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陰陽調和最有愛

範輕波被丟進棺材第一件事便是問:「書呆你中的毒要不要緊?」書生聞言心中一暖,正要說幾句寬心的話,卻聽她下一句緊接著道:「我們靠這麼近會不會有事?這毒不會透過呼吸唾液傳染吧?」

於是噎了一下,心涼了,強笑回答:「不會。」

範輕波確保了自己安全,鬆了一口氣。漸漸適應了僅有的幾個通氣孔下微弱的光線後,才隱約看見書生似乎臉色不對,有些擔心:「你身上的刀傷劍傷都能自動恢復,中毒應該也沒問題吧?」

書生只懨懨地「嗯」了一聲,不言。其實他中了軟筋散,再加上不知名的毒,要排出來談何容易?不過他現在心裡就是不想跟眼前的女人多說話,管他失禮不失禮。

範輕波心中好笑,雖然光線太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這傢伙大概不知道他語氣有多怨念多像在賭氣吧??真可愛。她忍不住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臉,戲謔道:「哎,你現在是不是在想,幸好當時懸崖勒馬,沒再堅持非要對這個女人負責?」

「你,你說什麼呢……」

書生瞪著眼否認,閃閃發亮的眼中卻明明白白寫著:你怎麼知道的?

哎呀哎呀,身為一個男人,怎麼能可愛成這樣?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這人呢,優點的確不多,不過自知之明算其中一個。輕佻潑辣,自私無禮,坊間所傳一點不差。在我心中,只有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活著便是為了讓自己過快活日子。我快活了,才有閒心理旁人快不快活。」周子策說過她無心,沒准是真的,也許這具身體的主人離魂的時候順便把一部分心也帶走了?

見書生聽得一愣一愣的,她笑得更開心了。

「如何?現在是不是更加慶倖沒有堅持娶我了?」

書生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她。一片昏暗中,那雙過分清澈黑亮的眼睛似乎能照到人心裡,她被看得莫名心虛,笑容也開始僵硬了起來。

在她幾乎要喘不過氣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不,你只是太任性罷了。」

明明只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卻在她心中掀起漣漪。這人,這人怎麼可以用這種大人對小孩的語氣對她說話?這根本是犯規!「任性」這麼粉紅這麼少女這麼大小姐的形容詞完全不適合她吧?範輕波神色頓時變得有些糾結,「我哪裡任性了?」

不好,這對話方式怎麼令她想起「你殘酷你無情你無理取鬧」「我哪裡殘酷哪裡無情哪裡無理取鬧」了?

幸好書生不諳瓊瑤模式,他略回憶了下,才答道:「上次在歡喜天,為了氣在下,明明不喜歡卻對著那些男人笑,是任性。此刻為了徹底打消在下負責的念頭,故意抹黑自己,也是任性。若再追究得遠些,放任謠言滿天卻不加辯解,還是任性。」

他這樣一口一個「任性」砸過來,她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仿佛那些「任性」會咬人一般。眯起眼,咬牙切齒道:「我不介意你用‘隨心所欲放浪形骸’來代替‘任性’這個詞。」

書生頓了一下,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空間這麼狹小,距離這麼近,溫溫熱熱的笑聲勢如破竹,無可阻擋地鑽入她的耳中,分明在說:看,你又任性了。她的臉轟的紅了起來。

一直習慣了被人依賴,做強勢的一方,現在突然被人當做任性的小女人,說多彆扭就有多彆扭!更何況那個人居然還是這個她一直沒放在眼裡的柔弱書生,是可忍孰不可忍?

範輕波惱羞成怒了,偏偏手腳虛軟無力,急紅了眼乾脆一口咬了下去。

書生只覺肩上一麻,所有起初刻意忽略的東西全部湧入腦中。

比如鬼穀的人顯然沒預期到會多抓一個女人,所以準備的是單人棺材。

比如這個女人從被扔進來到現在一直是疊在他的身上的。

比如這個女人沒多久前看光了他的身體,而此刻她的唇落在他的身上。

書生是天下第二,是武林高手,雖然他自稱自廢武功,但不能改變他能在黑暗中視物的事實。所以看著身上這個女人突然滿臉通紅,低頭發狠地咬他,他想,這個女人是真的潑辣。見她眉梢高抬,斜向上望著他的方向,眼角俱是惱意,他居然想,這個女人有時候潑辣起來,也是可愛的。

這樣想著,突然口乾舌燥了起來。

對比身體的僵硬,他的心跳卻快得像是要將身上這具柔軟的女體彈開。看著她落在他肩上的唇,他腦中竟浮現一個無恥至極的想法——或許她的唇能止渴?

黑暗助長了想像的翅膀,他無法控制地在腦中描繪了一幅幅畫卷……

這真是……太糟糕了!可他此刻竟想不出任何一句君子之道來制止自己!

她只是咬著他的肩膀,他卻覺得她在吞噬整個他,他的審美他的道德以及他的自製力。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燒了起來,可她卻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似乎非要咬出血來才甘休……等等,血?

書生驀地清醒過來,出手如電,掐住她的下顎。

範輕波咬了半天這人卻還是不痛不癢的已經夠令她窩火了,這下還被強制鬆口,無異於火上澆油,她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人,仿佛隨時都要再咬下一口。

書生見她嘴角並無血跡,鬆了一口氣,道:「范姑娘,在下身上的毒尚未排盡,若是咬到血,你也會中毒的。」

說完才鬆開她的下顎,因為相信她絕不會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果然,範輕波一聽說他血中有毒就一個激靈,什麼深仇大恨都丟到九重天外,連忙七手八腳的,試圖離他的身體遠些,免得磕著碰著出了血就大事不妙了。

雖然一早知道她會是這個反應,書生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悶悶的。

然而這種悶悶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因為前面說了,這個單人棺材實在是太合身了,合身到無論範輕波怎麼遠離,都是在他身上爬。他剛剛清醒沒多久的腦子瞬間又糊了,全身的血氣都湧向了某處。

「范、范姑娘,別、別動……我……唔……」

她乏力地癱倒,正好壓在他全身唯一清醒的部位,一道奇異的感覺貫穿全身,他壓抑地哼了聲。察覺到身上的人明顯僵住,書生別過頭,以袖掩面,羞愧得幾乎要撞棺死去。他是衣冠禽獸,他是斯文敗類!

「噗——」

正當書生陷入自厭情緒考慮一死以謝天下時,範輕波卻俯在他身上笑了起來,「果然是永遠不在狀況的呆子!我們被挾持,躺在棺材裡,你還中著毒,居然,居然,噗……哈哈哈哈!」

不是不尷尬,實在是這情形太搞笑了!

他對她起了反應,她非但沒有被猥褻的感覺,反而覺得是自己在辣手摧花——於是這歸根結底,應該是因為書生那小媳婦兒般的扭頭動作吧?她該說,收回主導權的感覺真是太好了麼?

「好啦好啦,你對我坦誠相見,我讓你肅然起敬,我們算扯平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範輕波就差沒抽著事後煙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坦誠相見?肅然起敬?書生終於忍不住好奇地放下袖子,眨眼詢問,正好撞上範輕波一臉曖昧揶揄的笑意,瞬間無師自通,臉爆紅了起來,握拳低吼道:「范姑娘你自重點!」

這樣義正詞嚴正氣凜然?……真令人心癢癢呢。范輕波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抬腿碰了碰他那裡,不懷好意道:「自重?我怎麼覺得,你比我更需要自重呢嗯?哎呀呀,書公子您這可是寬于待己嚴於律人?」

「?——」

書生倒抽一口冷氣,幾乎要控制不住拋棄尊嚴求她多碰幾下。

太可恥了!

他連忙斂神調息,偏偏身上的人似乎不打算這麼放過他。「哎,你反應這麼大,不會還是童子吧?哎,你是衍和十三年的狀元,那年紀應該不小了吧?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說,二十五歲還保有童貞的男人會釋放魔法喲,三十歲的話就可以轉職魔法使——啊!」

話未說完,突然被一陣猛力往上拽,直到視線可以與他平視。

「在下不會什麼魔法讓姑娘你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書生緊緊抓著她的手臂,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范輕波依然是笑嘻嘻的,非但沒有被嚇到,反而饒有興致地借著光打量他與平常文弱形象不同的強勢模樣。嘖,還說不會魔法,這不就變身了麼?她不緊不慢地問:「哎,呆子你真知道我說的魔法是什麼嗎?」

書生盯著她一張一翕的唇,眼神幽暗,倏地抬起手重重地按在她的唇上,咬牙切齒道:「你這張嘴,全無忌諱,只會胡說八道!」

他在她頸間吸了一口氣,突然皺起眉,「你身上的味道怎麼變了?」

範輕波被他挑得心顫,無暇思考他為什麼會注意她身上的味道,勉力集中精神想了下,回道:「是,是追魂香……」先前的「國色天香」早就洗乾淨了,現在身上的是皇家影閣特製的追魂香。

書生被打時她那聲尖叫是為了掩飾摩擦香石發出的聲音,後來的那次失控哭喊是為了掩飾響箭開啟的聲音。

書生顯然也想起了她被抓之前的那段裝瘋賣傻的哭戲,指上力道又加重了些,冷哼一聲道:「果然是好會胡說八道的一張嘴。」

他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煽情的動作,冷峻的面孔,這哪裡還是那個動輒臉紅的呆子?分明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他這個模樣,令她無法不想到早些時看到過的他的裸/體……血氣又開始上湧,她捂住鼻子。

不妙啊不妙,她果然完全抵擋不住他變身之後這濃濃的陽剛之氣……陰陽調和什麼的,最有愛了……鬼使神差地舔了下按在唇上的手指,只見他全身一震,猛地抽回手。

於是她反而鎮定了下來,眨眨眼,勾唇笑道:「瞧,我這張嘴不只會胡說八道呢。」

「你——」

「你不是說我任性麼?唔,讓你看看真正的任性好了。」她咕噥著,抬起手摸索到他的唇,然後低頭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

一個急停,棺材裡的兩個人因為慣性往前沖,範輕波的牙齒悲劇地磕上了書生的鼻子。

「會不會?車啊混蛋!這泥馬是新手上路還是酒後駕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