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宴席開始時,解憂然坐在解元化下首,他先被杜曼青驚豔了一把,待見著杜曼青下首的杜含蘭,又訝然了一會,傳說中的胖姑娘,居然這麼清秀?

  解元化見解憂然往那頭看,繃了一晚的臉色漸緩和,搖頭道:「看吧,爹娘沒有昧著良心要你娶醜女吧?你偏不信,還不想要哪!現下瞧見人了,就怕人家不要你呢!」

  解憂然低聲道:「你兒子這麼俊,她能瞧不上?」

  解元化一聽這話,好小子,瞧見人家清秀,馬上就鬆口了,之前一刻還一臉死相呢!

  杜含蘭雖沒有往解憂然所坐的席間看,卻有宮女布菜時,俯在她耳邊道:「杜娘子,解公子朝你看呢!」

  杜含蘭微紅了臉,動作更加優雅。太后娘娘說,男子皆淺薄,多喜歡女子的皮相,接觸下來才會注意性格,經歷一些事後,才可能喜歡上對方整個人。初期要令對方喜歡上自己,須得百般注意外表。

  小兒女在這邊偷窺對方和猜度對方心事,另一頭,安氏卻趁著敬酒,站起來朝杜曼青道:「太后娘娘,不知道你記得她不?」說著指了指旁邊侍立的柴氏。

  杜曼青輕淡描寫看一眼柴氏,道:「記得,她不就是你上回帶進宮的繡娘麼?」

  安氏見杜曼青不以為意,心內不由冷笑一聲,果然不是什麼女神呀,要不然,怎會一點警惕也沒有呢?

  柴氏一聽杜曼青的話,已是悲聲道:「太后娘娘,您果然不記得我了麼?我是您從前的閨蜜阿賢哪!咱們從前一起做針線,一起玩笑,情誼何等深厚?你怎會不記得我了?」

  杜曼青瞥一眼柴氏道:「我是死過一回的人,前塵盡忘,不記得你有什麼奇怪呢?」

  柴氏一怔,先前她和安氏推測時,認為只要她站出來說是杜氏從前的閨蜜,杜曼青定然要慌亂,那時再出示繡像,她便會露出馬腳了,不想杜曼青這樣鎮定,一時卻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了。

  安氏趕緊幫著道:「你不是有一幅當年給太后娘娘繡的繡像麼?」

  柴氏便從懷裡掏出手帕子,抖開給杜曼青看,「太后娘娘,這是我當年給您繡的,只如今看來,太后娘娘相貌卻變了,和繡像完全不同呢!」

  呂良等人要揭露杜曼青的身份,卻又想著慕容圭既然有所安排,單憑柴氏之言,只怕撼動不了,也只能先令人起疑心,事後借此佈置,待找到另外的證據再說了。

  眾人聽著這話,果然極好奇,伸長脖子去看手帕子。

  柴氏偏生拿不牢手帕子,風一吹,手帕子就飛到鄰桌大臣跟前。自有大臣揀起,少不得要瞧一眼。

  坐在大臣旁邊的幾位,自然也瞧了手帕子上的繡像,心中皆打個突,這繡像中的人,與其說像太后娘娘,莫如說像杜含蘭。真論起來,太后娘娘可比繡像中人要飛揚一些。

  早有宮女過來拿了帕子,呈到杜曼青跟前。

  杜曼青接過看一眼,又抬頭看柴氏,淡淡道:「二十年過去了,不要說我,就是你,何嘗沒有變化?」

  杜曼青的意思是,她死了一回,在天上修仙,又降落凡間,自然有變化。就是柴氏,歷了二十年凡間滄桑,何嘗不是由少女就成老婦,早不復當年模樣。

  柴氏被杜曼青的氣勢所壓,一時之間,竟又答不上話來。

  安氏暗嘆一口氣,早知道單憑柴氏的話和一幅繡像,並不能揭露眼前這女人不是賢德太后的事實,只沒想到,這女人淡定如斯,一句話就解釋了繡像中人和她不相像的原因。

  未等柴氏再說,嚴承恩已站出來稟慕容圭道:「皇上,臣有事上稟。」

  「說!」慕容圭眉毛一揚,心下暗暗高興,很好,過了今晚,母后便不再是母后,只是女神而已。那時,朕自能盡情想望她了。

  嚴承恩拍拍手,很快有人捧了一個盒子上來。

  嚴承恩接過盒子,當眾揭開,朝向慕容圭道:「當年先帝下江南時,卻是令一個木雕師為一眾美女刻了木雕像,這一個木雕像,刻的正是當年的賢德太后。」

  慕容圭示意嚴承恩上前,他親手捧出木雕像,看了片刻,捧到杜曼青跟前道:「母后請看!」

  呂良一見嚴承恩拿出木雕像,便猜度這是慕容圭防著有人揭露杜曼青的身份,預先讓木雕師雕下杜曼青的木雕像,只說是當年的木雕師所雕,以此說明杜曼青就是杜氏。因暗暗哼一聲:當年確實有木雕師為美人雕像,只我還沒有找到那位木雕師,就是當年所雕的雕像,也遍尋無果。待我找到真正的木雕像,看你們到時如何收場?

  安氏也是一噎,好麼,柴氏繡工雖好,這繡像畢竟不比木雕像,更能看出模樣來。現他們找了木雕像,眾人自然更信服木雕像,只會說我們故意來誣陷了。

  杜曼青接過木雕像細看,該位木雕師定然是大手,這木雕像卻是刻得栩栩如生,眉眼清楚,連眼內那絲愁意也刻了出來。適才看繡像時,並沒有覺是繡像中人和她有多麼不同,現下看木雕像,卻是極清楚了,這木雕像雕的,絕不是她。她把木雕像遞給妙心道:「傳給眾位大人瞧一瞧!」

  妙心聽得柴氏所說那番話,再看了繡像,本認為柴氏受安氏等人唆使,特意來誣陷的,現見嚴承恩呈上這個木雕像,細看木雕像,和杜含蘭倒有幾分相似,但要說木雕像雕的是太后娘娘,那就是睜眼說瞎話了。

  妙心鬧不清杜曼青的意圖,只有些忐忑不安,伸手接過木雕像,依次遞下去讓眾官員觀看。

  呂良看到木雕像時,不由大吃一驚,這木雕像和上頭這位太后娘娘可不像,她這是鬧什麼?

  杜曼青看著眾人大概都觀看了木雕像,這才揚聲道:「我當日憑空降落,醒來時,卻是失了記憶,當時皇上喊我母后,杜大人又喊我阿姐,我意識迷糊,便應了一聲。在宮中這些時候,我卻是疑惑自己的身份,深怕自己並不是賢德太后,卻坐享了賢德太后的福份,因讓皇上著力調查賢德太后當年的事。現有木雕像為證,我應該不是賢德太后。」

  眾人未及發出聲音,慕容圭已接口道:「但女神既然在杜氏祠堂降落,若然不是賢德太后,便只有一個可能,女神是賢德太后派來守護朕的守護神。否則,無從解釋女神因何降落在朕的懷抱裡。」

  今日赴宴這些官員,多數是當日在祠堂目睹杜曼青降落奇景的人,中間雖也有稍稍懷疑過杜曼青的身份,但今晚見得杜曼青自證自己不是賢德太后,分明不貪太后位份,行為光明磊落,一派女神風範。現再聽得慕容圭的話,莫名的,就覺得慕容圭所言甚是,不知誰先跪伏道:「天降女神,佑南周,護陛下,造福萬民。」很快的,一眾官員也跪伏稱頌。

  呂良雖覺事情的發展頗詭異,但這會,也不得不隨從跪下了。

  眨眼功夫,杜曼青便由賢德太后的身份,變成賢德太后派來人間守護慕容圭的守護女神。

  呂良眼見事情有變化,想著劉國師手記中那句「得女神者得天下」的話,心念急轉,待眾人喊完,便道:「女神既然是賢德太后派來守護皇上的,且形像肖了賢德太后,皇上該當依然遵女神為太后娘娘,事之如母,才算是答謝上天恩德。」

  哼,讓你們繼續母子關係,看皇上怎麼得到女神!呂良心內得意,嘴裡繼續道:「請皇上事女神如母!」

  一眾官員也附和道:「請皇上事女神如母!」

  鬧半天,朕還得繼續當女神的兒子啊?慕容圭憤然瞪一眼呂良,很快又收回眼神,假笑道:「就依眾卿所言。」

  杜曼青:呃,證了身份後,依然當太后娘娘呀?

  因是中秋,卻要放眾官員回府和家眷團聚,便又賜酒一巡,鼓勵幾句,宴席就散了。

  待得眾官員一一告退,賞月亭只剩下慕容圭和慕容佩時,杜曼青這才籲口氣道:「我並不是存心哄你們的。我確實不是你們這兒的人。」

  慕容圭和慕容佩齊齊道:「我們知道。」

  慕容佩道:「太后娘娘所寫的詞,絕不是南周士子能夠寫得出來的,且太后娘娘那個寶物,也不是凡人能夠擁有的,再有太后娘娘種種言談舉止,也絕不像南周人。太后娘娘若不是女神,誰是?」

  慕容圭道:「當日是兒子親手接住母后的,那股震憾還在,兒子相信母后就是天降之女神。」

  至這會,杜曼青卻認定,慕容圭自始至終是把她當賢德太后看待的,只怕無力證實她的身份,被呂良等人尋機鬧事,乾脆就換個方式,再次認她為母。

  慕容佩又坐了坐,便告辭了。

  月中上天時,賞月亭便只剩下慕容圭和杜曼青了,眾宮女內侍皆退得遠遠的。

  每碰佳節倍思親!杜曼青對月舉懷,又和慕容圭碰杯,不知不覺,卻又喝多了。這一回,她倒在慕容圭身上,柔情喊道:「阿歸!」

  慕容圭心肝亂顫,應了一聲,看著她的紅唇,這些日子的相思再也憋不住了,緩緩俯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