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美男出浴神馬的

後山其實算不得山,既不高也不大,甚至連棵像樣的樹都沒有,充其量只是個坡。沿途芳草茵茵,野花漫漫,山裡還有一條河,怎麼看都是郊遊野餐之最佳選擇。可惜根據定律,凡是被稱作「後山」的地方,必定附帶著無數的鬼故事。這座很像坡的山也不例外。

範輕波是怕鬼的,不過她在地府呆了月餘,也算半個體制內人員,好歹也知道那群死鬼與這樣風光明媚的地方是完全犯沖的。再說青天白日的,嚇唬誰呢。

這樣想著,走在空無一人的山道上,也毫無懼意,反覺悠閒愜意。不多時便到了山頂,環顧四周,更真切地意識到了後山的小,一眼就可以望到頭。

這一眼中自然也包括了山的另一邊那條河,以及,河裡的那個男人。

作為一個淑女,遇到這種情況最好的選擇是轉身離開,或者閉上眼睛提醒河裡洗澡的那個男人穿上衣服。而很顯然的,範輕波並不是淑女。她第一反應是屏住呼吸以防打草驚蛇,第二個反應是躡手躡腳躲到一棵雖然矮小但聊勝於無的樹後面。

這一切的發生只在一瞬間,而當回過神時,範輕波發現自己已經在津津有味地偷窺了。

嘖嘖,人不可貌相,這傢伙那張臉明明是個柔弱書生,身材卻是瘦而不弱。一身上好的精肉,增之一分太多,減之一分太少,肌理分明,線條優美,可紅燒,可燉湯,看著就好吃……

「口水流出來了。」

有人這樣說道。

「哦。」範輕波有些羞愧地擦了擦嘴角。

擦到一半動作的手陡然僵住,大驚失色地回頭,只見一個彪形大漢把食指比在嘴邊,示意她別出聲,然後傳音入密道:「別緊張,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她的驚恐之色不減反增——你你你,你一個大男人,居然覬覦那呆子的肉體?

這樣的猜測令她打心裡感到不舒服,擰起眉狠狠地瞪了大漢一眼:無恥!

大漢被瞪得莫名其妙,正要問些什麼,卻見河裡有了動靜,連忙屏住呼吸。

書生轉過身來,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冷峻神色。

於是前面還將他當做一塊肉暗暗評估的範輕波突然口乾舌燥起來,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個實打實的裸男,而且還是個十分好看的裸男。然後,女子該有的反應也後知後覺地隨之而來,她臉紅了。最後,女子不該有的反應也聞風而至,她捂住鼻子。

「所謂君子非禮勿視,在下要起身著衣,可否煩請江湖的朋友閉眼?」

明明是溫文有禮的聲音,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壓迫感。

範輕波看了看身後,那大漢竟真的順從地閉上眼睛。唔,她不是江湖的朋友,所以可以睜大眼睛繼續看沒關係。眨了眨眼,只見那書生從水中直起身來,向岸邊走,帶起水聲譁然,也帶起她的心如水波一般搖曳擺蕩。

他越走越近,白皙精瘦的胸膛,修長的雙腿,還有那游走於他周身的水珠在陽光下閃耀著迷離的光芒……她眼冒狼光,讚歎膜拜地看著這一切,倏地鼻中一熱,兩管鼻血噴湧而出。隨手抹掉鼻血,再抬頭看時——喂喂,你趕著投胎啊,穿這麼快做什麼!

也許是因為她的視線太過灼熱,書生若有所覺往這邊望了一眼。

她嚇得一縮,心怦怦直跳。

「請出來吧。」

誒?叫她?不是吧……範輕波推了推身後的大漢,「喂,叫你呢。」

未等大漢反應,就見一個白衣男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哈哈,銀書生果然名不虛傳!在下自認輕功不錯,卻被你輕易發現!」

書生躬身作揖,「過獎過獎。」

寒暄完畢,把一頭濕髮攏到身後,書生掃視四周道:「出來。」

一個持流星錘的男人憑空出現。

「出來。」

一個拿大刀的男人憑空出現。

隨著書生一聲聲的出來,手持十八般武器的各路江湖中人如雨後春筍般從四面八方冒出來。範輕波窮其一生都沒弄明白,這麼小這麼平整這麼一眼可以望得到頭的山坡究竟是如何藏住這麼多人的。

最後,書生將視線投向這座山上唯一一棵矮樹。

範輕波下意識想推身後的大漢出去,誰知推了個空,大漢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大妹子,別躲了,把口水鼻血都擦一擦,出來吧!」

書生聽到「大妹子」三個字的時候,身子明顯地震了震。再聽到口水鼻血,眼中霎時升起一股濃濃殺氣,怒瞪向那棵矮樹。

在場眾人不由為樹後那位「大妹子」捏了一把冷汗。

江湖中誰人不知兵器譜頭兩名中,金畫師是不禁女色,銀書生是不近女色。據傳銀書生初入江湖時,常有豪放女子見他外表文弱可欺加以投懷送抱非禮調戲,結果那些女子傷的傷殘的殘,紛紛退出江湖,導致很長一段時間江湖中陰陽失調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如今,那「大妹子」竟偷窺他出浴,還流口水流鼻血……

樹枝搖了搖,眾人俱提了一口氣,坐等喋血現場香消玉殞畫面。

「嘿嘿。」

人未至聲先到,眾人驚奇地發現銀書生在聽到這兩聲乾笑後殺氣頓斂,神情轉為疑惑,待到樹後那人繞出來時,他的臉一下子紅了個透!

看到他臉紅,本來還有些發怵的範輕波倒不害怕也不尷尬了,這才是她熟悉的書呆子嘛。

「那啥,我就是路過,你們繼續,不用理我……」

「咦,大妹子,你不是跟咱一樣來找銀書生比武的?」大漢聲如洪雷。

呃,原來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仙過海的陣勢,都是來找書生比武的麼,害她以為有群P可以看……範輕波撇了撇嘴,「這位大俠,您看著我像會武功的麼?」

大漢不信,「大妹子步法輕盈飄忽,分明是身懷絕頂輕身功夫之人。」

步法輕盈飄忽麼……我還體質陰寒常泛青氣呢你怎麼不乾脆叫我青翼蝠王算了。範輕波翻了白眼,說到底都是魂魄不齊的她與這具身體結合得不夠好的緣故。

「范姑娘的確是不會武。」書生的視線一離開範輕波,神情就恢復正常,對大漢溫聲解釋,順便聲明:「還有,在下早已自廢武功,自動讓出天下第二的排名,諸位請回吧。」

話音剛落,範輕波十分清晰地看到眾挑戰者的面部都不同程度地扭曲了下。

最早冒出來的那個白衣男無奈道:「書兄能輕易辨出我等藏身之處,叫我等如何相信所謂的自廢武功?」

書生愣了一下,微微蹙眉,隨即眨眼道:「我猜的。」

這話連鬼都不信吧?

果然,八位挑戰者七嘴八舌地鬧開了。一個說「書兄百般推脫莫非看不起我們」,一個又說「今日不分出個勝負誓不甘休」,書生應接不暇。範輕波見狀,心想此時不溜更待何時,迅速轉身,邁步向前——

「范姑娘等等!在下同你一起回去,在下還、還有些事要詢問于姑娘……」

身形僵了下,回過頭時卻是滿面微笑,「書公子不是在忙麼?輕波就不打擾了。有什麼事回去說也是一樣的。」

書生微微抬眉,書公子?是了,這個女人言不由衷的時候,總是叫他書公子的。

不知不覺,那幫江湖中人也停下了吵鬧。白衣男看著這傳聞中不近女色的銀筆書生露出近似于少女懷春的神情,心中不可置信之餘也多了一番計量。只聽先前那與範輕波有過同躲樹後之誼的大漢爽直地問道:「大妹子,你跟這銀筆書生好親熱嗎?」

此話一出,範輕波便懊惱不已。她傻了不成,說出「有事回去說」擺明瞭她跟呆子相熟,誰知道會惹上什麼麻煩!心中微慌,面上卻不露分毫,神色自若笑回:「算不得十分親熱,這位書公子是我一個街坊的兒子的教書先生,有過幾面之緣罷了。」

她看向書生,想示意他配合,卻見他面色赧然,眼神閃閃,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直視她。只略加思索,便想到他是在為大漢那句「親熱」扭捏。

扶額,呆子你這隨時隨地不分場合亂害臊到底是什麼毛病!現在四面環敵,你死了不打緊,我可是生死簿上寫著要活四十六歲的人註定現在死不了,要是傷了殘了下半生生不如死你賠得起麼混蛋!

在範輕波過分熱烈的注視下,書生終於稍稍回神,垂下眼瞼,囁嚅應道:「范姑娘說什麼,便是什麼。」

範輕波無語望天,她要哭了,書公子,書大俠,要你配合劃清界限但你這一副「妾身一切由夫君做主」的表情是想怎樣!其實你是犯病失散多年的哥哥吧!

她承認他那模樣的確楚楚動人我見猶憐,但這麼一來還有誰要相信她的清白麼……

還來不及哀悼自己坎坷的命運,突覺耳側一陣陰風襲來,肩上幾絲秀髮被劃斷飄落,一把利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