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暗巷春光掩不住

范輕波押著書生范秉這兩個不省心的傢伙向醫館眾人一一道歉,尤其那個看起來快被氣得中風的老大夫。於是眾人驚奇地看到,此前理直氣壯打破沙鍋問到底不氣死人不甘休的二人瞬間蔫了下來,耷拉著耳朵,乖乖向眾人打揖鞠躬賠禮。

「真是太抱歉了,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

已經緩過氣來的老大夫默默地看了看書生范秉二人,又轉回來看著範輕波,感歎道:「范掌櫃你也不容易,頭三月記得要好生安養,莫操勞,莫動怒。」

老大夫真是個醫德高尚的好人,範輕波更慚愧了,再三道歉又致謝之後把自家兩個活寶拉了出去,尋了一處沒人的後巷,開始訓話。

「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在家裡神經兮兮就算了,還出來打擾別人?都不知道這武林大會要搞多久,滿大街都是打輸了受傷了的江湖草莽,你們這種五行欠抽的就不能有點自知之明,好好呆在家裡?幸好會去民間醫館就醫的那些都不算大角色,認不出書生,也幸好他們還挺講道理,不然有你們受的!」

「又不是打不過……」範秉小聲咕噥著。

範輕波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你說什麼?你還真想跟人打啊?你會武功嗎?」

範秉眼神閃了閃,心虛地看了書生一眼,怕他拆臺。範輕波誤會了他的意思,瞪大眼睛,食指直戳他腦門,「原來你打的是關門放書生的主意?你不知道他的設定是自廢武功退出江湖了嗎?雖然他經常抽風自己崩壞自己的設定,但這不代表你可以隨意崩壞他!」

「主人好偏心……」範秉繼續小聲咕噥著。

範輕波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以前範秉是從不來這一套的,對她要麼百依百順,要麼哭天搶地刷存在感,什麼時候學會了悶聲裝可憐?她忍不住狐疑地轉去看書生,發現他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容,像是歡喜,又似抽搐。

範輕波抱著手,退後兩步,打量這反常的二人,皺眉問:「你們兩個最近是不是趁我不注意時私相授受了?」

孕婦很敏感的,在覺得自己地位不如胎兒之後,她又開始懷疑家中有事瞞著她。

范秉連忙問書生:「私相授受什麼意思?」

書生善盡職責答道:「私相授受者,暗中溝通也,多作貶義。守恆,你要多讀書。」答完又向範輕波表忠心,「娘子你知道的,為夫這段時間一直與你形影不離,莫說私相授受了,連公開的授受也是沒有的。」

「呔!誰要跟這姓書的受來受去了!主人你不要侮辱我!」范秉領會過來私相授受的意思,立刻像沾到髒東西般跳開,跑到範輕波身邊撇清。雖然這段時間他對姓書的暫歇戰火了,但他本質上還是討厭他的,這點不容置疑。

越看越可疑,「犯病,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主人我對你一片丹心天地難容啊!你怎麼能懷疑我!我傷心了……嗚嗚嗚,去買菜!」胡言亂語了一通,範秉一溜煙跑了,居然連招牌動作抱大腿都不做。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範輕波托著下巴。

書生扶著她,也隨她望向範秉離去的方向,「的確有問題。」

「你也這麼覺得?」範輕波驚訝地掃了他一眼,難道她猜錯,他不是犯病的同黨?

書生點頭,又搖頭,自責道:「是啊,一片丹心之後怎能接天地難容呢?守恆想必是要說天地可表。都是為夫教導無方,守恆的學問總不見長進……」

範輕波自抽,叫你不記教訓!叫你又把他當普通人看!

「娘子你在做什麼?」書生見她自己打自己,大受驚嚇,連忙抓下她的手攥在掌心,又摸她的臉,擔憂道:「疼不疼?」

範輕波無語地望著他。

書生想到方才大夫說婦人孕期情緒常有波動,易感善變,莫非這也是妊娠反應之一?思及此,他臉色一整,握住輕波雙手,鄭重其事道:「娘子,你以後忍不住想打人的時候就打為夫吧。為夫若是不在,打守恆也是可以的,千萬別舀自己出氣。」

……這究竟是腦補到哪個次元去了?

範輕波懶得理他,直接把話題繞回去,「總之你以後別這麼冒冒失失來騷擾醫館了,孕婦保健我懂的不會比大夫少。你實在不放心的話,自己去找幾本醫書研究下也比騷擾醫護人員耽誤醫館運作來得好。相公你天資聰穎博聞強記,醫術什麼的,想學的話還不是手到擒來?」

最後一句半真半假的奉承簡直是直戳書生心窩啊,他?p> 歉?嘍?┤倏。?迸卓蠐啄昴慷冒孜薹淺櫸縵露拘形畝砸絞醯鈉4撕籩鋁τ諮芯扛九錐=?瘟疲蟠蛭笞渤晌淮忠健拔薰湃撕蟛恢形蘩湊叩母究剖?幀?p>

此乃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范輕波見書生受教模樣,保守估計這傢伙大約能安生個三五日不出么蛾子,鬆了一口氣之餘想起他此前嘴角詭異的笑容,順口問道:「剛才我凶你們你開心個什麼勁?」

書生臉一紅,眼神開始四處飄,「沒什麼。」

範輕波本來也就隨口一問,被他這麼一扭捏,反而來勁了,直覺應該是個可愛的原因。她整個人愉悅起來,眼角抬起,斜向上覷他,徐徐笑道:「犯病掩飾心虛的功力已經夠差了,沒想到相公你還能更差。」

書生梗著脖子望天,打死不鬆口,「娘子你說什麼,為夫聽不懂。」

範輕波這幾天閑得慌,多的是性子跟他耐著耗。她笑嘻嘻地抬起雙手,掛到書生脖子上,搖晃兩下,「聽不懂沒關係,你只要告訴我之前我說你們的時候你在想什麼就行了。」

「什、什麼也沒想!」

書生說著拉下她的手,又四處看了看,板著臉道,「外面人多,娘子你自重點。」

「胡說,人都去看武林人士相愛相殺了,哪有空管我們。來,相公,我們抱抱。」範輕波發現自己在遇到書生之後,恥度越發寬廣,每天都能不斷突破上限,只待有朝一日衝破天際。

書生一邊緊張地看周圍,一邊推開她明目張膽要親熱的動作,一邊還要顧著不要傷到她,一時間急得滿頭大汗,「娘子別、別鬧了……我、我們回家抱……」

這已經是他能說出的最難為情的話了,可憐見的。奈何他碰上的是鼎鼎有名的輕薄女。

「要回家抱可以,先說你先前在笑什麼?」

被逼到死角,書生無奈,只能紅著臉,囁嚅道:「只是,想起了初見時。」

初見時?初見不是在逍遙茶社嗎?周子策撞了他,她押著周子策向他道歉……而今日,則是她押著他向別人道歉。為什麼突然有種她認識的男人都不具備基本交際能力的感覺?每個都要她押著道歉……等等,這有什麼值得他露出詭異笑容的?

範輕波仰著頭,疑惑地望著書生。

自有孕後,範輕波好吃好養的,面上青白之氣已經散了不少,臉蛋越發圓潤有光澤。即使不刻意化妝,也是白裡透紅春光滿面,整個人多了一股說不出的韻味。此刻這般動作眼神,雖無意勾引,卻仍是挑得書生胸口一熱,忍不住忘情地俯首在她唇上一吻。

範輕波沒想到他會這樣,臉不自覺地也熱了,嗔了他一眼。見他眼神幽暗炙熱,她心跳一下下又快了起來,這是要變身嗎?哎呀呀他很少在光天化日變身的,好期待!

地點:暗巷。人物:一男一女。事件:男主將女主按到牆上,捧臉激吻。

——這種言情小說的老梗她終於要親身體驗啦!

閉著眼等了好久,沒有魅惑狂狷推倒,沒有三百六十度扭轉激吻,泥馬坑爹啊!範輕波不耐煩地睜開眼,只見書生一手扶在牆上,一手捂住嘴巴,一副憋笑憋到內傷的模樣,登時惱羞成怒。好啊你個呆子,學會耍人了是吧,能耐了是吧?好!山不就我我來就山!

地點:暗巷。人物:一男一女。事件:女主將男主按到牆上,捧臉激吻。

女主來勢洶洶,男主半推半就,女主氣勢如虹,男主潰不成軍,女主攻城掠地,男主奮起反擊,女主轉攻為守,男主乘勝追擊,女主詐降投誠,男主輕敵冒進,女主一記奇襲,男主大意失荊州……

待到二人都氣力不濟時,此戰方歇。

範輕波喘著氣,搶在書生前頭說道:「相公你自重點,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勾引為妻。」

書生哭笑不得,掐著她的下巴,歎道:「真不知羞恥。」

範輕波咬住他的手指,口齒不清地問:「誰不知羞恥?」

書生此刻眼中暗火未滅,眉宇之間卻已恢復了一派溫然,無奈道:「是為夫。」

範輕波孕期綜合症發作,開始胡攪蠻纏,「你剛剛的意思明明是在說我!」

這回不待書生回答,空中突然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別爭了,我看你們倆都挺不要臉的。」

世風日下,人心那個不古啊……」

書范二人聞聲抬頭,只見牆上一扇窗戶開著,一男子提著酒瓶坐於窗臺之上似笑非笑望著他們,一雙細長鳳目被酒熏得越發精亮,而讓人無法忽視的,是他的滿頭鶴髮。

鶴髮童顏,在武林中,是一個人的代名詞。

聖手南無藥,年齡不詳,出身不詳,師從不詳,唯一詳的大概是其妻九姑娘。說起九姑娘,武林中沒有人對她的事蹟不是信手拈來的。就是書生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也知道她有個綽號叫「不二價」。不過對於京城百姓來說,「江湖中的解東風」這個稱呼更能引起共鳴。

日前九姑娘喊出天價為聖手接下武林大會首席醫師的生意,而此刻南無藥出現在這裡應該不是偶然,這代表……

「書大俠,別來無恙?」

望著一扇扇陸陸續續打開的窗戶,還有那一個個熟悉的陌生的探出來熱情地跟他打招呼的面孔,書生退後一步,緊抿著唇,臉色有些僵硬。

範輕波呆滯地望著上方飄揚的「逍遙茶社」旗幟,心中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這手風太泥馬順了,隨便找個後巷都能撞槍口上。還有這幫傢伙不是在西山打打殺殺嗎,吃錯什麼藥了光天化日聚到茶社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