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我不允許你把我種進土裡

  待小銀龍越游越遠,直至完全看不見後,目送它的吳將軍招呼一聲,下令船隻返航。

  此時尚是嚴冬,春意還遠,海風如刀刮般陰冷,迎面吹來好似可以穿透皮肉滲進骨子裡去。許長安在甲板上站了沒過多久,便覺得有些鼻塞頭疼。薛雲深見他臉色不好看,忙扶著他回了臥房。

  墨王殿下下了甲板,一眾被凍得險些涕泗橫流的餘人,亦得以互相慰藉著回到溫暖室內。

  只除了許道宣。

  準確來說,是那顆仙人球。

  仙人球原本放在許長安隔壁,也就是楚玉的房裡,結果被前來找楚玉上藥的段慈玨,以男男授受不親為由,給丟到了許長安房裡。

  礙於屋內同時還有另一條盤在椅背的圍觀龍,薛雲深只好勉強忍耐了兩日。

  現下小銀龍離開,好不容易揪到獨處機會的薛雲深,立即趁許長安不備,連盆帶球地將仙人球扔了出去。

  咣噹一聲響,先前裝過小銀龍現又裝著仙人球的銅盆跌在了走道裡。

  「什麼聲音?」許長安聽見動靜,扭頭來問了句。他臉色依舊不太好看,泛著病態的蒼白。隨船而來的軍醫診過脈,說他是虧了生命力而導致的體虛,除了回沙子裡養一段時間,其他的法子都只治標不治本。

  薛雲深面上不露分毫,他攙扶著許長安在床邊坐下,氣定神閒地嫁禍道:「許是楚玉摔了盤子吧。」

  端著托盤在門外堪堪站定的楚玉:「……」

  楚玉默默將托盤轉交給同來的段慈玨,而後蹲下身,把戳進木板裡的仙人球揪起來,重新放進了銅盆內。

  「嗯人,你端著道宣公子等我一下,我給公子送了藥就來。」楚玉說著,與段慈玨換了手裡的東西。

  對著楚玉烏黑明亮彷彿含著汪水似的眼睛,段慈玨單手接過銅盆,沒忍住伸手揉了一下他的頭髮,低聲道了個好字。

  「等你回來。」段慈玨道。

  「嗯!」楚玉重重點了下頭,端著方熬好的湯藥,叩響了許長安的房門。

  「殿下,公子,楚玉送藥來了。」

  過了片刻,裡頭傳來道氣息不穩的嗓音:「進來吧。」

  楚玉淺笑著朝段慈玨投去一瞥,而後推門進去了。

  段慈玨亦微微展顏,等楚玉身影完全沒入屋內,便立即把銅盆轉手給了路過的士兵,並囑咐人家有多遠端多遠。

  於是,等許道宣從冗長的夢境裡醒過神,就發現自己正天為被船為床地躺在船頭吹海風。

  許道宣先是一驚,以為自己要被那群馬賊給偷送到鳥不拉屎的地方。等他翻身爬起來看見船帆上的標誌,頓時鬆了口氣。

  「還在自己人手裡。」

  許道宣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邊說不清是失落還是虛驚一場地喃喃自語。

  「奇怪。」拍了沒兩下,許道宣隱隱聞到身上有股奇特的氣味。為了證實不是鼻子出了問題,他禁不住揪起衣領送到鼻尖,緊跟著深深嗅了口。

  「哇好腥!」

  許道宣摀住鼻子下意識倒跳三步遠,片刻後反應過來腥味的源頭是在自己身上,登時哀嚎一聲,滿船瞎跑地直嚷長安救命。

  不料沒把許長安嚎來,反倒是驚動了薛雲深。

  「噓。」

  薛雲深從門內探出半邊身子,豎起一根手指對許道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長安喝了藥睡著了,你別吵他。」

  薛雲深說完,隔著兩丈遠都聞到了許道宣身上那股腥味,當場掩鼻色變道:「腥氣熏天了,還不去洗乾淨?!」

  慘遭赤裸裸嫌棄的許道宣,扭頭悲憤地撲向了下一層艙室。

  許道宣回覆人形,當初的幾人便都齊在了。

  睡醒的許長安倚著床頭,聽許道宣眉飛色舞地講述他山洞大戰二十八捕人藤的傳奇故事,眉眼間帶著點恬淡的歡愉。只是因為面色過於慘白的緣故,倒顯得那點笑意如同不詳的迴光返照。

  軍醫一天三次地診脈,奈何終究是在海上,藥材不全,準備不足,診來診去,也只能暫時替他緩住頹勢。

  這日,軍醫診完脈,收起小箱子讓楚玉送出了臥房。薛雲深站在走道裡等著,見軍醫出來了,才若無其事地問:「我把生命力還給他行不行?」

  軍醫聞言,慌忙躬身勸阻道:「殿下!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薛雲深說著,反手從胸口裡掏出綠色光團,接著道:「這本來就是他的。」

  「殿下!」軍醫被薛雲深說掏就掏的舉止嚇得撲通跪了下來,忙不迭地以頭磕地道:「且不說生命力能不能二傳,單說小公子病情,根本不是僅僅欠缺生命力所造成的。」

  薛雲深眉毛一皺:「什麼意思?」

  「這、這……」

  軍醫支支吾吾,說不出句全話,惹得薛雲深沒由來更煩躁了。他隨手把生命力往胸口一塞,就要路過軍醫。

  不料下一刻,軍醫一句話便將他釘在了原地。

  「殿下,若是下臣沒診錯的話,小公子之所以如此虛弱,恐怕是因為開花期提前了。」

  ***

  許長安覺得薛雲深這兩日的行為很有些奇怪。

  經常不知所謂地傻笑也便罷了,還愈發黏膩起來。

  「雖說他以前就很黏人,但這兩日也委實太過於黏人了吧?簡直恨不得變成寸步不離的連體嬰了。」許長安看著忙前忙後,又是問餓不餓又是問渴不渴的薛雲深,忍不住暗忖道。

  古話說得好,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許長安強忍著毛骨悚然,按捺住盤根問底的衝動,讓薛雲深獻了兩天的慇勤。

  到了第三天,他終於不用忍受薛雲深火一樣的熱情了。

  因為他們遇到了前來支援的一整支臨津衛水軍。

  整整二十三隻帆船,數萬精兵,興師動眾前來營救大周朝的墨王殿下與准墨王妃。

  得知殿下與王妃安全後,船隊兵分兩路,一路前去四海波絞殺餘下魔物,一路護衛殿下與王妃回臨岐。

  大周朝敬宗皇帝唯恐兒子與兒媳受傷,不僅將一直替許長安診脈的木太醫派來了,更是塞來位御醫。

  二位舉重若輕的醫官一到,立馬就讓薛雲深請進了許長安的臥房。

  「情況怎樣?是不是果真如軍醫所言那般?」

  半晌,不見太醫說話的薛雲深搶先開了腔。

  「木太醫有話直說,不妨事的。」片刻前才被薛雲深壓著以某種特殊方式餵過藥的許長安,見那位面生的御醫被薛雲深嚇得顫抖了下,不由出聲安慰道。

  望著面前兩位醫官額間的花,許長安若說內心情緒不複雜,是不可能的。

  左邊這位,傳說中無論開什麼藥都苦得驚天地泣鬼神的木太醫,乃是苦木。至於右邊這位,被薛雲深一句毫無怒色的話就怕得打顫的任御醫……

  說實話,許長安沒法把眼前鬍子拉碴形象邋遢的任御醫,和白白胖胖的人參娃娃聯繫起來。

  「唉,人不可貌相啊。」

  許長安今日第四次感嘆道。

  那廂,診完脈的木太醫收回手,與任御醫交換了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緊接著木太醫站起身,朝薛雲深做了個請的手勢:「殿下,請借一步說話。」

  木太醫與薛雲深談了什麼許長安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薛雲深回來後就說了個噩耗。

  「你說什麼?」許長安難以置信地叫道。

  薛雲深頂著許長安質疑的目光,聲調平平地重複道:「木太醫不僅醫術高明,處事亦十分高瞻遠矚。他擔心此行有人受傷,以防萬一,便隨身攜帶了回春局的泥土。」

  「鑑於你當初損失的生命力過多,木太醫與我商議後決定,返航途中,先將你暫時安置在這裡。」

  說著,薛雲深從背後掏出個花盆。

  【小劇場】

  薛雲深:「長安,你先冷靜一下,把花盆放下來。」

  許長安:「你都要把我種進土裡了你還想讓我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