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這天米熙證明了她的好人緣,許多人打電話來慰問她。有公司裡的同事,有她的老師,還有魏小寶。米熙非常高興,聊電話聊得不願放,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哪裡像是個病人。

  宋林顯然很喜歡米熙,一直坐到下午快晚飯的時候才走。她跟米熙居然有聊不完的話,那些婆婆經媽媽經,從結婚時怎麼樣,到懷。孕怎麼苦,再到怎麼帶孩子,又說希望兒子快結婚,再到婆媳關係,再到女人間的社交應酬,米熙居然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的插話提問,發表點自己想法,讓宋林聊得那個高興。

  被趕回書房辦公,也確實需要認真辦公的陳鷹效率大打折扣,總分心偷聽外面她們在說什麼。聽到米熙清脆的笑聲,他發現自己的嘴角也是彎著的。到底還該不該掙扎,他發現自己在掙扎的竟是這個。

  羅雅琴這天去見了蘇小培。這段時間她按時吃藥,遵醫囑鍛鍊打坐慢走,也嚴格控制了飲食。她覺得自己恢復得很好。她迷上了網路,每天都會看看微博,發發自己的想法,寫寫小文章,她微博的粉絲數很快增長,她又有了重回這世界的感覺。不論是喜歡她的,還是罵她的,這種感覺都非常熟悉,很有真實感,她應付得來。可今天當吳浩告訴她下週一召開新聞發佈會,把流程、媒體名單、發佈會內容、擬定的問答以及需要她提前做的準備都發了給她,她那真實感被打破了。

  週一,那才是真實的世界。她要重新面對鏡頭和採訪,面對一屋子的記者。說實話,她是有些慌的。她離開這圈子真的太久了,與記者打交道的最後經驗就是他們一直在挖她的醜聞,多少年了,她不記得她看到過有關自己好的一面的報導。她知道現在的媒體跟她當年那個年代不一樣,現在的觀眾喜好也跟她當年那個年代不一樣,而就是這樣,她的《開始》要開始了。

  羅雅琴確實不安起來,原本她跟蘇小培現在的診療時間是一週一次,但她迫切想跟她聊一聊,於是打給蘇小培,希望今天能見面。蘇小培今天的工作安排很滿,但還是同意見她。於是杜小雯開車載羅雅琴去了研究所。

  研究所的幾間會客室裡都有人,於是蘇小培讓羅雅琴到她的辦公室等等,她有一些手頭著急的工作要完成。她對著電腦忙碌,打了好幾個電話,又列印檔案,又出了辦公室,看上去真是忙。似乎是有一項棘手的案子在處理。羅雅琴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打擾了,這時候的她反而冷靜下來。杜小雯抓緊時間在看這一週的工作安排,圈重點和把提醒輸入手機。羅雅琴舒了口氣,站起來在辦公室裡踱著步子。

  過了一會,蘇小培還沒有回來。羅雅琴索性回憶複習著劇本裡的台詞劇情。正揮著手自己演著一場大段台詞的戲,蘇小培回來了,開門的聲音讓羅雅琴轉身,她的手一揮無意打到了桌上一個木雕擺件,擺件摔在地毯上,發出悶悶的「呯」的聲響。羅雅琴嚇了一跳,趕緊彎腰去撿:「對不起,我沒注意……」話停在嘴邊,她吃驚地看著那木雕擺件的底部,有一枚黑色的大圓鈕扣一般的東西。

  羅雅琴不知道是什麼,但心裡已有猜測,沒見過實物卻是看過太多的影視劇,她吃驚地抬頭看向蘇小培,張嘴欲言。蘇小培也看到了那東西,她迅速走過去,壓住了羅雅琴的手,阻止她說話,又把木雕輕輕放回桌上,然後語調平常的說:「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會客室已經空出來了,我們去那邊聊吧。」她一邊說一邊捏了捏羅雅琴的手,羅雅琴會意,招呼那邊沙發上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的杜小雯一起離開。

  出了去,蘇小培迅速把門關上,把羅雅琴帶到了另一間辦公室暫坐,然後她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手機,確認沒問題後開始打電話,先是打給警局的熟人,說她在辦公室發現疑似竊聽器的物件,不知道會不會與這次案子有關係。警方那邊相當重視,說馬上就過來。蘇小培第二個電話打給自己的教授,研究所的負責人,他也在這個案子裡,只是並沒有像蘇小培那樣全權負責,蘇小培提醒他小心。教授那邊說他與研究所的安保科聯繫一下,查一查安保記錄和攝像頭記錄,看有什麼可以提供給警方的。蘇小培第三個電話打給了程江翌,說了說發生的事,程江翌說他來接她下班,讓她不要自己外出。

  從頭到尾蘇小培都很冷靜,羅雅琴卻很擔心:「蘇醫生,要不要緊?」

  「沒事。我這工作總會有些風險,但我們不是員警,其實問題不大。對方大概也只是想知道我們都瞭解了什麼而已。沒事的。如果你擔心,我可以介紹別的醫生給你進行後面的治療。」

  「不,我不換醫生。」羅雅琴挺了挺胸膛:「我一把年紀了,還怕什麼。只是這世上能讓我牽掛的人不多了,蘇醫生,你是其中一個。」

  蘇小培微笑:「那我一定好好保重。」

  這一次見面,羅雅琴與蘇小培相談的時間不多,但羅雅琴呆了很久,她想等警方來,確認那個不明物體究竟是什麼。結果她等到了,還真是竊聽器。蘇小培跟警方聊了挺久,之後警方去安保科查看監視器記錄和門禁記錄等,研究所也已經調高了安保巡視級別。蘇小培回來跟羅雅琴道:「你看,沒問題的,別為我擔心。」

  蘇小培自信從容,讓羅雅琴也受了影響,她回道:「蘇醫生,我也沒問題的,別為我擔心。」

  「好。」蘇小培微笑,與羅雅琴約好在這件事結束之前,要見面就約到她師兄的診所去。羅雅琴知道這也是為她著想,心裡頭一暖。

  離開了研究所,羅雅琴感覺自己好多了。杜小雯很高興,給吳浩打電話報告了一聲。為了給羅雅琴鼓氣,吳浩讓她帶羅雅琴去吃頓好的,說是提前慶祝新聞發佈會成功,又以團隊的名義為羅雅琴買束花。杜小雯很會辦事,花送了,大餐吃了,把羅雅琴哄得很高興。羅雅琴喝了一點點酒,回程的時候看著手裡抱著花,忽然很想去一趟墓園,跟她先生徐文昌聊聊。

  羅雅琴把那束花轉送給了徐文昌。花很美,放在冰冷的墓碑上,讓那墓碑也顯得有幾分溫馨感覺。羅雅琴告訴徐文昌,這是她的合作方送給她的,她已經很久很久很多年都沒有收到過花和禮物了。所以她想讓他看看,讓她看看她現在過得很好。她告訴他這次是真的要開始了,這是他的願望吧,她現在這樣,他是不是很高興?她告訴他她的心理醫生很專業,她的合作團隊也很專業,她希望她也能表現得很專業。「若你在天有靈,一定會鼓勵我的吧,就如同你鼓勵我要重新開始那樣。」

  墓碑冰冷,可羅雅琴看到了丈夫的微笑。她坐下來,靠在那碑上,靜靜呆了一會。

  離開墓園,羅雅琴給陳鷹打了個電話,她知道陳鷹與蘇小培是朋友,她想陳鷹應該要知道蘇小培的麻煩事。

  這時候的陳鷹正在監督米熙待客。晚飯後客人就來了,而且一來就來了兩個。

  顧英傑和魏揚,居然一起到了。

  陳鷹接到社區大門保安的門禁對講說有訪客到的時候就很驚訝,一個是車庫大門,一個是社區大門,居然顧英傑和魏揚一前一後來了。他頗有些興災樂禍和期待,跟保安都說了是朋友讓他進來。儘管有心理準備,但開房門時看到這兩個人一起站在門口,陳鷹還是愣了一愣,當然那兩個人也愣,大概是沒想到同一個電梯上來的居然會走到同一個門口然後按同一個門鈴吧。

  「米熙,有人來看你了。」陳鷹退了一步,讓這兩人進來。

  魏揚遲疑了兩秒,顧英傑卻毫不相讓地先邁了進來。米熙正橫坐沙發上看動畫片,看到人進來了,「哎呀」一聲,拿沙發上的靠枕把自己腳擋住了。陳鷹皺眉頭進她臥室拿了張毛巾毯,蓋上她的腳抽走靠枕。

  但顧英傑已經看到她的腫蘿蔔腳了,哈哈大笑:「你不是身手很敏捷的嗎?怎麼傷成這樣?」

  「穿不慣高跟鞋。」米熙實話實說,讓顧英傑又大笑。

  魏揚站在後面不說話,米熙衝他招招手,招呼他們倆:「坐吧。謝謝你們來看我。」

  顧英傑和魏揚對視一眼,沒吭聲,他們又不是一路的,用「你們」這詞真是沒招呼對。

  顧英傑把手上的方形盒子遞過去,說道:「探病的禮物。」

  米熙「啊」了一聲,「不是說好不要帶東西的嗎?」

  「上門拜訪不送禮,實在不好意思來。」顧英傑笑笑,把東西再遞過去。米熙沒辦法,先接過了,打開看了一眼,是絲巾,雖然不會用,但她還是說謝謝。

  魏揚把手上的塑膠袋遞了過來,也說了一句:「探病的禮物。」然後又補充:「大家給的,也有我的。」他下午的時候就打了電話給米熙說公司裡好些人都惦記著她,他毛遂自薦做代表來看她。這不,現在帶了大家的禮物來的。米熙打開一看,有她喜歡的零食,有她落在公司的寫字本,還有健身隊給她寫的慰問信,上面是隊員們的大堆簽名。真是太溫暖了。米熙非常高興,她又不是什麼大病,但大家對她都這麼好。她很開心地道謝,把塑膠袋裡的東西一件件掏出來看。

  魏揚看她高興,心裡也歡喜,他沒說這些事都是他張羅的,他給出主意讓健身隊寫慰問信,他想著米熙每天習字沒有用慣的本子,他還買了她喜歡的零食。只是這些東西不值錢,魏揚悄悄看了一眼放在沙發上的那個絲巾盒子,他做這行的,也會關注奢侈品品牌,他知道這個牌子,所以這條絲巾肯定很貴。

  「我先幫你收起來。」看米熙一人在那傻笑,而兩位男士面色有異的看著她,陳鷹趕緊過來攪局。把她的東西都收走,讓她好好面對人家。

  東西清走了,米熙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再招呼:「坐吧。要喝什麼嗎?」

  兩位男士坐下了,一起搖頭:「不用。」

  米熙點點頭,轉頭沖陳鷹說:「那倒兩杯水吧。」陳鷹去了,雖然被當眾使喚了,但他並不生氣,非但不生氣,還為米熙的主人翁姿態感到高興。她腳傷了不方便倒水,自然是他去倒的。

  水來了,兩位男士都沒有喝。客廳氣氛有些微妙,陳鷹暗爽。

  米熙為兩位男士互相介紹了下,一位是她陳鷹叔的友人,一位是她陳鷹叔的同事。雖然人物關係裡所有格都是「陳鷹的」,但雄性本能讓兩位男士都心想著這裡頭有陳鷹屁事。他們互視了一眼,只說了句:「你好。」就再沒有話。

  米熙也知道氣氛不太對,但她也沒想到這兩個人怎麼能湊一個時間來呢。都只說今天來看她,沒說具體時候,結果卻成了這個局面。但這種小場面難不倒米熙,她就坐那,落落大方地道:「我就是穿高跟鞋扭了腳,有點腫,不太方便罷了,其實沒大事的,你們有心了,同事們有心了,謝謝你們。」

  陳鷹捧著米熙為他泡的花草茶看戲,不看不知道,他家米熙一遇事就變大人了,看這姿態擺的,腰板挺這麼直累不累啊,都告訴她沙發是用來靠用來歪的,不用坐這麼端正。

  「你沒事就好。」魏揚說。陳鷹暗笑,看出來這小夥子也是在努力端姿態。

  顧英傑倒是不拘謹,他像是沒注意到魏揚似的,對米熙說:「不用客氣,反正本來也打算今天請你吃飯,飯吃不成就上來看看,一樣的。你上次問我的話,我想過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覺得我誠意不夠,而你不想玩遊戲。我就是想來跟你說,我是有誠意的,所以我不跟你說謊,不順著你的意思滿口沒問題來騙你。但我希望能有機會跟你相處看看,我們還能做朋友,一起出去玩,經常聯絡聯絡,然後我們才能發現彼此是不是合適,才能共同克服一些問題,對吧?」

  米熙大概沒料到會有人這麼直接的,她呆了呆,下意識地看向陳鷹。

  於是顧英傑和魏揚都一起看向陳鷹。所以是需要家長表態嗎?

  陳鷹清了清嗓子:「其實我們家呢,是很民。主的。米熙喜不喜歡,想怎麼樣,要看她的意思。不過現在她受了傷,你這麼說她也完全沒準備,道理是道理,感覺是感覺,還是多給她點時間考慮考慮,對吧?」

  「也好,來日方長嘛。」顧英傑笑笑,自信坦蕩,「反正大家是朋友嘛,我的意思是,別因為上次的談話就疏遠了,我這人沒什麼的,有什麼事敞開說,就是希望還能有機會相處試試看。我在B市有一艘遊艇,現在這季節是出海的好時候,等你的腳好了,讓陳鷹帶你來一起玩。」

  米熙又看向陳鷹,陳鷹揉她腦袋:「反正腳沒好呢,拖著他,不用答。」

  顧英傑哈哈大笑:「哎,我在呢。」

  「就是故意的。」陳鷹痞痞地回。

  顧英傑又哈哈笑,給了他一拳。兩個社交老油條就這樣笑鬧著把話題帶過去了。魏揚在一邊只聽著,不說話。過了一會,等陳鷹他們閒扯完了,他忽然冒出一句:「東西和心意我都帶到了,那米熙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看米熙要動,又趕緊說:「你坐著吧,腳傷就別客氣了,我們在這你也不好休息,這樣挺著坐很累的。看到你沒事就好了,我會告訴大家的。」

  米熙說謝謝。顧英傑撇撇眉頭,這話什麼意思?說他賴著不走影響米熙休息?一抬頭,看到魏揚正看著他,顧英傑並不示弱,直勾勾的回視回去。魏揚繃著臉,看了顧英傑幾眼後對米熙說「再見」,走了幾步後忽然回頭又說:「好好休息,我等你。」說完這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英傑沒動,陳鷹起身到門口算送客。回來看到顧英傑皺眉揉臉正對米熙說:「米熙啊,他是我的情敵不?」

  「你以為呢?」陳鷹沒好氣,「我家米熙很受歡迎的,有誠意的人多了,不止一個。」

  「要是輸給他我會不服氣。」

  「他比你帥比你年輕,有什麼好不服氣的?」陳鷹調侃,但說完又覺頗有些心酸。這好像戳到自己痛處啊。

  「帥這種東西見仁見智好嗎?年輕這種東西誰都有過好嗎?而且我很年輕,還是哥哥輩的,你才是大叔。」顧英傑瞪陳鷹。「還有,事業有成和穩重可靠不是人人都有的。」

  「謝謝誇獎。」陳鷹介面。

  「滾。」顧英傑好想踹他。

  米熙在一旁抱著靠枕笑,有陳鷹在,好像就不會有尷尬這種東西來打擾了。她一笑,兩個男人轉臉過來瞪她,都是她鬧的,她還笑。

  「好了,訪客時間結束。」陳鷹一看顧英傑敢瞪米熙,不樂意了。

  「我椅子都沒坐熱。」

  「很熱了。你看人家小年輕多體貼,知道米熙累了。」

  「喂。」顧英傑板臉給他看,而後又聽到米熙笑,「米熙你不要笑,這樣真讓人傷心。」

  「好了,別裝可憐,大男人這樣好噁心的。」陳鷹繼續趕人,這時候手機響了,他接起來,「喂」了一聲後聽對方說話,然後他的臉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