慕容匡當年迎呂太妃進宮為妃,論資格論出身論相貌,呂太妃都極有可能當上皇后,可是最後,慕容匡卻是封了姜氏為皇后,這本就是呂太妃的心病。及後,姜氏無子,呂太妃以為機會來了,不想姜氏隨慕容匡去了一趟江南,回來時,卻懷抱慕容圭,後來更憑藉慕容圭這個兒子,坐穩了皇后之位。

  至慕容匡病危,想讓呂太妃殉葬時,呂太妃恐懼之下,大病一場,之後便有了疑心病,別人隨口一句話隨意一個動作,在她眼裡,都別有用意。自從得知天降女神太后之後,她便坐立不安,認為這是慕容圭安排的一個局,是想來收拾他們母子的。因再三讓慕容琛和四大家族聯手,反了慕容圭,奪回皇位。

  慕容琛眼見呂太妃又要發作了,忙以言語寬慰,道:「母妃在王府中,太后娘娘在宮中,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

  他話音未落,呂太妃就哼道:「什麼各過各的?我見了她,位份是不是低一等,是不是要向她行禮?憑什麼憑什麼?你不爭氣,帶累我跟著低人一等啊!」

  慕容琛從呂太妃房中出來時,頗有些身心俱疲,虧得身邊幾個丫頭皆是伶俐的,並不來打擾他,他自己坐了一坐,這才緩過氣來。

  呂良那一頭,卻接到信,聽聞柴氏從江南探病畢,已回到京城,一時大喜,忙吩咐安氏,讓安氏巧以名目請柴氏過府說話。

  安氏道:「柴氏的夫君是杜散郎,那杜散郎和杜伯玉本是同宗,不知因了何故,卻不大走動。正巧呢,我娘家有一個女眷,和柴氏有些關連,一向有來往,就藉著這個走動一下,三幾回之後,自然熟絡起來。那時再說太后娘娘之事,她自然不好瞞著。」

  呂良點頭稱許,道:「此事就交給你了。」

  安氏道:「包在我身上。」

  呂家高門大院,安氏又肯放下架子,刻意結納,不過十幾天,柴氏也就把安氏當成了知已,無話不說了。

  看看七月半,安氏藉著進宮請安送節禮的當兒,也就把柴氏帶在身邊,一道進宮了。

  杜曼青聽得安氏來了,自是令秋晴召她進去。

  安氏請安畢,呈上禮單,又笑道:「臣婦孝敬太后娘娘的這些東西,別的還罷了,卻有兩幅煙雨江南雙面繡,極是難得的。繡雙面繡的,是杜散郎家的夫人柴氏。杜散郎論起來,還要喊杜國舅一聲哥哥,是同宗族弟呢!因著這層,柴氏斗膽,求著臣婦帶她進宮一趟,說想見太后娘娘天顏一面。臣婦卻不過,就冒著大不違的罪名,把她領進來了。」說著深深福下去。

  既是杜伯玉族弟的夫人,怎麼不求著任氏帶進宮,反讓安氏帶進宮了?杜曼青審視安氏一眼,雖知她肯定別有用意,卻有些不以為意,因道:「既是親戚,又進了宮,且召進來罷!」

  安氏得了這話,自是暗喜。

  早有宮女出去宣柴氏,又領了進來拜見杜曼青。

  柴氏夫君雖是散郎,畢竟職位低微,哪兒見過這等大場面?拜見杜曼青時,自是手足無措,幾乎不敢抬頭。

  杜曼青見她緊張,卻是笑著賜坐,問了幾句話。

  柴氏聽得杜曼青的聲音,再想及安氏先前的提點,這才斗膽抬頭去瞧杜曼青,這一瞧不由心顫,不,不,這不是自己當年認識的杜氏。絕不可能是同一人。

  安氏冷眼瞧著,見杜曼青根本認不出柴氏這個當年的閨蜜,心下也有些篤定,雖傳聞太后娘娘被洗掉了記憶,可她不是記得杜伯玉,記得皇上麼?沒理由就忘記當年的閨蜜了。

  從宮中出來,柴氏手足有些發抖,隨了安氏到呂府中說話。

  安氏見了她的情狀,便知道事情如呂良等人所料,現今宮中的太后娘娘,或者真不是杜氏。

  柴氏一認定杜曼青不是杜氏,便也同時認定,她不是什麼女神,因開口討論起杜曼青時,膽子卻是壯了起來。

  「那時節在江南,我和太后娘娘是閨蜜,因刺繡功夫好,時常在一起做針線,也說些閨中趣事。太后娘娘雖美貌,但膽小靦腆,見了生人,未及說話也要紅臉的。現如今宮中的太后娘娘,那一派作風和舉止,並不是一日就能培養出來的,她絕不是我認識那個太后娘娘。」柴氏一口氣說出這番話,又有些沮喪,「且,當年閨中何等交情,今日相見,她怎會一點也記不起我?」

  安氏問道:「你真個確定,宮中那位不是杜伯玉的姐姐?」

  柴氏肯定地點頭道:「絕不是同一人。杜國舅小時候,是養在祖母跟前的,他雖和太后娘娘是姐弟,見面次數有限,他若是認錯了也有可能。我家呢,和杜家是隔壁,太后娘娘在閨中時,是日日和我相伴作針線的,我倒不可能認錯人。」

  安氏一把握了柴氏的手道:「此事關係太大,你且把話放在心中,連夫君子女也不要說。至於我,絕不會虧待你,總要設法讓你在夫家揚眉吐氣。」

  柴氏應了,低低道:「我回江南一趟,杜家半點不牽念,也不著人去接我。這次回來了,夫君淡淡的,也叫我心灰。還是夫人幾次接我進呂府,著實給臉面。杜家一家子才有了笑臉,再不敢甩臉色給我看了。為著這個,我也要報答夫人的厚恩。」

  安氏按住她的手,誠懇道:「夫君不可靠,也只好靠兒子了。待兒子出息了,你也有出頭之日。」

  柴氏對安氏死心塌地,也是因為安氏幫著她兒子進了一家名士學院,現只盼望兒子學識長進,將來博個官職,給她長臉。

  安氏和柴氏這些動靜,自有密衛去稟了慕容圭,且把柴氏的疑惑細細稟報慕容圭。

  慕容圭聽完密衛的稟報,心內且驚且喜。驚者,呂良和安氏居心叵測,還不知道會借此鬧出什麼故事來,喜者,女神果然不是他的生母杜氏。他長長吁口氣,指示密衛道:「把柴氏所繡那張繡像拿進宮來給朕瞧瞧!」

  密衛應了,很快退了下去。

  第二日晚間,柴氏所繡那幅繡像,便擱到慕容圭的案前。

  慕容圭在燈下細看,越看越開心,啊哈,瞧著果然不像同一人。

  慕容圭看完繡像,又召密衛進去,吩咐道:「物歸原處,不要驚動呂家的人。」

  密衛應了,拿了繡像下去,自行潛到呂府中,把繡像放回安氏的首飾盒中。

  連著幾天,慕容圭心情都極佳,這一晚又令駱公公去請杜曼青到御書房中看書。

  杜曼青正感無聊,便領了宮女,隨駱公公到御書房中。

  慕容圭見杜曼青來了,揮退了一眾人,親自端茶遞與杜曼青,含笑道:「母后喝茶!」

  杜曼青接了茶,笑道:「你自管批摺子罷,我自己找書看,可不能因為我,荒廢了政事。」說著端茶走開,喝幾口擱了茶杯,自己到書架前找書。

  慕容圭看著杜曼青的身影,根本不捨得移開視線,只挪到她身後,幫著她選書。

  杜曼青從書架上抽下一本書,一轉身,差點撞在慕容圭下巴上,這才發現,這個皇帝兒子足足高了自己一個頭。

  慕容圭站在杜曼青身後,正伸長手去翻一本書,適碰杜曼青轉身,他另一隻不由自主也搭到書架上,這麼一來,正好把杜曼青圈在他手臂間,他鼻端嗅得杜曼青發間的幽香,嗓音瞬間低沉了,耳語般喊道:「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