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秀山遊樂園是本市最大的遊樂園,遠遠就能看到五顏六色的城堡樂園,奇高的摩天輪和各種遊樂設施。

  今天週六,遊樂園外人頭攢動,很是熱鬧。陳鷹開著車轉悠,艱難地找著停車位。米熙早就按捺不住地趴車窗邊使勁往外看,小臉上全是驚奇。

  「好了,腦袋收回來,脖子要斷了。一會帶你去再好好看。」陳鷹一邊說著一邊看準一停車位,火速衝了過去,佔領成功。停車收費管理員過來給陳鷹停車票,米熙在一旁看著。陳鷹給她掃了掃盲。米熙小臉凝重,最後小老太婆似地一聲嘆,「哪兒哪兒都是花錢的地兒,生活當真是艱難啊。」

  那語氣淒苦,收費員看了看陳鷹的豪車,再看看這兩人身上的名牌,暗地給了陳鷹一個鄙夷的眼神。外表高富帥,內心窮苦酸,有病嗎?

  陳鷹給他瞪回去,他。媽。的他有說話嗎?他家小朋友沒見識愛操心喜歡嘮叨不行嗎?瞪得那收費員夾著脖子走了。米熙完全沒注意到發生什麼,還在算停車費是多少,那一天要是去幾個地方停幾回車一個月得多少錢,去上班是不是也要交這個錢?好可憐,明明是想去掙錢的地方,結果還要倒貼錢。

  米熙同情地看了陳鷹一眼。這一眼被陳鷹看到,伸手揉她腦袋。小丫頭片子,啥眼神。

  大庭廣眾的幹這事?米熙大驚失色,一歪身躲開了。成功忍住了,不能打叔叔。

  陳鷹胳膊還舉著呢,沒好氣看她。米熙撇了撇嘴,覺得有點委屈。旁邊許多人走過,情侶父女長輩小輩……有摟著肩嘻嘻笑笑的,有牽著手甜甜蜜蜜的,有挽著胳膊溫情滿滿的。陳鷹看看他們,再瞅一眼米熙,然後雙手插兜裡,吹著口哨走了。

  米熙趕緊跟上。陳鷹不說話,米熙卻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嗯,嗯,下回,那個下回,我是說……」可是她就是不喜歡被人摸頭嘛,而且周圍這麼多人看著呢。米熙擠不出話,憋紅了臉。

  陳鷹停了腳步,米熙還在努力醞釀說辭,男女授受不親在這世界不管用,她知道了,可她還沒適應,她道個歉,以後不這樣了行嗎?可是她心裡又不願意。正掙扎間,忽然一頂帽子壓在了她的頭頂。

  米熙抬頭看,原來陳鷹是停在路邊一個帽子攤前,給她買了頂帽子。

  「太陽大,你擋一擋。」陳鷹付了錢,對米熙說。這麼白皙的臉,曬黑了多可惜。米熙用手摸了摸帽子,說了「謝謝」。她看了看帽子攤上擺的帽子樣式,小臉皺了皺。雖然沒說話,可是陳鷹就是讀懂了。他領著她繼續往前走,說道:「很好看。一點都不醜。」

  米熙不說話,陳鷹又讀懂了。「你沒照過鏡子,怎麼知道就是不好看?」手癢想敲她腦袋了,但是她會躲,敲不到他多沒面子。

  說話間陳鷹又停了腳步。米熙警惕地看著他,但這次他停在一個她不知道賣的是什麼的攤子前。五顏六色,各種形式的氣鼓鼓的物體,有繩子綁著。

  「氣球。想不想要?」陳鷹問,已經看到米熙兩眼發光了。旁邊許多小朋友都在買,米熙看著,兩隻眼睛忙不過來。陳鷹心裡偷笑,小姑娘太容易搞定了。一口氣給她買了五個,圓的方的米老鼠的小羊的小兔的,五種不同顏色。他把氣球遞給米熙。米熙興奮得嘴要咧到耳朵後面。

  好了,搞定。行進遊樂園裝備買齊,領著孩子找叔去。

  陳非看到這一大一小時,使勁推了推眼鏡。他親愛的弟弟帶著個穿著名牌休閒服,全身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姑娘,戴著頂路邊攤廉價帽,這是有多怕曬?還拽著一大串氣球在傻笑。這裝扮搭配實在是有點怪。更怪的是他那挑剔難搞的弟弟臉上掛著同樣的傻笑。

  陳非清了清嗓子,再推推眼鏡,提醒自己不要發表任何評論。

  「米熙,這是你陳非叔。是我親哥哥。」親哥哥三個字咬得重,配上他特意咧開的笑,明明白白告訴陳非,偷戶口本之恨他牢記心中。

  「陳非叔好。」米熙的招呼大聲又響亮,很有精神頭。氣球在手,歡樂我有。

  「你好,你好。」陳非不知道該跟小姑娘聊什麼。轉眼看弟弟,陳鷹卻不接話。米熙眨巴著大眼睛很認真客氣地等著叔叔給話,陳非心裡嘆氣,擠出句:「帽子真好看。」虛偽是他們這些老男人的本事,駕輕就熟,出神入化。

  米熙臉紅了,「謝謝叔叔。」這類話在她的世界是輕薄了,可現在她在電視上看的,這叫客氣。雖然心裡還是很不習慣,但她會努力適應的。

  然後呢?又沒話了。陳非又看向陳鷹,陳鷹繼續對他笑。陳非又推推眼鏡,他是斯文人,不罵髒話的,真的。只是這樣故意製造尷尬真的好嗎?造成小姑娘的心靈創傷怎麼辦?

  兩兄弟互相較勁。小姑娘沒空心靈創傷,光是這遊樂園門口就好多新奇玩意,她的眼睛腦子忙不過來。沒人理她正好,她東張西望,很興奮。

  幾分鐘後,程江翌終於到了。

  「他。媽。的,哪個天才想出來家長會要約遊樂園的,容老子掐死他。停車我就轉了十分鐘。人多得要死,老婆還沒空陪我來。」程江翌一來就抱怨,接著就被陳家兄弟踢去排隊買門票。這事情裡最招恨的就是他。

  好不容易一行四人終於擠進了遊樂園。米熙要瘋。這是什麼世界?怎麼會有這麼神奇的玩具!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孩子們興奮地尖叫。米熙站在人群中,不知道該怎麼辦。

  「走。」陳鷹這四天家長沒白當,一馬當先,領著娃探險去。海盜船、過山車、海中翻浪珍珠船……一樣一樣坐下來。程江翌和陳非不想擠,覺得兩個大男人上去坐這些很丟臉,於是一人拿氣球,一人拿帽子站在遊樂設施旁邊等,咬牙切齒。

  「家長會是藉口吧?這是報復,赤。裸裸的報復。」程江翌道。

  「他不累嗎?玩了這麼多了。」陳非道。

  「他累不累不是重點,是米熙累不累。他累了米熙不累就糟了,就得換咱們陪玩。我跟小培都沒來過遊樂園呢,我不想第一次坐摩天輪不是陪老婆而陪別的女人。」

  陳非推推眼鏡,他是斯文人,不說髒話的,真的。

  好不容易刺激項目玩得差不多,米熙也適應了遊樂園。陳鷹讓她自己去玩溫和點的設施。現在她在坐旋轉木馬。三個老男人的家長會終於在旋轉木馬圍欄外一塊空地上開始了。

  「米熙是我們共同的責任。」陳鷹開場白宣佈。另兩個男人完全不給他反應。

  「別裝聾啞,老子走南闖北,再無賴的流氓我都遇過,你們兩個完全不夠看好嗎。」

  陳非推推眼鏡,程江翌晃晃氣球,「二少你是社會精英,這麼江湖氣不合適吧。我們誰跟誰啊,這麼客氣多不合適。」

  「月老都是怎麼說的?有人照顧米熙後,下一步姻緣他怎麼安排?」

  程江翌搖頭:「完全不知道。」都是月老的錯,他們小老百姓多無辜啊。陳鷹童鞋你找月老開家長會去吧。

  「既然月老不靠譜,那只能我們自己來了。」陳鷹早料到如此,於是再把他的決定陳述一遍。程江翌早聽到這言論,陳非卻是第一次被攤派工作,他又推推眼鏡,有不祥的預感。

  「不論你想怎麼來,搶別人的工作不好吧。」程江翌還是要掙扎一下。「人家月老按步就班,你不要急。」

  「那孩子放你家去,我就不急了。」

  「好吧。」程江翌馬上認慫。「你先說說你什麼打算。」

  「米熙的問題,一是年紀小,二是沒常識,三是沒機會認識合適的男孩子。第一點我們沒辦法,只好多幫她把把關。第二點,她既然是住在我這了,教育問題我來負責。而男孩子這部分,你們兩個負責找合適的相親物件給她。」

  「……」

  「男生的條件是這樣的:二十歲出頭,家境要好,自己也要有本事,有事業心,有責任心。」

  「就是有錢唄。」程江翌翻譯一下。

  陳鷹不理他,繼續說:「要有耐心,穩重。不花心,不拈花惹草。」

  「需要是處男嗎?」程江翌繼續搗亂。

  陳鷹白他一眼,再繼續:「身高1米8以上,要有時間陪米熙,要懂浪漫的,為人大方不小氣,因為米熙對錢沒什麼概念,又沒見識,所以什麼都好奇,男方要捨得在米熙身上花錢,帶她吃好喝好玩好。還有,樣貌要好,米熙這麼漂亮,要配得上米熙的。」

  「你直接高富帥三個字講完多好。」

  「對了,要有車。」陳鷹補充一點。

  「高富帥一定是有車的。」程江翌嘆氣。

  陳鷹終於瞪他了,也順便瞪了一眼一直不吭氣的陳非。「米熙找對象的事你們一點都不著急嗎?」

  陳非不說話,他確實不急,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覺得不關他事。程江翌道:「急啊,你看我,心急如焚。」

  「那你還掩飾得挺好的。」陳鷹對他微笑。

  程江翌剛要開口,卻看見米熙朝這邊奔來。她玩完了,興奮得臉紅撲撲的,臉上有汗。「陳鷹,陳鷹。」她一邊跑一邊叫。

  陳鷹皺眉頭掏紙巾出來,給她擦臉。米熙正興奮沒在意,問道:「我還能再玩一次嗎?」

  「去吧。自己排隊,想玩幾次都行。我們就在這。」話尾剛落,米熙就飛速跑掉了,遠遠聽著她「謝謝叔叔」的尾音。

  三個叔看著她的背影排在了等玩的隊伍裡,陳非忍不住摸摸鏡框,這孩子真的不關他事啊。找物件這種事他一點都不擅長,不然他早搞定自己的事了。還是指望程江翌吧。

  程江翌清清嗓子,很認真的語氣跟陳鷹道:「兄弟啊,其實,咳咳,那什麼,你覺不覺得,你剛才說那麼多條件,其實你自己挺符合的。」

  好幾秒的沉默。然後陳鷹炸毛了!

  「靠,你有沒有人性啊!」

  程江翌沉著答:「感情面前,人性算個屁啊!」

  陳鷹差點跳起來踹他。「我要是早年荒淫無度都能把她生下來。」

  程江翌繼續沉著:「你的男性虛榮心不要這麼重。十一二歲就生娃,對男人來說既不現實也不值得驕傲好嗎?我和你哥勉強還有可能,你就靠邊站吧。」

  「十三四五就生娃對男人來說也不現實也不值得驕傲好嗎?」陳鷹瞪眼。

  陳非心裡嘆氣,好想走。這哪跟哪,幼稚又粗俗,真的不關他事啊。

  「好了,不要扯別的,不要轉移話題。總之米熙的事就是大家的事,你們倆誰也別想跑,必須給米熙介紹物件過來。就按我說的那條件找。一個月為限,我用一個月時間教會她生活常識,正常穿衣說話,能帶出來見人。你們一個月後帶優秀男生來,相親!」

  「我出錢還不行嗎?」陳非在做最後的掙扎。

  另兩人瞪他:「誰家缺錢似的。」

  「總之。」陳鷹道:「一個月後,誰拿不出男人,米熙就放誰家養去。」

  又是這招,陳非程江翌一起翻白眼。好吧,其實他們真的挺怕這招的,因為惹急了陳鷹他真幹得出來。

  「還有。」

  「居然還有?」他。媽。的。

  「既然米熙是大家的責任,那大家都該都貢獻時間出來。每週末輪流帶米熙出去玩,體驗社會生活。另兩人能放放假,這樣才公平。」

  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不缺這一件的,二少你想得太美好了。

  可是沒人敢這麼說。程江翌搶先道:「那今天來遊樂園算我的,門票是我買的。」還買了四張通票,結果只兩個人玩了,浪費。

  陳非張了張嘴,可好像沒什麼好說的,於是又閉上。

  「還有。」陳鷹又道。

  「他。媽。的。」居然還有。

  陳鷹不理這粗話,「既然都是當叔的,見面禮都該有的。我們該給米熙買些合她心意的禮物,讓她感受到親情溫暖。」

  「這用意是?」陳非問,親情溫暖是個什麼鬼,他才不信陳鷹想要這個。

  「這樣米熙信任你們,週末才會放心跟你們走啊,要不託管怎麼能成功。」

  他就知道。陳非完全無語。計畫要不要這麼周詳,簡直喪盡天良。

  之後,米熙玩回來了。大家在遊樂園裡找了個速食店解決午飯。陳鷹代表三位叔叔表達了要送她禮物的心願。她想要什麼都可以。

  米熙抿著嘴不敢提,覺得很不好意思拿禮物。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都是你的家人。」陳鷹的大灰狼語氣被其他兩人白了一眼。

  米熙猶豫,禮物就表示錢,她憑什麼拿啊。

  「趕緊的,不然就是看不起叔叔了。」

  這麼嚴重?米熙趕緊端正臉色,用力想。「那,我想要個能坐公車的卡,行嗎?」她今天觀察了,別人有卡都上車了,她拿鈔票的不頂用,好自卑。

  「行,行,這個陳非叔送你。」陳非趕緊搶先。

  「還有呢?」陳鷹鄙夷完哥哥繼續問米熙。

  「還能要?」米熙又覺不好意思。

  「對,要不你程叔閒著很痛苦。」

  「我……」米熙用力想,看了看程江翌,聲音很小:「也不知這裡有沒有的。」

  「什麼都有,你說吧。」程江翌嘆氣,太看不起他了。

  「想要一件兵器。我使慣長槍的。我想,要是有兵器了……」她沒說後面的,悄悄看了一眼陳鷹,她可以保護他。她什麼都沒有,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兩個叔同情的眼光望向陳鷹,程江翌又嘆:「米熙啊,你陳鷹叔不經打的。」

  「滾。米熙是想保護我。」陳鷹伸手摸米熙腦袋,這娃,雖然古怪點,但是是個會感恩的。

  米熙抿抿嘴,點頭,有些臉紅。她好像又鬧笑話了。

  「長槍!」程江翌點點頭,拖長聲音。她還真是會提要求,找對人了。「叔叔就給你制支長槍。」

  米熙眼睛發亮,興奮地看著陳鷹,居然可以!陳鷹對她笑。

  「還有你陳鷹叔呢!再要一件。」程江翌起鬨,媽的,沒理由只他們倆貢獻。還有那個什麼公交卡,太佔便宜了。

  「我,我想……」米熙這次只掙紮了一小下下。「我想要父母弟妹的牌位。我……」她低了頭,偷偷看了眼陳鷹,覺得自己真的太厚臉皮了。「我想他們。」

  牌位!

  兩位叔的同情目光又投向了陳鷹。

  有緣分的人就是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