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洞,應該是老鼠打的。雲鳳章貼上去查看,可惜的是洞被人用破布堵上了。他想捅開,又覺得不妥。
雲鳳章盯著牆洞看了良久才上床入睡。臨睡前,
他還特意將床往牆邊推了推直到頂著牆壁才罷休,枕頭也往裡推了一下,整個人緊貼著牆壁頭朝裡側睡。隔壁小姣在翻身,床板咯咯吱吱地響動,這聲音在雲鳳章聽來卻如天籟一般。
這一晚,他面朝裡貼著牆睡得極香極沉。
翌日清晨,雨仍在下。
客棧裡滯留了一眾行人。這些人心情望著外面白茫茫的雨幕,一臉憂愁煩悶。
陸謝兩家的僕人們也在不停地忙碌著,他們有的冒雨去採買東西,有的在廚房裡做飯。楊小姣這才得知,原來客人也可以用客棧的廚房做飯,食材自備,再稍稍給點錢就行。
過了一會兒,眾人陸續梳洗完畢陸續下樓。
謝靜雅的精神有些憔悴,臉色略顯青白,這倒讓她更顯得我見猶憐。陸蘊一臉心疼地望著她,歎息道:「早知道就不該聽你的,這才開始上路,你的身體便每況愈下,讓我於心何安?」
謝靜雅勉強一笑,柔聲說道:「蘊哥哥,你別這樣說。你這樣一路護送我,我已是十分感激。我的身子一直都這樣,不干你的事。」
陸蘊道:「咱們之間何須這麼客套,只是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何非要堅持繞路走這條路?」說著,他疑惑地瞥了一眼眾人,目光朝樓上看了片刻又回轉下來。
謝靜雅神色微變,旋即便換上了副哀傷淒然的神色,柔媚的聲音裡也帶著一絲淡淡的感傷:「你不懂,我因為身體不好,很少出遠門,每次聽你們說起天南海北的趣聞,我都心生嚮往,又怕時間長了,連你的話都接不上,唉……」
陸蘊悚然動容,連聲安慰道:「我懂得,我懂得。是我錯了。」
他們說話間,王一川和雲鳳章正並肩下樓。王一川有些萎靡不振。雲鳳章卻是精神抖擻,神采奕奕。
他一下樓就朗聲說道:「還在下雨啊。」彷彿下雨是一件很讓人愉悅的事情似的。
陸蘊無精打采地回了他一句。僕人們正在收拾桌子準備吃早飯。
昨天跟店家說好了,東南角那一處空了出來,專門留給他們。其他人都聚集大廳的另一側。當然,這都是陸謝兩家的管家前去交涉的。怕的是謝靜雅受到其他客人的打擾和觀看。
周玉音和楊小姣是從來都不避諱這些的。大周民風較為開化,女子的行動相對自由,路上的行人也有不少年輕女子。再加上出門在外更要從權,兩人更沒法講究在意。不過,如今她們兩人也因著謝靜雅受到了貴女一般的待遇。
早飯端上來了,照例是精緻的清粥小菜,還有各種楊小姣叫不上名字的好看糕點。滿滿當當擺了一大桌子。
王一川打趣道:「真是太豐盛了,謝姑娘,你再這樣下去,可是要貼錢哪。」
謝靜雅此時精神好了些許,聽罷嫣然一笑,眸光在王一川和雲鳳章兩人輕輕一流轉,道:「哪裡會貼錢,倒是我假公濟私,這些飯菜都是我們南邊人愛吃的,也不知道除了我和雲大哥外,你們習不習慣?」說完,她自然而然地望向雲鳳章,似乎在等他接話。
雲鳳章一臉嚴肅,看也不看謝靜雅,淡淡道:「我也不太習慣,我跟小姣一個口味。」
謝靜雅臉上的笑意不變,輕聲說道:「原來是這樣。」
雲鳳章接著對陸蘊一笑道:「我再加兩道菜吧。」說罷,他揚手叫過小二:「麻煩再給我這桌上一盆酸辣湯,十個烤餅,一碟鹹蛋。」
「好咧,客官。」小二爽快應答一聲,轉身去廚房了。
這時,周玉音忙道:「雲大哥,不用麻煩了,桌上這些已經夠了。」
雲鳳章對她倒是客氣,神色緩和:「小姣早上不習慣吃甜食。」
楊小姣突然被點名,猛然抬頭看著雲鳳章,連忙擺手:「沒關係的,我什麼都吃得下。」
雲鳳章溫柔地望著她笑,以一種十分篤定地口吻說道:「你吃酸辣的胃口會更好。」
楊小姣真想告訴他,酸辣的本身就是開胃的,任誰吃都會胃口就好。
不過他這份好意,自己心領了。於是她便回他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貝齒,撓得雲鳳章的心裡軟軟的癢癢的。
一旁的謝靜雅像是打寒顫似的,身子連著輕顫幾下。
陸蘊立即察覺,忙關切地問道:「靜雅你怎麼了?是不是冷?」
眾人聞言也紛紛看向謝靜雅,周玉音還建議她回房吃早飯。
「沒事。你們不用擔心我,上樓挺沒意思的。」謝靜雅笑得十分勉強。
「那就好。你快喝點熱粥暖暖。」
陸蘊說話時看了雲鳳章一眼,隱隱有些責備的意思。
這時,雲鳳章點的酸辣湯和烤餅端上來了。
店家也夠實在,這湯是滿滿一大盆,冒著騰騰地熱氣,矗立在周圍一眾精緻玲瓏的碗碟中間,顯得格外醒目。
盆是大盆,用的碗自然也不小。烤餅烤得外皮焦黃,散發著很好聞的面香味。
雲鳳章毫不吝嗇地讚道:「這餅烤得不錯,僅次於你烤的。」
「噗。」王一川顯些噴飯。
「來,快吃吧,好暖暖身子。」雲鳳章十分熟練地給楊小姣盛湯,掰餅,一整套動作做下來如行雲流水一般。
王一川靜靜地看著,然後默默地感歎,他的這位表哥在追求女人方面果然有天分,人家第一次做就這麼熟練自然。按理,他這樣的容貌風華,根本不需要求女天分,有的是女主往上貼。但人家如此美貌還如此有天分,看來是沒他們這種人的活路了。怪不得他到現在還是光棍一條。
王一川用欽佩的目光看著雲鳳章,其他人則用複雜的目光看著楊小姣。就連端飯的小二也忘了走,呆呆地站在那兒乾看著。
雲鳳章掰完一塊餅,一抬眼看到小二還呆站在那兒,猛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說道:「哦,我忘了打賞是吧。」說著便讓旁邊僕人桌上的忠伯給他五錢碎銀。
「啊?」小二如夢初醒,繼而目瞪口呆。
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客、官,從來沒人打賞的。」這時店老闆那又圓又滾的身子像個石□似的骨碌過來了,一下子擠開那個呆頭呆腦的夥計,一臉諂媚地笑著,「這位公子真是大方。您吃得高興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打賞。」他嘴裡這麼說上,一雙胖手卻早已伸了上去。
桌上眾人看他這副滑稽模樣,不由得暗暗發笑。
雲鳳章也是微微一笑,忠伯已把錢遞了上來。
胖老闆愈發笑容可掬,他拖著球狀身軀在昏暗的大廳裡滾動,並且中氣十足地向老闆娘報賬:「東南角一號桌有位官官,打賞五錢銀子——」
眾人用不解的目光看著雲鳳章。心說這人真是有錢沒處使了。這種地方還有人打賞。
雲鳳章卻覺得很值很值,因為這裡的客房太好了,床的擺設好,牆上還有現成的洞。
外面雖然仍在下雨,但他的心裡早出了太陽。
這一頓早飯,楊小姣喝了兩碗酸辣湯吃了兩張餅,她又怕謝靜雅多想,還吃了幾塊點心。周玉音和周季明也吃了一些,剩下的被雲鳳章全吃了。
雨一直在下,眾人間的氣氛也不甚融洽。於是謝靜雅早早吃口飯,便借口不舒服上樓去了。其他人在大廳裡呆了一會也回房去了。楊小姣也準備回房看會書。
雲鳳章一看楊小姣回房,自然也跟著回去。他一直惦記著牆上的洞,這會兒,便趁著天光正好,好好探索一番。
他在床底下找了一根棍子,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捅開那層破布。
布團被捅掉了,他迫不及待地上前偷窺。
他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兩隻充滿好奇的黑葡萄似的眼睛。
接著,他便聽到了從牆洞裡傳來的嬉笑聲。
雲鳳章又羞又窘,羞惱之後,他開始倒打一耙:「我一直懷疑你偷窺我,果然不出所料。」
「嘻嘻,我還以為是耗子在鑽洞呢。」
兩個人趴在牆洞兩側,你一言我一語地吵得不亦樂乎。
剛吵了幾句,楊小姣便離開了。
雲鳳章心裡一陣失落,他敲敲洞口說道:「哎,你別離開啊,咱們還沒說清楚呢。」
楊小姣很快又回來了,她塞過來一塊用油紙包著的花生糖。
雲鳳章心中大喜過望,趕緊收藏起來。他翻了翻屋裡,發現自己屋裡根本沒什麼吃的可以回送。下一刻,他便飛一般地衝出房門,正要喊雲齊幫忙,一轉眼看到那個呆頭呆腦的小二,便立即轉變了主意,對他招手:「你去街上幫我買些糖和零嘴,記得要小的。」雲鳳章怕他不明白又用大拇指和食拽比劃了一下大小。
「好咧,客官。」小二咧嘴一笑,飛一般地跑出去了。
雲鳳章沒有等太久,那小二便回來了。雲鳳章高興地賞了他幾十文錢,小二頓時喜出望外,連聲道謝。
接下來的時間,雲鳳章便有事可做了。
他先將乾淨的紙張捲成圓筒狀,塞進牆洞裡,以免吃食沾上灰,然後開始往隔壁運送東西。隔壁的楊小姣接到了糖、果脯,糖豆等等各式零嘴。她發現隔壁那人似乎送上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