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童子不開心。
他從中午開始就悶悶不樂,甚至拒絕吃香火了。直到阿梅把香支用金箔包了半圈,再親手拿著餵他,他才意思意思地吃一點點。
過了晚飯時候,景善若得知此事,讓阿梅把仙草帶去說說話。
「小草,聽阿梅說你吃飯沒胃口?」景善若笑眯眯地坐下,小風生獸立刻「嗖」地從不知何處鑽出,果斷搶佔主人的大腿。
得景善若的問話,仙草童子蠕蠕地支吾幾聲,無非是說自己並沒有不吃東西。
阿梅擔憂道:「是在龍公子那裡吃得太好,所以回來就不高興吃舊口味的了麼?」
「沒有的事……」仙草應說。
景善若笑笑,故意跟丫鬟講:「阿梅,小草這麼大一孩子,早就懂事了,怎麼會跟小貓小狗一般挑食的呢?」
「可是真難說喔。」阿梅偷眼瞄仙草童子,「總該有個緣由的吧,對不對?」
仙草低頭不吭聲。
他扭捏著靠近景善若,扒住她的手臂,小小聲地說:「景夫人,我告訴你吧……」
「嗯?」景善若俯身傾聽。
仙草童子卻沒有立刻就往下解說,他轉首,瞧著小風生獸。
對方眨巴著眼睛瞪他。
仙草童子突然出手,把風生獸趕下了景善若的雙腿,然後自己十分委屈地說:「景夫人,要抱……」
「呃、好。」景善若無奈地搖搖頭。
被抱起之後,仙草坐在景善若腿上,咬著她耳朵說:「景夫人,當心兄長。」
「咦,是說豆芽麼?」景善若驚訝。
「……算了我還是不要講了。」
仙草猶猶豫豫地咬住嘴唇。
「究竟何事,說來聽聽?」景善若小心哄著,「你就告訴景夫人一人,我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講是你說的。好不好?」
「真的?」
「當然了,景夫人說的話,幾時不算數過?」景善若微笑。
仙草童子仔細回憶了片刻,最終用力點頭,決定相信景夫人。
他開口道:「其實是兄長想要景夫人手上的一本書。」
景善若點頭。
「兄長說,直接跟景夫人討,不給。那就……」仙草癟著嘴,可憐兮兮地瞧著景善若,「兄長教我趁景夫人不注意,悄悄拿了交給他……」
「什麼!」景善若皺眉。
「啊!不是的,兄長不是想偷走不還,他說就抄謄一份即可了!」仙草童子見景善若面色不好,急急忙忙地想替關游開脫,「兄長只是說夫人拿著那書也不會用,不如給他用來得好,否則也就是暴……暴什麼什麼物!」
「暴殄天物。」景善若教導道。
「對就是那個詞!」仙草童子歡呼起來。
不過,他立刻就又看見了景夫人的表情,於是果斷蔫下去。
「……夫人,兄長真不是有歹意,求知並非罪過,對不對?」他撅著嘴對景善若撒嬌。
後者說道:「不僅起了歹心,還想教壞小草,真是無可救藥。」
仙草很緊張地望著她。
景善若又說:「幸好小草乖,沒有真聽豆芽的話。」言畢,誇獎地摸了摸仙草童子的發頂。
仙草忐忑地坐在她腿上,不敢吭聲。
待他回到房間裡,阿梅離開之後,另外兩個小童立刻圍了上來。
道童急切地問:「怎樣了?」
仙草童子深深地低著頭,應道:「還……還回去了……」他說著,從衣服裡翻出一本書,遞給道童。
虎妖童子接過書本,翻了翻,捲成一卷,就手狠狠地敲了仙草一棒。
道童見狀,不悅道:「你下手輕些!」
「不打痛他,他不知道教訓!」虎妖氣憤道,「竟然偷拿小道的書去調換了景夫人身上那本!當真是以為景夫人平時愛抱你寵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道童說:「幸好及時攔下了,沒有鑄成大錯。」
仙草童子低著頭,沒有吭聲,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到地上。
「哭,就知道哭!」虎妖氣不過,又不好再打,只得將書捲往旁邊一丟,自己坐在香爐那側生悶氣。
「你我做哥哥姐姐的,多提點他些就是了,打罵他作甚?」道童不贊同地看她一眼。
虎妖童子回瞪。
道童轉身去,碰了碰仙草,勸說:「莫要哭了,待會兒阿梅姐看見,恐怕要懷疑的。」
仙草點頭,用力擦眼淚。
「待會兒?」虎妖支著頰,涼涼地說,「待會兒怕是仙豆芽先來拿贓物吧!」
仙草小聲說:「兄長約好夜裡來……」
「咱把他打出去,就說不認他了!」虎妖童子決絕道。
仙草發愣。
道童不滿地衝虎妖童子說:「好了,你也安靜片刻!沒看見小草難過麼?」
「他要是不聽我的,還能更難過,你信不信?」虎妖哼了一聲,索性從榻上跳下,「仙豆芽來了怎麼說?」
「就告訴他,小草沒偷到吧。」道童斟酌道。
虎妖悻悻抱手:「若是讓再去偷呢?」
道童應說:「你我該替小草拒絕的。你向來橫衝直撞,你去說好了。」
「憑什麼啊?」虎妖道,「小草自個兒的事,讓他自己去辦!這偷偷摸摸的勾當,咱一刻也不替仙豆芽擔著——小草,一定要拒絕,知道不!」
仙草遲疑地點點頭,眼角還噙著淚。
這時候景善若並沒有就此作罷,她發覺關游看上自己那本道經了,恐怕會想方設法來偷竊。這回雖然因為仙草的關係,沒有得手(你確定?),但下次再下次呢?
太玄仙都可不是蓬萊洲,沒有禁止術法的規矩,更是住了諸多島民,會發生怎樣的變動,誰也說不清。
景善若想著,便深深地覺著袖裡那本道經是個累贅。
「阿梅,替我換一身衣物,我倆出門。」她略打扮一番,帶著阿梅往越百川居處去。
這時候,越百川剛行完晚課,正駕雲往自己寢宮趕。
在路上,兩人便相遇了。
「真是巧遇呢,神仙,我正要去你那裡。」景善若笑道。
越百川頗有些受寵若驚狀。
他問:「景夫人,這麼晚了,是有什麼要緊事尋本道君麼?」
景善若點頭。
「那……你我邊走邊談。」越百川笑起來,美滋滋地飛到她耳側,收了雲朵,落在她肩上,「不介意本道君搭個順風船吧?」
「……」景善若不置可否,只道,「神仙,不知你是否曉得,仙豆芽正覬覦你所著之道經啊。」
「我知。」越百川點頭,在景善若肩上盤腿坐下,道,「本道君已然拒絕了他……怎麼,他仍不死心,換你來做說客?」
他驚奇地轉頭看向景善若,道:「誒,本道君記得,那日是景夫人你示意莫要答應仙豆芽的,怎麼如今卻出爾反爾了?」
景善若說:「我幾時出爾反爾?」
「……那是?」越百川正色詢問。
「你可知曉,豆芽將主意打到我這兒來了。」景善若黯然道,「他不知從何處探聽了消息,想弄到我身上這本道經……」
越百川神色一凜,立刻出言:「絕對不可給他。若是太息十二元經落入其手中……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咦?」景善若察覺他話語中另有意味,「神仙此語,是說經書不能入他手,還有別的緣由?」
越百川一愣,隨即搖頭道:「無啊,你想多了。」
景善若不與他追究,只說:「豆芽想法設法,欲從我這兒將那道經弄走。我只怕千防萬防……卻仍是防不勝防,若失了經書該如何是好?」
「景夫人,何不告知仙伯真公等人?請他們教管仙豆芽,並加強寢宮護衛人手。」越百川認真建議道。
景善若更加認真地對他說:「神仙,我有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喔?請講。」
「希望你收回這卷經書。」景善若正色道。
越百川皺眉,說:「景夫人,你莫要為難本道君。別說我本就不願收回,即便是願意,你看我如今這身形,能辦到麼?」
景善若才不信他呢。
她說:「神仙,你這一卷乃是太息元經之首,另外應該還有十一卷吧?」
「是又如何?」
「既然你有別的地方,可以藏得下另十一卷,為何就不肯將這一卷拿去同放?」景善若一針見血道。
越百川笑說:「景夫人,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道經之第一卷,可以召喚潛藏於別處的十一卷經,在其將餘部召集整齊之前,就連本道君也不知餘部藏在何處呢。」
景善若一愣:「還有此等玄妙?」
「正是如此玄妙。」
越百川得意地點頭。
景善若扶額,索性順手將他輕輕握住,攏在手心裡,移到面前來。
她說:「好罷,此事先不提,我另有要事與神仙商量。」
越百川道:「說罷,景夫人乃是我前身之妻,但凡需要幫助時,我幾時拒絕過?」
景善若微微一笑。
「正是此事。」她說。
言畢,景善若將越百川放在石欄杆的柱頂上,轉身,從阿梅摟著的竹筒裡抽出一捲紙,在越百川眼前展開。
「阿梅,將燈籠移過來些。」她輕聲吩咐道。
越百川就看見那紙張漸漸亮堂開來,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景善若鄭重道:「此為我草擬的和離書樣,請神仙過目。」
越百川整個人僵硬了。
景善若繼續道:「若是神仙看過,認為沒有疑問,那你我這就到殿內去,請出文房四寶,二人各抄謄一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