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求離婚!求單身!

景善若愣了愣,隨即看向四周。

坐在附近的多是受邀前來的島主或仙者,眾人望著明相這位歸墟龍潭的使者,眼中並無善意。

明相急道:「景夫人,這、這你可得拿個主意!」

「老人家你莫急,你我先到外面說話吧。」景善若起身,示意明相隨自己來。

玄洲雅士見了,便掂掂手中羽扇,悄悄地跟了出去。

景善若將明相由側門帶出大廳,在仙宮內找了處亭子,請老人家坐下說話。

「來,老人家,先喝點茶水。」

明相連連擺手:「景夫人,老夫沒心思歇氣啊!」

「究竟怎麼了?」

「老夫求景夫人,趕緊救救公子爺吧!」

「救?」

明相匆忙將事情來龍去脈告知景善若。

原來上回他喬裝打扮,去景善若娘家「騙」到她的生辰八字、幼名、祖上名姓等等,做了庚帖去合八字。此事被歸墟裡的有心之人探得,便也設法,從明相那兒偷窺到了庚帖內寫的字樣。

明相測算的時候,對方也沒閒著,也不知是怎麼七搗鼓八折騰的,算出了景善若與另外一名凡人有緣,這個因緣應該是結在那兒的。

「另一凡人?」景善若詫異。

怎麼她自己都不知道的?

明相尷尬地說:「獄王爺知曉之後,立刻上門問罪,指責公子爺破壞凡人姻緣,犯了大忌諱。公子爺自然不服,老夫便也推說不知此事……」

「怎麼,老人家,你是知曉的?」

景善若更是一頭霧水了,這個神秘的凡人究竟誰啊?

明相無奈道:「其實……老夫一得知那凡人姓越,就知是怎麼回事了……」

景善若一聽,也明白了。

敢情龍族中人算出的,是越百川啊!

「難道說無人知曉臨淵道君在人間的姓名?」她只覺得好笑。

明相說:「嗯,若不是景夫人你告知過一回,老夫也是不知的。畢竟……在臨淵道君還是凡人之時,歸墟中並無預言,說其會在這一世重回仙班。所有占卜,都言說是下一世……至少還可以再緩百年啊!」

景善若點頭。

「那接下來,公子是如何處理的呢?」她好奇地問。

明相撓頭,把石桌上的茶杯挪過來,握在手裡。

他嘆了口氣,道:「獄王爺畢竟是歸墟裡管事之龍,哪裡容得了公子爺再三冒犯?如今公子爺理虧,獄王爺立刻便召集各族,預備大張旗鼓審理公子爺之罪過。」

「那可不妙了。」景善若道,「既然歸墟那位獄王爺反對,公子何不先將事情放一放?在這時候,略服個軟,或許風頭就過去了,也不至於壞了公子的平靜日子。」

「若會服軟,那便不是公子爺了……呃不不不,老夫是說,此事並非就沒有轉圜的餘地啊!」明相對景善若道,「來找景夫人,便是想求一件事……」

「老人家請說。」

「景夫人,你與臨淵道君……不是,你與越百川的夫妻緣分,應當是已經斷了的吧?啊?」明相問。

景善若心中緊了緊。

她低下頭,暗暗用牙齒咬弄著下唇內側,不言不語。

明相瞧她模樣,便自己輕輕地拍了個巴掌,說:「看我這老糊塗,真不會說話!對不住啊景夫人,老夫無意勾起你的傷心事——」

「無妨的。」景善若搖搖頭。

她猶豫片刻,這才緩緩道:「我曾多次聽人說過,百川成仙了,我與他之間……卻只是塵緣而已。若說斷,應是已斷了罷。」

明相搖頭道:「景夫人,此事關系甚大。因老夫又去凡間官衙裡查證過,你與越百川之婚姻,並未有人前去提報解除。老夫久不居人間,難知人世章法,便又細問了些,得知人間官府若欲判夫妻離異,則要麼夫妻有一方罪大惡極,要麼需由丈夫一方親手寫就『出妻書』呈上……」

「嗯……」

景善若並不想議論此事。

如今與越百川是什麼關係?原本,她便下意識地迴避這個問題,可明相這回前來,卻正是要她理清一切的。

「景夫人,老夫也問過,若是男方外出不歸,就此失蹤,那要如何得解?」明相道,「官府文吏便正告老夫,須得等上三年,確定失蹤,才能判離,還夫人自由。」

「三年麼?」景善若頓時覺著心中輕了些。

雖然只是凡間的法規,對仙家什麼的,意義不大。可是,有這麼一個時限存在,總比一直拖下去好;比起立刻了斷,又來得不那麼傷人了。

明相道:「三年哪成啊!眼瞅著各龍族之人便要自五湖四海聚集歸墟之內,商討對公子爺的處置了。別說三年,就是三個月……老夫恐怕都來不及啊!」

景善若詫異地問:「那老人家的意思是?」

「……此話老夫真說不出口。」明相為難地垂下腦袋,盯著手裡的茶杯發愣。

景善若險些脫口而出,說老人家你請講無妨。

但她轉念一想,明相希望她做的,一定是件難辦之事,自己何必主動往坑裡跳呢。

於是她沉默片刻,等待明相開口。

可這回明相是真正地厚道了。

他遲疑再三又猶豫再三,話到嘴邊不知多少個再三,卻都化作嘆氣,一個字也不講。

見他如此,景善若心中不好過,便自投羅網道:「若是能解得公子之圍……老人家,你有怎樣的辦法,不妨說說看吧?」

明相抬首望著她,說:「景夫人,你當真是好心人。老夫不忍看你為難,可是,為了公子爺……沒法子啊!」

猶猶豫豫地,他告訴景善若,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教龍族之人知曉,景善若與凡間那名叫越百川的男子已和離,可以再覓良緣。

而證明他倆「和離」的證據,便是官府那兒多出一筆和離的記錄。

——需要越百川與景善若各自親手書寫一份文函,表明因夫妻不安諧,自願相離,不再作夫婦。

景善若一聽,立刻道:「老人家,這未免太強人所難!」

明相詫異地說:「莫非景夫人不願?」

景善若不回答。

明相一急,忍不住道:「那道君可是已經飛昇成仙了,哪裡還留有凡人情念?若是景夫人索要和離手書,道君定是會給的罷!既然臨淵道君能爽快地與夫人你分手,你又何必戀戀不捨呢,這豈不是自辱身家?」

——自辱?

這個詞一下就讓景善若站起來了。

「向來只有勸和沒有勸離,老人家你現在倒是為了公子,催促我與百川訣別……」景善若退了幾步,說,「老人家,我懂得你的意思,也知道取捨。可是,我心裡的坎兒難過!一時無法接受如此說辭!」

明相見狀,知道說錯話,急忙將茶杯放下,上前道:「景夫人,是老夫冒失了,老夫給你陪不是!你莫生氣,快來坐下。」

「……」

景善若被他勸了回去,心中仍是像被剜了一下般,難受得很。

但這種感受,又只是自己私密的東西,不能通過言語表達,也沒有必要聲張。

她略轉過身,側坐著,望向遠處。

明相掂量著言辭,道:「景夫人,老夫只是以為,公子爺之心,夫人你是知道的。」

景善若沒有言語。

「公子爺在歸墟里長大,甚少與別人來往。景夫人,除了揀來養的硃砂,你便是公子爺見過的頭一位女子。」明相惴惴道,「景夫人你救過公子爺,因此公子爺才肯見你,處處對你寬待。夫人你大方得體,知寒知暖,是個好女子。公子爺中意你,老夫沒有半點意見,只是希望夫人你知道……」

他頓了頓,拄著枴杖道:「……老夫將公子爺養大,是捧在心尖上的,生怕他受了委屈。方才說話,是老夫一時急了,口不擇言,唉!可話雖糙,理不糙,景夫人盡可細細想想。臨淵道君登仙之前與之後,縱使對夫人你有百般愛護、千種照顧,他終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了。」

景善若依舊不言不語。

偷偷瞅她一眼,見她表面上仍是一副不為所動之態,明相不由得暗暗著急。他雖是為公子爺著想,可是所言之事,也絕不會坑害景善若,對凡人女子而言更是天大的好事啊!

思來想去,也唯有再下一記猛藥,希望這位景夫人能聽得進去了。

「唉,若說情意……早先來找過公子爺的那位竹簪女冠,思慕臨淵道君,也是以千年計數的了。論及先來後到,道君也應先還她的情意才是。」明相說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臨淵道君是怎樣想的,或許已做下選擇,可景夫人卻看不透。老夫也是替景夫人著急啊。」

景善若黯然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哪能說斷便斷?百川尚未親口對我說破,這一層,便不破的。」

「老夫便是請求景夫人去問。」明相懇切道,「你與臨淵道君是行,還是不行,且去問他,莫要拖著。啊?」

景善若遲疑地搖搖頭。

「公子爺已經將話撂下了,說要迎娶景夫人你為妃。以公子爺的脾氣,景夫人你若拒了他,他也不會糾纏於你。」明相勸說道,「老夫求景夫人,狠一狠心,問問臨淵道君,問他究竟什麼想法。夫人你給自個兒一個准信兒,也給公子爺一個准信兒。莫要耽擱著公子爺,尤其是,莫要令公子爺與天下為敵地等著這回信兒。景夫人你是好心人,知道老夫的意思。」

他說到後來,嗓子裡便梗著噎著一般,似是要哭著哀求了。

「景夫人,長痛不如短痛哇。」

景善若為難地看著明相。

她應該知道越百川的答案,因為他登仙之後的確變了,哪怕再怎樣示好,也是不肯有半句剖白與承諾的。當真只是哄得一時開心,事後回味起來,卻毫無可靠之感。

這算什麼呢?

長痛短痛如何比較,今後的日子用以褪色……或者療傷?但是真的要選,她寧選慢慢褪色轉變,而不是將話說開了、圖個了斷。

可,龍公子的事情,迫在眉睫。

大抵上,她之前曖昧地接受對方多番相助,也是應該負起責任的。更何況龍公子並不討人厭,若說尋一個依靠,他是不壞的選擇啊。

想到這裡,景善若便對明相道:「我知道了。老人家,最遲什麼時候需要答覆?」

「自然越快越好,住得最遠的井龍王趕來,約莫要半月時光,只怕等不到景夫人你先回蓬萊洲了。」明相急切道,「若是景夫人需要上崑崙去詢問道君,老夫這就把小夥子招來,讓他馱夫人去崑崙!」

「我——」

景善若剛要言語,突然感到有人出現在身側,立刻轉頭。

只見玄洲雅士背光立在不遠處,羽扇一搖微笑道:「景夫人啊,你離席這麼久,是與歸墟來的貴客談些什麼呢?」

景善若嚇了一跳,竟然有些緊張,莫名的懼意湧上心頭。

「……先生是幾時出來的?」她輕聲問。

「有一陣了,見二位說得專心,便不忍打擾啊。」玄洲雅士笑吟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