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這是他們的第二次相遇,總結成一句話就是:所有人都以為他英雄救美地救了她,可事實上,是她美救英雄地幫了他。

隨後又是輪船抵岸,客人離開。從始至終,他也沒有認出她。

恩靜第三次見到阮東廷,又是四年後。

已值1987年的冬,從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末,恩靜生活中最大的改變,就是越來越少人願意聽南音。

她在船上的活兒越來越少,於是開始接起船下的生意。

有日管理員說曾厝安那邊有喪事,讓她去唱一曲。恩靜到了辦喪的地方,才發現逝者的家屬有點眼熟,再仔細一看——天,這不就是那個叫「秋霜」的女子嗎?

瞬時陳恩靜的心跳急如擂鼓,下意識便想到的就是:何秋霜辦喪,「他」應該會出現吧?

會吧?會吧?

會!他出現了——就在恩靜的南音唱到尾端,夜很深很沉了,所有的賓客都散去之時,一道頎長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靈堂,對著亡友鞠過躬後,說:「從今天開始,秋霜,我來照顧你。」口氣還是像從前那樣,冷,淡,卻不容置疑。

恩靜的琴聲斷了一跳,卻沒有人在意。夜深知琴重,可在場的另兩個人已將這只琴當成了背景,恩靜聽到阮東廷說:「阿陳臨終前我答應過他,一定會找最好的醫生,永遠照顧你。」

作為背景的琴聲又在恩靜手指下重新響起,何秋霜的聲音低得不像個活人:「阿東,你媽不會同意的,而且我也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你怎麼可能一直陪我,陪到我死了再去處理終身大事呢?」

恩靜的琴聲悠悠,淒哀如同背景,她的整個人也只是背景,只用來襯托這場可歌可泣的愛情:八年前,她因查出身患尿毒症,被阮媽媽逼著離開他;八年後,她喪偶病重,他還執著地想要她。

琴聲如泣如訴,彈琴者只是看客,即使她也曾懷揣過八年的念想,可,那又怎樣呢?

只是沒想到,阮媽媽的出現將她由路人轉正了——

就像在演電視劇一樣,第二天一早,雍容的貴婦突然出現在靈堂。那時現場還是只有他們三人,恩靜只聽到貴婦對阮東廷說:「阿東,你的相親對象還在香港等著你,快回去吧。」

靈堂裡有一瞬間的死寂,恩靜的琴聲低了下來。然後,所有人都聽到他說:「媽,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阮媽媽溫和的表情驟變:「『那個人』已經結過婚了,而且還身患……」

「媽,我說的不是秋霜。」

阮媽媽怔了一下,何秋霜怔了一下,恩靜拂琴的手也一頓——巨大的不安和阮東廷的目光同時朝她撲來,恩靜瞪大眼,就聽到他的聲音,還是冷卻不容置疑的:「是她。」

他走向她,握住那隻彈琵琶的手。

「荒唐!」阮媽媽簡直氣瘋了,「一個唱戲的……」

「她不是唱戲的,她是廈門大學的高材生,主修南音,所以秋霜才請她來幫忙。您不是愛聽南音嗎?正好,合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