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不動聲色的較量

卻說此時,景善若先行出了大廳,再轉首回去,看看跟在後邊的越百川。

「到這裡,也算是無人僻靜處了。」她微笑道,「神仙,邀我出來,究竟是要談何事?」

越百川跟上前來,道:「並無它事。只是希望,仙家與龍族和談之時,景夫人暫且迴避,莫要列席。」

「嗯,此事並不同我相干,能不參與,自然是最好。」景善若點頭。

「借用貴寶地,還鳩佔鵲巢,實在委屈景夫人了。」

「神仙客套。」景善若輕笑,「仙家與龍族雙方對我皆有諸多幫助,如今能有一個和談的機會,實在太好了。能盡一份綿薄之力,我歡喜尚且不及呢,哪裡會覺著委屈?」

越百川釋然地點點頭,轉眼望向廊外。

景善若又道:「對了,仙豆芽之事……」

「嗯?」越百川回首。

「多謝神仙相助。」景善若望著他說,「若沒有神仙的助力,仙豆芽怕是熬不過幾日的,更不用提孕化成人了。」

越百川一愣,隨即轉身面對景善若。

他詫異地問:「景夫人,你方才說什麼?」

「……多謝神仙你相助啊?」景善若茫然地回答。

「最後一句!」

景善若恍然,笑道:「哦、原來神仙還不知呢?仙豆芽已孕化出孩童模樣。不僅如此,玄洲太玄仙都的老神仙……落款為真公的那位,還將他看上了——再過兩三天,便要來領徒弟的!」

越百川似是受到不小的震撼,驚疑道:「怎有可能?那物如何能生成人形……」

他的反應古怪,景善若見了,不免生疑。

她不解地看向越百川:「神仙?難道不是你幫的這個忙?」

「這——」越百川定了定神,將視線移開,模棱兩可地搖搖頭說,「——本道君是指,雖有施以救治,可僅是續命而已,哪能教其孕化出人形來?其中定有差錯。」

「原來是說這事?」

景善若放下心來,便告訴越百川,說那位老仙人為了保證仙豆芽的存活,又往其葉片上注入了一記仙藥,應是名為仙露之類的東西吧。

「或許神仙的救治,與那仙露相輔相成,最終使仙豆芽大難不死得了後福,孕生出人形來了?」景善若笑吟吟地說,「神仙,你是不知,那仙豆芽剛剛生出來的時候,是包在瑞蓮裡的,抱出來才這麼小一團……」她低首比劃著。

越百川的臉色不太妙。

在景善若繪聲繪色形容仙豆芽的時候,他不知正想著什麼事兒,視線飄向遠處。

景善若抬頭看他,發覺他難得地走神了。

「神仙?」話音未落,她突然感到自己背後有什麼東西撲了上來,啪,環著她的腰,抱了個結結實實。

「景夫人——」

這個脆脆嫩嫩的聲音是誰,怎麼似乎完全沒聽過?

景善若驚訝地低頭看自己腰後,竟然見到仙豆芽睜著大眼睛,水汪汪地望著自己,那嘴唇嘟起,頗有撒嬌的意味。

挺可愛的……

——等等!

仙豆芽?

撒嬌?

這兩個詞曾經組合成功過麼?壓根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啊!

「豆、豆芽?」景善若不敢相信地低聲問著,同時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奇怪,不燙手啊?

此時仙草童子也唰地一下從走廊下面鑽了出來,大叫:「啊!兄長好狡猾!你自個兒都說我年紀不小了,不可以教景夫人抱的!」說著,便手腳齊用,爬上走廊,扒住仙豆芽的衣服,想把對方拽下來。

越百川退了半步,側首看景善若背後的那小孩。

他向景善若求證:「這便是仙豆芽?」

景善若點頭,有些尷尬地「解開」仙豆芽的一雙爪子,轉身蹲下,正視著仙豆芽,同他說話:「豆芽,你怎麼到前面來了?」

「我來不得麼?」仙豆芽委委屈屈地問,同時還偷眼瞧瞧越百川。

越百川也正越過景善若,瞪著仙豆芽看。

兩人視線相觸,不約而同地微微眯眼,下眼瞼抽了抽。

仙草童子還在著急,嚷道:「兄長快走啊,被神仙發現了啦!」

仙豆芽抽出一隻手,把仙草往旁邊推了推,呵斥道:「小草,別吵鬧。」

後者立刻噤聲。

越百川則抱起手,對景善若說:「仙童怎會到大廳附近來,若是驚擾到龍族,受了傷……景夫人你也會心疼的吧?」

景善若敷衍地笑笑,並沒有回頭,只問仙豆芽說:「豆芽,阿梅呢?她為何不與你二人在一處?」

「聽說神仙和神龍逞霸道,徵用了景府來談判,阿梅姐擔心景夫人你的安全,就自個兒到前邊來了。」仙豆芽眼也不眨地說,「我見她一直未歸,只好帶了小草來看看唄!」

景善若道:「原來如此,阿梅定是被擋在中途了。」

「……哼!」越百川在她身後,突然含義莫名地哼了一聲,瞥著仙豆芽。

趁景善若在替自己撣去衣裳上的灰土,仙豆芽仰頭直視越百川,挑釁地做了個大鬼臉。

越百川額頭上頓時有青筋冒起。

他轉頭揉了揉太陽穴,出言催促道:「景夫人,趕緊派人將小鬼送回居處罷!龍族怕是快到了。」

「好的。」景善若沒發覺雙方之間暗潮洶湧,她又傾身替仙草理了一下鞋子上的小絨球,便牽起兩個小孩的手,「……那我也先行迴避罷,正好送他倆過去。」

越百川馬著臉嗯了一聲,負手。

他想想,又覺著不對味,遂扭頭:「且慢,景夫人!你何必同去?遣人送走便是了!」

「不是說要迴避嘛?」景善若納悶,「這是順路啊。」

仙豆芽幫腔道:「嗯,景夫人要順路到我居處去飲茶!若是神仙還有什麼事,盡可遣人到寒舍接景夫人。」

景善若聞言,扭頭吃驚地望著仙豆芽:「豆芽?」

——飲茶?

——他今兒是怎麼了?撞邪了麼?

仙豆芽只天真無邪地笑給她看,同時悄悄瞄越百川。

後者睨著仙豆芽,用口型吐出四個字「小兔崽子」。

仙豆芽見了,沖景善若笑得更歡了。

此時,曲山長帶著兩人,從旁側小道上過來,見了景善若,便稟報說來時遇見府上丫鬟阿梅被攔在外邊,不知是不是有要事正待景夫人定奪。

「沒事沒事。」景善若尷尬地笑笑。

越百川此時上前,指著曲山長道:「那名儒生,你可是方丈洲的人?」

曲山長見是一名身披青白二色的仙人,立刻換了副神色,不卑不亢答說自己正是方丈洲遣使之一。

越百川才不管那麼多呢,他問前面那句,只是為了說出後邊這句毫無邏輯關係的話語:「喔,那你且將這兩名孩童帶下,莫要教他倆衝撞了各路龍神。」

曲山長並不應承。

他可不願意任神仙差遣,況且,這句話讓人覺著對方是在指使自個兒做事,聽了來氣。

景善若見方丈洲這邊臉色不妙,急忙出言道:「山長,我一時脫不開身,可否請你走一趟,將豆芽與小草交給阿梅照管?」

曲山長便轉首向她,和顏悅色應道:「是,景夫人請放心。」

「我不能留下麼?我會很聽話的。」仙豆芽表示抗議。

景善若微笑道:「聽話,跟阿梅回去,景夫人稍後便來看你。」

她可是瞭解仙豆芽秉性的,雖然在越百川面前不便拆穿這孩子,但也不能令其就勢得逞——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呢?

仙豆芽被轉手給了曲山長,後者板著臉,領了他和仙草童子,往外走。

撅著嘴,仙豆芽回頭,可憐兮兮地望著景善若。

景善若並不被假象迷惑,只溫和地微笑著,目送他和仙草童子離開。

但是景夫人背後站著的臨淵道君就可惡了,他趁沒人注意到他,沖仙豆芽得瑟地撇了撇嘴。

「走罷,景夫人。」

景善若轉身:「嗯,神仙請。待龍神到了,我再迴避也不遲。」

越百川點頭。

這個時候,龍神在哪裡呢?

在景府外十里遠的地方。

「明相!在這邊!」硃砂用力揮手。

明相在擠擠挨挨的蝦兵蟹將之間奮勇掙扎,左衝右突,拼出一條道來,好容易才爬到大海龜背上。

「唉呀,這把老骨頭……」他給自己捶著背,感嘆道,「公子爺為何就把鎮河之鎖贈予景夫人了啊?這行到半道上,連個歇氣的地方都沒。」

硃砂道:「景夫人是凡人嘛,那寶貝可以保得凡人不受仙賊欺負,正合用啊!」

他倆一齊看向身後。

數十名兵將拉著繩索、喊著號子,把華貴龐大的金石車座一尺一尺地往前拉。

那車座上建著一棟金碧輝煌的樓閣,四個角都掛了歸墟龍潭的旗。繁複細密的鏤花窗格,決定了車閣內的人可以看清車外景物,但由外向內卻是什麼也窺不見的。

龍公子就在裡面。

躺著,大概是睡著了,嗯。

明相抹一把汗,問硃砂:「還有多少時候?」

「帖上沒有寫時辰,只要是在子時前,應當都不算遲吧?」硃砂大睜著眼道,「即便是遲了,以公子爺的身份,教那些仙賊等個一天兩天,又有什麼大不了?」

「呃、咳咳。」明相不予置評。

順:

仙豆芽+撒嬌=?

正確的組合是「你可以跟仙豆芽撒嬌」。(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