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春夜反思

三十多個人高馬大的匪人從四面包抄過來。陸蘊和王一川雲鳳章等人,紛紛指揮各自的侍衛反擊。

謝陸王雲四家的侍衛約有十幾人,再加上幾個車伕,人數並不顯得太懸殊。

整個場面混亂不堪,馬匹的嘶鳴聲,廝殺聲,兵器鏗鏘碰撞聲,諸多響聲混作一起。

雲鳳章在下令反擊的同時,一隻手飛快地捉過楊小姣的手,將她拉至自己身邊。周玉音也是一臉緊張,緊緊貼著周季明的胳膊。

周季明溫聲安慰道:「別怕,我們沒事的。」他說著這話,又朝小姣的方向看了看,知道雲鳳章在她身邊便放了心。謝靜雅那邊,謝陸兩家的家丁丫頭把她團團圍住,密不透風地保護起來。

這些匪人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們中的部分人還會些功夫。不過,他們這邊的侍衛的功夫明顯更勝一籌。

楊小姣一直知道雲齊武功不錯,但直到今晚才算開了眼界。說他以一敵十還不算誇張。而忠伯的功夫也不比雲齊弱。陸蘊和王一川則親自參戰,兩人亦是從容不迫,毫不慌亂。不多時,匪人那方已呈敗象。有幾人被打傷,還有一些人準備撤退。

王一川大聲吩咐侍衛:「攔住,別讓他們跑了!」

說罷,他一馬當先帶人追了過去。陸蘊既想跟追過去,又不放心謝靜雅。

就在他為難的當兒,突然聽見利箭破空而來的響聲。

那箭正朝著楊小姣的左側射來。

「小姣——」雲鳳章驚呼一聲,說話間身體已經擋在了她身後。

「鳳章……」陸蘊也急聲大喊,當下一躍而起,舉劍去擋那支利箭,那支箭險險的擦著他的胳膊飛過,歪歪斜斜地落入不遠處的草叢中去了。

匪人這一次是徹底惹火了眾人,忠伯揚手飛起幾支飛鏢朝箭來的那個方位射去。

只聽得「啊啊」幾聲慘叫,有聲被射中了。

家丁侍衛們一湧而止,將那幾人捆綁起來。

這時王一川也帶人回來了,這幫匪人傷的傷,死的死,大部分都被活捉了綁成粽子樣。雲齊和忠伯他們過去審問,這才知道,原來這幫人早就盯上他們了。想來也是,雲鳳章和謝靜雅生得那樣招人,再加上他們一行人鮮衣怒馬,僕從眾多,怎能不引人注目?

處理完這幫土匪外,眾人商量仍就地歇息,只等到天明好去附近官府報官。

危險已經過去,女眷們也漸漸活躍起來。

謝靜雅白著一張臉,撥開人鍆,整個人像朵白雲似的飄移過來,她直奔到雲鳳章面前,抓著他的胳膊急聲問道:「雲大哥,我聽人說你受傷了,傷到哪裡了?嚴不嚴重?」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雲鳳章先是一怔,接著飛快地抽出了胳膊,客氣而冷淡地說道:「我沒受傷,是阿蘊救了我。」說著他看向了陸蘊。

陸蘊正站在謝靜雅的身後,他像剛剛遭受重大打擊似的,面無血色。

楊小姣眼尖,驚呼一聲:「陸大哥,你的胳膊在流血!」

眾人呼啦一下全圍了上來。雲齊飛快去拿了藥箱過來要給他包紮。

陸蘊的身子微微顫抖一下,他那雙滿含著痛苦的眸子死死地盯著謝靜雅,似乎想在她臉上尋找某種蛛絲馬跡。

謝靜雅自覺失態,隨即補救似地抱著他的胳膊,一臉惶急而又自責地說道:「蘊哥哥,我真的沒發覺你受傷了,你一向那麼厲害,我以為你會沒事的。」

雲鳳章走過去,接過雲齊手中的藥箱,說道:「阿蘊,先包紮下傷口吧。」

陸蘊轉而盯著雲鳳章看,他仍舊沒有說話,目光幽深得如同今晚的夜色一樣。

謝靜雅似乎有些慌了,她緊咬著唇,微微帶著一絲哭腔道:「遭遇匪人襲擊,主要責任在我。都怪我們這一路人行來太過招搖,若是你們因我受了重傷,我萬死難辭其咎。」

說著,她又可憐兮兮地輕搖著陸蘊那只沒受傷的胳膊,軟聲道:「蘊哥哥,我不是存心忽視你,實在是怕外人因我受了重傷而於心難安。」說完,她的目光停留在周家兄妹和楊小姣身上,道:「他們三個本可以一路平安無事到達洛城,是我喜歡他們,非要拉他們一起,他們若出了事,我們如何向他們的家人交代。——還有雲大哥,他是你的知交兄弟,又是個文弱書生,我怎能不替他操心?」

說到這裡,她似乎有些難為情,低著頭,輕輕一頓足,嬌嗔道:「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愛怎樣想就怎樣想,隨你。」說完,她逕自回帳篷裡去了。

眾人仍是面面相覷,還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楊小姣以為陸蘊會更生氣,沒想到他的臉色反而緩和許多,他朝眾人勉強一笑:「我沒事,讓大伙見笑了。」說完,也不讓人給他包紮,轉身去追謝靜雅去了。

「唉……」王一川神色複雜地歎息一聲。

他似乎想緩和一下這緊張的氣氛,故意打起楊小姣:「哎,小姣,你也過來關心一下我吧,我好像也受傷了。」

雲鳳章瞪了他一眼。王一川一臉無辜地笑了笑。

又過了一會兒,只見陸蘊和謝靜雅便並肩出了帳篷。謝靜雅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他身邊,他受傷的部位已經裹了白布。他的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

接下來的時間,謝靜雅似乎有意補償陸蘊,一直纏著他說話,兩人坐在離眾人不遠不近地一處火堆旁喁喁私語。

雲鳳章看著兩人的背影,神色複雜,臉上泛起一絲苦笑。

眾人經此大事,也無心睡眠。侍衛和車伕分為兩班,一班看守土匪,一班在四周警惕的巡邏。

王一川仍坐在火堆旁講故事。這次,他不敢說土匪的事了,在說些稀奇古怪的民間故事。周玉音和周季明兩人在旁邊聽。

雲鳳章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知何時,他悄悄離了人群,站在黑幽幽的樹林邊上,望著天上的一輪孤月靜靜發呆。

楊小姣看著他的孤獨背影,心中不由得一痛,情不自禁地抬步跟了上去。

「你怎麼了?」楊小姣走上前關切地問道。

雲鳳章衝她笑笑:「沒事,我只是有件事想不通。」

他現在不知道拿什麼態度對待陸蘊,他們相交數年,陸蘊數次幫他,這次又為救他受傷。他為人豪爽大方,光明磊落,為朋友兩肋插刀。他唯一的錯處就是喜歡上謝靜雅這個女人。

而上輩子的謝靜雅……

他以兄弟之妻的態度對她,彬彬有禮而有分寸。她對他亦十分關心,起初他以為她這麼做是因為他是陸蘊的兄弟。後來發現她的心思後便避而遠之。她費盡心思,百般接近,求而不得後,便出言詆毀他。甚至不惜以清白為餌構陷他。他和陸蘊終於因此分道揚鑣。

兩人決裂時,陸蘊說了一句話傷他至深的話:「鳳章,我與你相交時,曾有人勸我,一定要遠離你。他們說哪個男人接近你,就會招禍上門,家宅不寧,連你的親兄弟都逃脫不了,我當時不信,現在卻是信了。」

雲鳳章接連遭受兩個打擊,一個是他的親哥哥,一個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且都是因為女人,都是因為他的容貌惹的禍。從那以後,他便日漸心灰意冷,對女人一向避如蛇蠍。在此以後的數年裡,他或是浪跡天涯,或是深居簡出,不問塵事,不與人結交,唯一走得近的只有表弟王一川。

直到後來小姣出現,讓他枯寂的人生才有了鮮活的生機。

這次三人再度相見,他的心緒極為複雜。陸蘊是他曾經的兄弟,哪怕兩人後來決裂,他也不曾落井下石。當他和小姣陷入絕境時,他仍默默地幫了他們幾回。而謝靜雅,她是很可惡,但她又和傷害小姣的那個女人不一樣。她可惡歸可惡,但又不會讓人生出預先除掉她的心思。何況,她前世因為心思過重,幾年後燈盡油枯,從來不曾傷害過小姣。

雲鳳章心思千回百轉,如一團亂麻,但又無人可訴。

他看了看小姣,試著用含蓄曲折的語言表達這種心境:「小姣,如果你有一個好朋友,生死之交的那種,

你知道——別管怎麼知道的,反正你是知道了,知道你們之間將來可能會決裂,你會怎麼辦?」

楊小姣想了想,說道:「那就等他做出這種事再做決定吧。否則對他太不公平了。我們做人,有時寧願別人先負我,不願我先負別人。否則心裡會過意不去。」

雲鳳章聞言不由得笑了。

是啊,陸蘊這輩子什麼也還沒做,不過謝靜雅已經開始了。他有時也會幻想,她上輩子與自己相遇時,小姣還沒出現,但今生他與小姣提前相遇,她看到自己心有所屬會不會就此放手?如果她能放下執念,與陸蘊白頭偕老,又何嘗不是一件美事?只是她會放下執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