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我們之間無聲的相處

  蘇仝看著溫涵臉色有些納悶發問:「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溫涵將手機屏幕往蘇仝面前一晃,短信的前一句蹦進蘇仝眼睛。她只來得及看到「家有急事」便嚴整表情,對溫涵肅然道:「家裡有事?那你還愣著?趕緊回去吧。」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溫涵拇指摁在「玉空山」那三個字上頭,目光露出一絲牴觸和不情願。想來,他是不樂意被人打斷約會的,只是礙於不知道家中所謂急事是什麼,沒法向蘇仝解釋。

  蘇仝低下頭聳肩自嘲地笑道:「你看,我們倆開始交往還真不容易呢。今天我想去你學校看一看,結果被善善的事情耽誤。晚上我們打算坐下來好好聊天,又來了你家裡人催你回去的短信。」

  溫涵輕輕地拉起她的手,在她掌心繼續寫:「我陪你吃完這頓飯再回去。」

  蘇仝側身看他,認真地說:「不用。溫涵,你不用擔心你的中途離開會讓我心生憤懣。我不是不講理的人。既然家裡都那麼通知你了,肯定是非你回去不可的。」

  溫涵闔了闔眼睛,抓著蘇仝的手微微使力。蘇仝搞不懂他現在心裡情緒作何波動,只是非常著急地拉他起身:「晚飯回去一樣吃。家裡的事要緊。對了,你是怎麼來的?需要幫忙叫車嗎?」

  溫涵看著她扯他衣袖的手,緩緩勾了勾唇角。他對被短信催回的事不以為然,但是對被她拽起來卻顯得逆來順受。那眉目帶笑,任由折騰的綿柔好脾氣簡直到讓旁人看了豔羨嫉妒。他沒回蘇仝的問題,拍了拍她後背,趁蘇仝愣怔回頭的功夫,扭身去了結算台。

  對買單這事上,溫涵依舊固執的可以。就算出國海歸,他骨子裡更多還是中國君子的一些秉性。柔中帶剛,綿裡藏金。不捨得讓心上女孩兒為他勞動分毫——即使她自己毫不介意。

  跟他在一起出門當真是省心。

  蘇仝望著他修挺背影想起自己在鹿鳴茶餐廳時,第一次動心的相親對象了。

  兩相對比,溫涵好出他許多。不管曾是作為朋友,還是如今作為「試戀」情人,他總是不用她操心任何事:出門旅行,他對她說旅行地何景可觀。再回城市,他可以甘心當她聽眾,由她吐槽抱怨。天氣將冷,他提醒她加衣。她因病吃藥,他寄巧克力於她。他們之間從開始確定的基調就是她諸事不掛,他服務到家。她只消坐享其成便是。

  當蘇仝照舊打包了未盡的晚餐,跟溫涵一道出門時,正準備為溫涵攔一輛出租時,溫涵卻拉住她的手,止了她動作。

  蘇仝轉頭不解看他。

  溫涵笑了笑,一手拎起她的包,一手牽她走在人行道上。他似乎不是著急回去。總是在抽一切時間跟她相處。

  蘇仝晃晃手裡的打包袋子皺眉示意溫涵。得承認她沒有溫涵那份淡定氣度,怎麼也學不會拎著打包餐飲袋走在喧鬧的馬路牙子上跟捏著LV手包走在香榭麗舍大街時一樣安之若素。

  周圍人有好奇投注來眼光,多看蘇仝他們這對小情侶一眼。蘇仝便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下意識躲閃。

  溫涵望瞭望兩人交握的手,沒放開,反而抓的更緊。他定是知她大咧咧遲鈍噸之下的羞澀靦腆,不然怎會有這般反應?

  「那個……要不,你把我送到地鐵站口就回去吧。」蘇仝低著嗓子,轉看著溫涵,聲如蚊蚋。

  溫涵遲疑了下,點點頭,牽她往附近地鐵口去。

  蘇仝注意到,他與她走在一處時,總是會在她的左側。這種保護的姿態讓所有非機動車經他們身旁往來時都是先從他一邊擦過。她被他擋在裡面,毫無風險。當兩人一路漫步到地鐵口時,天色早已黑透,地鐵裡的燈光白熾,照得通道一片澄明。

  蘇仝很少有晚上乘地鐵的經歷,所以她對這個入站口並不算熟悉。當看到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奶奶推著小車,在地鐵口擺了個玩具小攤時,蘇仝很是好奇地睜大了眼睛。老奶奶的小攤跟常人比有一點不同,不知是誰給她出的主意,她竟然在攤前立一塊三角紙板,上頭寫著:「尋回童年」。

  而她小攤上的玩具也都是一些很能引起回憶的貨物。全部的手工製品:一根竹籤,頂著花花綠綠的千層紙,做成各種動物花朵的美術工藝品、要上發條才能跑動的機械青蛙、玻璃彈珠兒、陶土的泥娃娃、用廢棄易拉罐做的美麗花瓶、鑲嵌了破碎的瓷片項鏈手鐲、放在透明福袋中漂亮的剪紙窗花,還有用黃草編的蚱蜢螞蚱之類。

  這哪裡是一個「回到童年」的小玩具攤,分明是一個手工製品集散點。

  蘇仝眼睛亮亮,鬆開溫涵的手,跑去攤邊小心翼翼拿起一把竹籤做的傘狀千層紙問:「大娘這個怎麼賣?」

  大娘滿是褶皺的臉帶起一絲不好意思的笑:「這東西不值錢。一個不好賣。你想要,再拿兩個,一共收你一塊錢。」

  三個小東西才要一塊錢?她的手工竟便宜的可以。

  蘇仝環顧左右,看溫涵笑微微衝她伸手,才遲疑地將手中袋子遞給溫涵,彎下腰專注地挑小玩具。

  溫涵站在她旁邊,並不催促,只是指指一隻萌萌的小蜜蜂示意蘇仝:這個不錯。

  蘇仝捻起來邊放在眼前邊觀察,邊不停地分分合合。這千層紙的玩具其實是用帶著彩色摺疊起來的薄紙摺疊,玩的時候拉開360°,合成個一層一層的球狀、葫蘆狀物體,根據合成的結合點不同,形成小白豬,小蜜蜂,小兔子這樣的可愛玩意兒。

  被溫涵指的這只蜜蜂做相是所有紙東西里最精緻的一個。打開後有黃褐的胸腹和黑白分明的頭,還有一雙翅膀。

  大娘似乎對溫涵看她的東西眼力很是讚賞。臉上帶起欣慰的笑容,趁著蘇仝挑東西的空當不遺餘力向他們解釋民間工藝。這熱情勁兒讓蘇仝懷疑老大娘不是來賣東西的,是來宣傳中華大地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你看,她剛才回答她開口說價時還覺得難堪靦腆、不好意思。等到說起這些東西的製作流程時,老大娘倒歡心無比,娓娓道來了。就好像這裡每一件東西都是她珍寶,細細一談,如數家珍。

  蘇仝聽老大娘介紹的時候,跟溫涵交換了一個眼神,也不知道溫涵明白沒有,反正,最後向老大娘付賬時,溫涵是按照五塊錢三個付的。拿好東西,也不等大娘找零,兩人拉起手,邁開步子就往地鐵裡沖。也不管老大娘在身後叫著:「哎哎,小夥子,還沒找零呢!要不了那麼多!」

  到地方的時候,蘇仝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道:「你說咱們這是辦好事嗎?怎麼跟偷了人東西似的?」

  溫涵臉不紅氣不喘,笑吟吟拍著她背提她順氣。等她歇了差不多,才去轉身買票給她。蘇仝盯著他背影,若有所思。

  到她進站上車,看溫涵衝她搖搖手,要轉身離去時,蘇仝忽然開口叫住他。

  「給你這個。」

  隨著話落,蘇仝把一隻玩具小兔丟到溫涵懷裡,也不等溫涵反應就鑽進了車廂,隨人潮離去。

  溫涵勾起眼睛笑笑,拿著兔子出去地鐵站。

  晚上到家的時候,蘇仝給溫涵發了報平安的短信後,立刻給善善打電話詢問她身體情況。在得知她需要住院觀察一週後,很是忐忑地講:「那我請假吧?我請假去給你陪床?」

  「你來幹什麼啊?好好工作。這裡有我婆婆而且雨姐也很照顧我。」

  「那……那我這週休息的時候去看你。剛才出去的時候買了點小玩意兒,有個挺可愛的小豬。給我未來的乾兒子當見面禮。」蘇仝兩眼水汪汪撥了撥桌上的小白豬,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看,就感覺跟看到善善沒出生的小孩兒一樣,心裡暖洋洋的。

  善善不知抓著什麼重點,隔著電話懷疑地說:「大冷的天,你晚上出去幹嘛?」

  蘇仝下意識一噎,輕咳一聲才說:「善善,我去約會了。」

  「和誰?」善善聲帶一下子繃緊,語氣滿滿都是警惕。

  「跟溫涵。」

  「跟溫涵?你瘋了?他是聾啞人!」毫不保留的反對和偏見。不用見面,蘇仝此刻都能想像在說這話時,善善肯定面色難看,一臉陰鬱。

  「沒有。善善,我只是想試試交往而已。並沒有跟他……」

  善善口氣不善地打斷她,女王氣場全開:「這個問題見了面以後再說吧。電話裡說不清楚。蘇仝女士,我希望你腦子是理智的,思維是清晰的。如果不是,那就趁這幾天被你頭腦給我冷靜個夠,然後再來醫院看我時,給我一個比較合理的理由。」

  蘇仝張張嘴,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掛斷電話。接著她就收到溫涵一條說明天有雪,記得加衣的短信提醒。

  蘇仝盯著那條信息默默的想:給善善什麼理由呢?這滿滿一收件箱的短信算不算?善善說人的情感是很多層次,交雜在一起,她對溫涵是感動還是喜歡目前並不重要。哪怕這些短信真給她的只是感動,那她也應該給那位讓她感動的人一次追求她的機會。

  「你那裡有學習手語的視頻吧?給我發過來一些吧。」甩掉腦海裡善善得知關於的她與溫涵交往的不讚表情,蘇仝手勢極穩地回覆溫涵一條消息。

  溫涵答覆很快:「等回去我發你郵箱裡。」

  「你現在還沒到家?」你不就住在金茂大廈那一塊兒,就算路上有堵車也早該到了啊!

  蘇仝想著下意識仰頭看了看窗戶外,夜色濃郁裡,一輪有些朦朧月亮像泛著毛邊般掛在天空。物理課老師說這樣的氣象是當天晚上或第二天白天會有大風雨雪的兆頭。

  「馬上就到,我得把樂樂送回我爸那裡。」停了下,溫涵又怕蘇仝不明白,補充道,「她從家裡偷跑到我住處了。我把她送走。」

  原來,這就是溫涵短信裡收到的「家有急事」的內容。家裡女兒走丟,這事確實是夠急的。只是不知為什麼她走丟會忘她哥哥那裡跑。看來,這對兄妹的感情還真的挺好。

  蘇仝想起印象中那位打扮花裡胡哨酷似太妹的早戀少女,心中不停感慨:她跟溫涵真不像是有血緣的。就算是同父異母,差距也還是很大。至少,她就沒真切地看清過李歡樂的臉。

  蘇仝抿著唇,嘗試著發出一句關切語:「那你回來的路上當心些。」

  「好。我記下了。」溫涵答得簡單,字裡行間卻鄭重認真。絲毫沒有顯出一點兒的不耐煩,彷彿這樣如平凡情侶的對話被他期盼已久。

  片刻後,蘇仝去洗漱時,手機又響,是溫涵提醒她:「一個人在家門窗鎖好。晚安。」

  蘇仝拿著牙刷,失笑出聲:他還真把她當做小學生了。不過……一個人在外求學多年,回來職場打拚,有個像溫涵這樣的一下子事無鉅細為她打算著,好像真的感覺很不錯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