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婚?」
龍公子面有難色,遲疑道:「這……」
景父嚴厲的目光立刻掃了過去,盯著他。看那陣勢,要是龍公子說了半個不妙的字眼,哪怕對方是龍神,景老爹也是要立刻拿笤帚把他給打出去的。
「嗯?」景母不知他為何猶豫,鼓勵地衝他點點頭。
景善若挽著龍公子,低聲問:「怎麼了?」
後者紅了紅臉,附在她耳邊道:「歸墟王城尚未奪回,甚至連鼎龍族的宮殿也還在獄王手裡……」
他眼中難得流露出不甚自信的神色,索性拉了景善若到角落處,嚅嚅道:「我無宅無地,借住在蓬萊——令尊令堂會否因此將我看輕?」
景善若差點沒笑出聲來,她捉住龍公子的衣袖,抬首悄聲說:「沒事,莫要告訴二老即可。」
龍公子嚴肅地點頭。
於是他轉頭,對景父景母道:「方才商議一番,希望是越快越好,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景母笑道:「嗯,不錯,是該快些將事兒辦了,如此,你與若兒,才是名正言順啊。」她說完,笑眯眯地看向景善若。
景善若猛然醒悟母親所指為何,臉一紅,低首道:「娘,我與公子……不是娘你想的那樣……」
「怎麼不是?」龍公子轉首問她。
景善若羞得把他的臉往前轉,不許他再傻愣愣地來問。
「呵呵呵,賢婿,你莫要再問了。」景母笑著招招手,將景善若喚了過去,「來,若兒隨為娘去房內,有東西給你。」
「哦?」
景善若詫異了一下,跟著母親一道入內去。
路上遇見了匆匆忙忙趕來的明相和硃砂,告知二人龍公子還在廳內,隨後又被景母悄悄問起這位明相老人家的來歷。
「為娘瞧著,那老人似挺好相處的,不知是否龍神爺的親長?」
景善若拉著母親的手,邊走邊道:「不是的,那位老人家是公子家臣,與硃砂小姑娘一道服侍公子衣食住行呢。」
「哦。」景母點頭,不好意思地撫著臉道,「為娘險些稱其一聲親家公,幸好總覺著那老仙翁似是龍神爺隨從……好險好險。」
「娘,你即便是如此喚明相,公子聽了也不會生氣的。」
「那怎麼好呢……」
景善若挽著景母,說說笑笑地回了房。
景母便從床頭暗格里取出一疊契紙,當著景善若的面數了數,遞到她手上。
「娘?」
景善若不解地翻了翻,見都是地契什麼的,也有一張是銀票。
景母看著她,認真地說:「上回嫁你入越家時,家境不好,收的禮與嫁妝不相襯,也不知有沒有令若兒在越家受苦。」
「娘!沒有的事!」景善若急忙叫了起來。
「你安靜聽為娘說話!」景母輕斥一聲,拉住景善若繼續道,「如今你哥在地方上混得有了點出息,家中置了幾樣田產。為娘與你爹今晨商議,說原本對不住你,這回要好好補償的,便將值錢之物分作兩份……」
景母說著,指了指景善若膝上的契紙,道:「收好罷,都是你的嫁妝了!」
景善若一聽,笑說:「娘,我如今在仙島上住,有宅院有僕從,幾個倉房都是滿滿的,即便要出嫁妝,也是我自個兒出就好。何況——」何況龍公子他們哪裡稀罕人間的財產,情理到了便是了。
景母道:「你想添得厚些,那是你的事。若兒,娘家能給你的,你一定要收下。老父老母就你這麼一顆掌上明珠,偏又生得命軌奇異,竟然嫁過仙人又再嫁龍神……唉,娘家在凡塵,只能給你這麼些支持,你千萬莫要推辭了。」
景善若覺著心窩裡暖烘烘地,遂點頭應下,將票據一應收起。
景母又把那暖玉取出,鄭重地交給她:「還是要收斂好,知道麼?將來要傳給你女兒或是侄女。」
景善若瞧著玉,發覺內中本有的溫潤平和之感已經沒了,似是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玉石。她摸了摸暖玉表面,並未將疑慮說出口,只順從地將之佩戴妥當,藏入領口之內。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出來,吩咐準備午飯。
家僕告知,龍公子與景父、景蒞、明相、硃砂等人出門去了,沒帶僕從,也不讓門口那些差役跟隨,問幾時回來也不說,只道午餐可以省下了。
「咦,他幾個是去哪裡?」
母女倆納悶得很,索性不等他們,隨便吃了幾個小菜。
過了晌午,景母又吩咐布莊的人來給姑娘量量身材,預備趕做一套喜服,這一天竟然還過得挺忙碌的。
日頭將要落山的時候,男人們(硃砂必須除外)回來了。
景父匆匆進入居室,見母女倆都在,只點了一下頭,就轉身去找水喝,咕咚咕咚地灌了三大杯,才緩過勁來。
「慢著些,今兒是去哪兒了?」景母笑呵呵地上前,替夫君順順氣,又道,「我已把那幾份地契給若兒了,作為嫁妝也還看得過去……」
「嫁、嫁妝?」景父突然一驚一乍地應了聲,隨後又嗆到茶水,咳嗽不已。
景善若見狀,也上前替老父親拍拍背。
景父把背上掛的褡褳取下來,「卡嗒」擱在桌上,喘著氣對景母道:「你打開看。」
景母詫異地瞧了瞧他,再拎起褡褳來。
「裝的什麼啊?有棱有角,看著沒多少,不想還這般沉重?」她納悶地坐到床沿上,慢慢將那褡褳解開。
頓時,四錠銀元寶和六錠金元寶出現在景母膝上!
——那元寶個頭碩大,每錠都是滿滿五十兩重的!難怪褡褳被墜得線縫都裂開了半寸!
「……」景母一時看得呆了。
景善若瞧了瞧,不解地轉頭盯著景父。
景母回過神,立刻沖景父道:「老爺,你、你這是去劫了官家的銀庫?還是搶了城西那錢莊啊!」
景父又猛灌了一杯涼茶,出著大氣說:「你家、女婿的、聘禮!」
「啊?」景母大驚。
景父想了想,立刻指著那金銀元寶,修正道:「不不不,不是聘禮,只是定禮!」
景母更是驚得張大了嘴。
景善若笑道:「爹、娘,公子是龍神爺嘛,金銀財寶自然是不會少的……」
「也、也是啊……」景母驚魂未定地點點頭,捧著那沉重的元寶,小心翼翼地移往床上擱著。
景父喘著氣,又道:「夫人,你以為就這麼點?山洞裡堆得跟小山一樣高!光是金銀,就裝了好多箱!更別提珠寶首飾、人參鹿茸!」
這下景母徹底被嚇懵了,往後一仰,差點沒暈死過去。
景善若急忙上前給母親撫著心口,待其將氣理順了,再慢慢地扶坐起來。
她訕訕笑著,拿方才那同一句話寬慰道:「娘……公子是龍神爺嘛,金銀財寶……」
景母轉頭,拉住景善若道:「若兒你不用說了!」
她呼地站起,將暗格里的契紙和銀票統統拿出來,放在景善若手上:「全拿去!咱比不得龍神家有財,可是輸財不能輸陣!不可教人看輕了咱家姑娘!」
景母又在屋內轉了一圈,抱出自己的首飾盒來,一併交給景善若。
「還有這個!」她從一本書中熟練地抽出幾張銀票,「你爹的私房錢,全拿去!拿去!」
「娘!」「夫人!」
父女倆無奈地望著景母。
景母立在房中,嘎嘎地歇了好一會子氣,才真正回過神來。
「娘,不必給這麼多的。」景善若上前,柔柔軟軟地搖了搖景母,笑道,「你做什麼去與龍神爺拼財氣呀?凡人就要有凡人的樣兒嘛。」
景母不好意思地轉首。
「為娘……為娘一時給嚇糊塗了,那麼多金銀……」
「唉,你娘跟了為父這許多年,就沒見過多大場面。」景父撓撓頭皮,過去與景母並排坐下,「女兒,你先出去與龍神爺處處罷,為父替你娘安安神就好。」
「嗯。」
景善若點頭,退了出去。
關門時候,恰好聽見父親在同母親說「幸好你沒去,否則一定當場就給嚇得魂飛魄散了」,景善若禁不住輕笑出聲,急忙關攏門扇,離開院落。
龍公子在客房內等著,見景善若過來,急忙上前,擔憂地說:「你爹見了定禮,似乎並不高興,是不是給得不夠多?」
「沒有,就是給太多了。」景善若嗔怪地捉住他的手,道,「我爹娘擔心著呢,說自家哪有這麼多錢財作嫁妝,要能配得上龍神爺的大禮才行……」
「我幾時要嫁妝了?」龍公子覺著冤枉得很,將景善若抱在腿上坐好,道,「這家的女兒便是多少金銀都換不來的!只要令尊令堂點個頭,再添十倍百倍,也沒關係!」
景善若卻笑著,伸出指頭點了點他的鼻尖:「說得你好像暴富之家一般,念及貴重之物,便只拿得出錢財寶貝!」
「哦?」龍公子不解,「那還要拿什麼?」
「……你早就給了。」景善若故意不與他說個明白,扭頭笑起來。
「是什麼?」
「不告訴你!」
硃砂隔著窗戶偷聽一番,與龍公子一樣,她亦不懂得景夫人在說啥。
明相則高深莫測地捂嘴直樂。
待硃砂滿頭霧水地去問他,他也答說「不告訴你」,自個兒樂呵著,哼了小曲逛花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