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青龍臥墨池的花沒能開成

  短短幾息之間,許長安腦子裡浮現了諸如「高手在民間」「人不可貌相」等等此類的念頭。

  「公子?」望著臉色驚疑不定的許長安,楚玉不解地發出疑問。

  片刻前才灰頭土臉地從書桌底下鑽出來,許長安抹了把臉,道:「沒事,把花放下吧。」

  「哎。」楚玉脆生生地應了,三兩步走過來把花盆放在了許長安書桌上。

  「等等,」許長安叫住走到門口的楚玉,略有些不自在地比劃了一下,「你那個,是什麼時候學的?」

  隨著最後一個話音融進空氣,許長安覺得眼前一花,一道影子如同閃電般從門口掠了過去,等他凝神再看時,楚玉已經不在原地了。

  「公子您說這個?」楚玉蹲在房樑上問。

  「這個是我天生就會的呀。」楚玉說著,再次輕若無聲地躍了下來。動作十分輕巧,彷彿他整個人是張薄薄的紙片。

  許長安顯然理解錯了楚玉的意思,以為個中原因不便說出口。

  畢竟武俠世界裡,祕籍功法都是不能隨便告訴別人的。

  思及此,許長安也不好過多強求,他揮了揮手,讓楚玉退下了。

  等楚玉掩上了那破敗不堪的房門,許長安才重新將目光投注那株青龍臥墨池上。

  他早上看時,花骨朵還緊緊裹著,只若隱若現地露出零星半點花蕊。這會兒來看,它最外面的幾層花瓣儼然已經重重疊疊地舒展開,現出要開花的預兆了。

  「你要開花了?」笑意溫柔地侵上了許長安眉梢,他喜不自勝地碰了碰花瓣邊緣。

  為了不錯過青龍臥墨池開花,許長安走到哪都帶著它。

  就連在他爹娘的院子裡用晚膳,亦是匆匆扒拉了兩口,就推說吃飽回來了。

  等到晚間沐浴,許長安把花盆放在木桶不遠處,而後將自己剝了個精光。

  脫衣服時,許長安在自己後腰發現了一片淤青,他想來想去,怎麼也不記得自己有撞到過什麼,只好作罷,轉而坐進了木桶。

  束在髮冠裡的如瀑長髮被放了下來,一半落進帶著熱氣的浴湯裡,一半似垂未垂地斜斜搭在木桶邊緣。

  許長安取了點馨香的香脂,接著一把抓過腦後的長髮,動作間帶起的晶瑩水珠,沿著他線條流暢的光滑背脊滾落下去。

  而就在他無知無覺地擦洗自己的功夫裡,不遠處的青龍臥墨池慢慢有了變化。墨紫色花朵的顏色不斷變深,數不清的重瓣一層一層打開,遠遠看上去,彷彿一團色澤濃郁的墨色液體。

  在最後一層花瓣綻開的最後關頭,門外傳來了許道宣叫魂般的聲音:「長安!長安!」

  花朵甫一受驚,頃刻間將所有的花瓣全部收了起來,連之前綻開的都緊緊蜷住了。

  「怎麼了?」許長安忙著洗淨頭髮,隔著門問了聲。

  許道宣聽見聲音,折過來就要推門而入。

  門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許長安嚇得聲音都變了調。他一邊大叫著「等等」,一邊赤身裸體地從木桶裡爬出來。

  等他藏好牡丹,隨手從衣架上扯了件東西蔽體,許道宣也正好衝進來。

  「長安我跟你說,先生的病——」許道宣看清眼前場景,突然磕巴了一下,「好、好了。」

  因為熱氣而微微泛紅的皮膚,濕漉漉的頭髮,僅以輕薄的襌衣遮住了重點部位……

  此時此刻的許長安看起來格外引人遐想。

  號稱閱盡千帆的許道宣,迅速臉紅到了耳朵根。

  許長安:「……」

  面對許長安「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好害臊」的眼神,許道宣不自在地轉了個身,結結巴巴道:「你、你快把衣服穿起來。」

  ***

  「所以你三更半夜衝到我房裡來,就是為了告訴我,先生病好了我們明天要去學館?」

  換好衣服的許長安坐在太師椅上,斜了依舊有些手足無措的許道宣一個眼刀。

  「是、是啊。」許道宣道。

  許長安沒忍住揉了揉額,他常常想不通,號稱專出聰明人的許家,究竟是怎麼生出許道宣這個「傻子」來的。

  「那我現在知道了,你回去吧。楚玉,送送道宣公子。」許長安下了逐客令。

  得到指令的楚玉當即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宣公子。」

  「哦哦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許道宣慢騰騰地起身,跟在楚玉身後,飄也似的回去了。

  等道宣禍害一走,惦記牡丹開花的許長安立即衝到屏風後面,捧出了花盆。

  不久前還露出開花趨勢的牡丹好似受到了什麼驚嚇,直接從快開花的花骨朵變成花苞。

  「難道你也被嚇著了麼?」許長安喃喃自語道。

  不過返苞這種現象雖然不常見,但是也不算罕見。

  許長安撫慰地碰了碰牡丹的葉子,等楚玉回來,便讓楚玉將花盆放上了房檁——他新發現的安全之處。

  次日,礙於母令,許長安不得不和許道宣結伴去了弘文學館。

  一路與相熟的同窗打了招呼,許長安在自己位置坐下,發現安子晏還沒到。

  「那傢伙不是一向最好學麼?怎麼這個時候還沒來?」連許道宣都有些納悶。

  許長安張了張嘴,才要說話,眼尾餘光就瞥見先生自門口進來了,於是他從善如流地閉上了嘴。

  「哎長安,你怎麼不說話呢?」並席的許道宣用胳膊肘撞了撞許長安。

  「許孟達。」

  許道宣扭過頭:「誰喊我?」

  授課的岐山先生捋了捋鬍子,微微一笑道:「你來說說這篇《別賦》。」

  許道宣當即哀嚎一聲,在席間磨蹭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別賦》是、是我朝名士、我朝名士……」

  許長安在下方小聲道:「季子昌。」

  「哦哦對,」許道宣一摸腦袋,大聲道:「我朝名士橘子長!」

  「哄」地一聲,滿堂大笑。

  太丟人了。

  許長安默默地豎起課本擋住了臉。

  好不容易挨到騷賦課結束,等著上駢文課的空隙裡,學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兒說著話。

  「何止啊,今天段慈玨也沒來。」一位細眉細眼的學子道。

  他旁邊穿鴉色長袍的學子接道:「也?還有誰沒來?」

  細眼的學子一一數道:「安尚書家的安子晏,鴻臚卿家的唐逸,葉侍郎家的葉凱歌……」

  「這麼多人?」又一個人插了進來。

  插話這個人許長安頗為熟悉,叫陳玉山,是當初追捧孟銜最為熱烈的一個人,也是孟銜遊街時,情緒最為激動扔雞蛋扔的最多的一個人。

  其他人顯然也瞭解這些勾當,所以他一湊過來,便都不動聲色地散了。

  陳玉山討了個沒趣,強做不屑地「嘁」了聲,回了自己的位置。

  當晚,這位在學館內十分不受待見的學子,被人發現死在了自己房內。

  死法和欽天監死的那些宮女太監一模一樣。

  被活生生捏爆內臟而死。

  一時之間,整個弘文學館的學子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