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兩小無猜

  回E市的火車上,龐倩靠在顧銘夕的肩膀上睡著了。顧銘夕一點睡意都沒有,一直扭著頭望著窗外。

  火車經過了城市,經過了鄉村,他眼前的景象從高樓大廈變為片片農田,顧銘夕看著那些快速倒退的風景,眼底透出了一絲迷惘。

  龐倩對他說的那些話,李涵從來都沒有和他講過。顧銘夕每一次都考年級第一,李涵很少來過問他的學習,離中考還有一年,她也沒有來問過顧銘夕打算考哪一所高中。

  但是,顧銘夕曾經無意中聽到過父母的交談,他們躲在廚房裡,顧國祥壓低聲音對李涵說:「我們哪裡需要去考慮銘夕將來考哪所重高,我們應該考慮的是,哪所重高會願意收他。」

  這些年,顧銘夕一直都很用功地讀書。他用腳寫的字很漂亮,連著英文也寫得非常棒,字母後面還會拖一個美麗的小尾巴;他用腳壓著三角板、量角器畫出的幾何圖精確又乾淨,做出的數學試卷簡直可以當做標准答案的典范;他的記憶力和理解力都出類拔萃,連著副課都是認真對待,從不敷衍;他甚至還學會了在同學的協助下,用腳做實驗。

  顧銘夕的生活簡單純粹,相對來說也比較無聊。他將絕大部分時間花在了學習上,剩下的課余時間用來畫畫,再多出來的時間,基本就是和龐倩有關了。

  看龐倩推薦的連續劇,聽龐倩喜歡的流行歌曲,看龐倩大愛的動漫,幸好有一個龐倩,讓顧銘夕的生活變得豐富了一些。

  他的確沒怎麼想過以後的事,畢竟初中都還未畢業,高中三年,大學四年,甚至更久,現在的顧銘夕怎麼會去想自己將來的工作崗位呢?

  但是李涵居然已經想到了,她想讓他去做財務,顧銘夕對這個職業一無所知,他知道金愛華是出納,一直都坐在辦公桌後打算盤。顧銘夕心裡有點郁悶,他用腳打算盤,速度很慢很慢。

  他一點兒也不想做財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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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銘夕和龐倩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7點半。經過這三天兩夜,兩個孩子都曬黑了一些,模樣看著有些邋遢。龐倩肚子很餓,回到家後就吵著要吃飯,顧銘夕回家後,則第一時間找父親幫忙,上了個大號。

  前一天晚上,他曾經有過便意,但並不強烈,硬生生被他憋了下去,足足憋了一天一夜。

  從他截肢以後,這仿佛變成了他的一個特殊技能,除非是拉肚子,要不然,顧銘夕憋兩、三天絕對沒有問題。

  龐倩吃完了龐水生為她炒的蛋炒飯,正坐在桌邊吃葡萄時,金愛華扇著扇子坐在了她身旁,她問女兒:「倩倩,你和我說實話,你們到底是幾個人去上海玩的?」

  龐倩吐一口葡萄皮,心虛地回答:「不是和你們說過嘛,四個咯。」

  「真的是四個?」

  「真的。」

  金愛華把龐倩的傻瓜相機拍在桌上:「我去把照片洗出來,裡面要是沒有四個人,到時候你自己看著辦。」

  龐倩慌了,她沒想到金愛華有這招,可憐兮兮地說:「媽媽,他們一開始是說要去的……」

  金愛華真是氣得半死,大手揮過去就揪住了龐倩的耳朵:「你個瘋丫頭!你要死啊!要不是你顧叔叔來和我說,我都不知道你是和銘夕兩個人在上海!你什麼時候學會撒謊了!啊?你害不害臊的!」

  龐倩疼得哇哇大叫:「疼疼疼疼疼!媽媽!我哪兒不害臊啦!」

  金愛華火冒三丈,直接往她後腦勺招呼了幾下:「還嘴硬!銘夕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你能和他一起出門嗎?還過夜!還一個房!你李阿姨說銘夕出門都沒法兒自己上廁所的!你知不知道啊!」

  龐倩抱著腦袋躲她:「我知道的!」

  金愛華大驚失色:「你知道?!你知道你還和他一起去!那我問你,你和顧銘夕在上海,你有沒有幫他把過尿?」

  龐倩悶頭不響,金愛華又給她吃了個爆栗:「問你話啊!」

  龐水生被客廳的動靜吸引,慢悠悠地踱了出來,說:「倩倩剛回來呢,飯都剛吃完,你怎麼又罵她了。」

  金愛華拍著桌子說:「你自己問問你的寶貝女兒!銘夕都15歲的大小伙子了!他們倆出門在外,銘夕是怎麼上的廁所!」

  龐水生疑惑地望向了龐倩,龐倩猶豫了一下,說:「顧銘夕可以自己上廁所的!我也就是幫了他……一回……而已。」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因為發現自己的父母都瞪大了眼睛。

  龐倩垂死掙扎:「這沒什麼吧,真的就一回啊,小時候我不是每天都和顧銘夕一起洗澡的麼,兩個人老是摸來摸去的……」

  ……

  李涵收完衣服回到臥室,對顧國祥說:「隔壁是怎麼了,倩倩不是剛回來麼,愛華怎麼又在打她了,倩倩哭得真響啊。」

  顧國祥沒有理她,人靠在床上,捧著一本書看得入迷。

  李涵折好衣服放去衣櫃,去洗了個澡,穿著一件吊帶睡衣回到了臥室。

  她躺到顧國祥身邊,漫無目的地調了幾個台後,有些羞澀地說:「國祥,我今天……是那個的日子。」

  顧國祥眼睛都沒有從書上移開,隨口問:「什麼那個的日子?」

  「就是排卵期。」李涵垂下眼睛,身體貼到了顧國祥身上,「我們好久沒做了,今天試一下,好不好?」

  顧國祥沉默了一會兒,放下了書,又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對李涵說:「阿涵,我今天有點累了。」

  李涵很失望,畢竟排卵期,一個月經周期裡也就這麼一兩天。錯過了這一次,又要等一個月了。但是,她不會忤逆顧國祥。

  李涵「嗯」了一聲,遙控器關了電視,下床給顧國祥端來一杯牛奶,說:「我先睡了,你要是覺得累,把牛奶喝了,也早點睡吧。」

  她躺到了床上,背對著顧國祥側身而臥。一會兒後,身後傳來了他喝牛奶的聲音,然後他關了台燈,也躺了下來。

  顧國祥從身後抱住了李涵,李涵一直沒吭聲,她太了解顧國祥了,知道他是有話要對她說。

  果然,顧國祥沉默了一陣子後就開了口:「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林衛斌麼,我在上海的朋友,認識十年了。」

  「記得。」李涵說。

  「他今天給我打電話,不停地向我道歉。」

  「為什麼呀?」

  「昨天,我拜托他幫銘夕和倩倩安排住宿,今天中午,他帶著老婆孩子請銘夕和倩倩吃午飯,結果飯桌上鬧得不太愉快。」

  顧國祥的語調一直很平穩,李涵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問:「怎麼回事啊?」

  「林衛斌說,他的女兒,11歲,被我們銘夕嚇到了,小孩子不懂事,所以說了些過分的話。」

  李涵:「……」

  「阿涵,我在上海有挺多朋友的,我每次去出差,他們都排著隊地請我吃飯。他們喊我顧總工,給我送煙,送酒,甚至還有人送錢。吃飯的時候,大家有時會聊到各自的子女,有人就問我,顧總工,你孩子多大呀?兒子女兒啊?我就說,是個兒子,念初中了。他們會說,什麼時候把兒子帶到上海來玩嘛,E市離上海那麼近。我就只能說,小孩子學習忙,跑不開。我兒子年年都考年級第一的,寒暑假還要學畫畫。他們就說,年級第一呀,那顧公子將來一定是個人才啊。」

  李涵:「……」

  「現在,林衛斌知道了銘夕的情況,不用多久,我上海很多朋友都會知道了。他們會怎麼說呢,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在吹牛啊,顧國祥的兒子連手都沒有,還畫畫?還考年級第一?」

  說到這裡,顧國祥低低地笑了起來,「阿涵啊,我經常會想,上一次,你肚裡的那個寶寶要是留下來就好了,那到現在,TA都該四、五個月大了吧。」

  李涵早已經淚流滿面,但是死死地咬著牙關沒出聲,顧國祥歎了一口氣,鬆開了手,說:「不說了,睡吧。」

  ---

  九月開學,顧銘夕和龐倩升上初三。就算源飛中學再糟糕,處於快班的他們,學習還是變得緊張起來。

  這一年的年底,是世紀之交。12月31號,龐水生帶著妻女去父母家吃飯,回來的時候一路上都是鞭炮焰火聲。

  龐倩不愛放煙花,她有點怕火,還特別討厭煙花爆竹燃盡後的火藥味。

  屋子外面辟裡啪啦震天響,龐倩抱著一盒巧克力敲開了顧銘夕家的門。

  她禮貌地對著顧國祥和李涵說新年好,接著就溜進了顧銘夕的房間。

  他在做作業,龐倩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剝了一顆巧克力塞進他嘴裡後,她坐在了他的床沿上,晃蕩著兩只腳。

  顧銘夕回過頭來看她,臉上掛著淺淡的笑。龐倩笑瞇瞇地問:「好不好吃?我小叔叔去國外旅游帶回來的。」

  「挺好吃的。」顧銘夕站起來,在床沿邊和她並肩而坐,「你找我有事嗎?」

  龐倩生氣地瞪眼:「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呀!」

  「真凶,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去外面吃晚飯了麼。」顧銘夕說,「我以為你來找我是有事。」

  龐倩「哼」了一聲,嘟著嘴說:「真沒什麼事,就是過來玩會兒,哎,你有新的漫畫嗎?」

  「有,我前些天偷偷買了幾本金田一。」顧銘夕坐到寫字台前的椅子上,彎下腰,伸長腿去抽屜的隔板下面尋找,好不容易才用腳趾夾出一本漫畫來。他又重復了幾次,一共取出了四本漫畫。

  龐倩樂死了:「你怎麼和我一樣藏來藏去的,咿……都是灰塵。」

  「沒辦法啊,被我媽媽發現肯定是要沒收的。」顧銘夕又坐回龐倩身邊,龐倩剝了兩顆巧克力,自己吃一顆,又餵顧銘夕吃一顆,她翻起漫畫來,說:「這本我沒看過哎,借我看看。」

  「行,但你別給我弄丟了。」

  「我什麼時候給你弄丟過?」

  「你弄丟我4本漫畫了!一本《浪客劍心》,兩本《幽游白書》,一本《獵人》!」

  龐倩疑惑地看著他:「我弄丟的?」

  「當然!」顧銘夕一邊吃巧克力,一邊說,「我補都補不到!」

  「小氣哎,我也有借你看漫畫啊,我還請你吃巧克力呢!」龐倩撇撇嘴,「顧銘夕你真小氣,今天過新年,你還來和我算賬,大不了以後我買了還你唄。」

  「……」面對她的耍賴,顧銘夕永遠都只有乾瞪眼的份。

  一會兒後,龐倩已經脫了鞋子趴在顧銘夕床上了。她吃著巧克力,翻著漫畫,身後兩只腳不停地晃啊晃。

  顧銘夕就坐在她身邊看著她,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說:「龐龐,你知道嗎?城西的新宿捨快造好了。」

  「咦?」龐倩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一下子就爬了起來,說,「真的嗎?」

  「嗯。」顧銘夕愉快地點點頭,兩只腳也踩到了床面上,下巴抵著膝蓋,說,「我爸爸說的,不會有假。說房子現在已經在做後期了,大概明年7月份就能交房,然後快的話,年底就能搬進去了。」

  「哇!那就是說,只要我考上一中,過個半年我就能住新房子了?還是帶電梯的?」

  看她那麼高興,顧銘夕也覺得開心,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對,半年就行。」

  「太棒了!」龐倩仰面躺在了顧銘夕的床上,抱著他的枕頭打滾,「就是不知道,咱倆還能不能做鄰居。」

  顧銘夕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住一個小區已經很好啦,如果非要住隔壁,那就只能讓我爸爸想想辦法了。」

  「太好了!」龐倩開心極了,如今的她成績十分穩定,考廣程、九中希望不大,但正常發揮的話,考個一中還是沒啥問題的。

  顧銘夕抿了抿唇,趁熱打鐵地說:「龐龐,如果我們還是住一個小區,我覺得,我還是考一中比較好。」

  龐倩一愣,坐起來看他。

  顧銘夕看著她,眼神沒有躲閃,說:「前些天,我媽媽帶我去過廣程中學了,她給那邊負責招生的老師看了我的成績單,但是,那些人勸我不要報廣程。」

  龐倩:「……」

  「九中也是一樣,我也去過了,但他們都不要我。」顧銘夕溫和地笑著,說,「我和我媽媽說,我想考一中,因為你考一中,我媽媽就答應過些天帶我去一中見見老師,問一問。」

  龐倩著急地問:「那要是一中也不答應呢?」

  「不答應,我也沒辦法。」顧銘夕垂下眼眸,側過頭看著自己肩下空癟的衣袖,說,「但我想,總有一家學校願意收我的吧,我又不會給他們添麻煩,對吧?」

  龐倩麻木地點點頭,不知該怎麼安慰顧銘夕,想了半天後,說:「顧銘夕,你加油。到時候你去一中見老師,就說,你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會一起考進來,學校可以幫你們分一個班,那個人可以和你做同桌,幫助你的日常學習和生活,不用麻煩其他同學的。」

  顧銘夕愣愣地看著她,嘴角抽抽,有些不確定地問:「你說的……不會是謝益吧?」

  「神經病啊!我怎麼會叫謝益去幫你啊!」龐倩伸手去擰了把他的腰,拍拍胸脯說,「我說的是我呀!笨蛋!」

  顧銘夕被她掐疼了,臉上卻笑得十分開懷。

  他們就這麼愉快地約定了中考要報考哪個學校。

  或許是時來運轉,一中的招生老師在看過顧銘夕的成績單、並看他現場演示用腳寫字、翻書、穿衣等生活技能後,表示願意接納他。於是,初三下填志願時,龐倩和顧銘夕都填了E市一中。龐倩並沒有特別關心謝益報哪裡,畢竟,謝益要是填廣程,填九中,或是填二中三中五中,龐倩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

  不過,當她得知謝益如他所說的那樣報考了E市一中,她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中考在2000年6月舉行,6月底時,成績發放,龐倩和顧銘夕都考得很理想。尤其是顧銘夕,他不僅考了源飛中學的第一,還是轄區內幾所初中的第一。

  7月初,各個高中的錄取分數線公布,龐倩順利地考上了一中,她打過查詢電話後,迫不及待地跑去隔壁,抓著顧銘夕的准考證號,幫他也打了一遍查詢電話。

  顧銘夕哭笑不得:「我成績比你高好不好,你都考上了,我能考不上?」

  「別吵。」龐倩仔細地聽著電話裡的提示音,最後歡喜地笑起來,「顧銘夕顧銘夕,咱倆都考上一中啦!」

  顧銘夕也很高興,說:「我們應該慶祝一下,我請你去吃麥當勞吧!」

  「先別忙著吃!」龐倩樂呵呵地說,「我先去問我爸爸,我真的考上重高了,他是不是應該遵守承諾呀!啊啊,顧銘夕,我好開心啊,到年底,我們在新房子又能做鄰居了呢!」

  顧銘夕連連點頭:「等你爸爸給了你確切消息,我請你去吃大餐!」

  但是,他一直沒有等來龐倩的消息,暑假裡,龐倩三天都沒有蹤影。

  顧銘夕去501敲門時,金愛華給他開門,說:「銘夕,我們家有點事,你先別找倩倩玩,過幾天我讓她去找你。」

  顧銘夕很擔心龐倩,但是金愛華都這麼說了,他能怎麼辦呢,只能悻悻然地回了家。問問李涵,她似乎知道些什麼,但就是不肯說。

  顧銘夕見到龐倩時,已經是知道錄取消息後的一個禮拜。

  龐倩來他家,他的父母都去上班了。龐倩在顧銘夕面前呆呆地坐了好久,顧銘夕也沒催問她,只是安靜地陪著她。最後,龐倩說:「顧銘夕,你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他們走了好遠好遠的路,問了很多路人,才找到了一趟公交車。

  車上沒有空調,悶熱得像一個罐頭,顧銘夕汗如雨下,龐倩卻坐在他身邊,傻愣愣地像個木頭人一樣。

  沿途風景從繁華到荒涼,甚至還出現了幾塊田畈地。顧銘夕驚訝地看著車窗外,公交車晃晃悠悠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總站,顧銘夕和龐倩下了車,觸目所及,一片空曠。

  天上的太陽明晃晃地烤著大地,顧銘夕的嘴唇都乾得起了皮,他瞇起眼睛看看四周,又側著臉,下巴蹭了蹭肩頭,抹掉了一些汗,回頭看龐倩,說:「找人問個路吧,我也沒來過。」

  龐倩點點頭,兩個孩子在路上走了10分鍾,才見到了一個建築工人打扮的男人,顧銘夕上去問了路,慶幸沒有走錯。

  他們沿著男人指示的方向找到了目的地,那是一片正在施工中的、極為開闊的廠房。而廠房邊上,則有幾幢施工完畢的高層建築,淺米色的外牆,咖啡色的窗台,設計得極有質感,嶄新的房子在陽光下清晰得就像廣告上的效果圖,那一扇扇玻璃閃著光,晃花了龐倩的眼睛。

  顧銘夕和龐倩站在這幾幢建築的樓下,一起仰頭看,看了一會兒後,龐倩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顧銘夕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不停地勸著她,哄著她,問她怎麼了,哪裡不開心,龐倩就是不回答,只是大聲地哭泣。

  她足足哭了10分鍾,才漸漸停下來,用手背抹掉眼淚,轉頭看顧銘夕,顧銘夕滿身滿臉的汗,神情擔憂而焦急,見龐倩終於冷靜下來,他鬆了一口氣,說:「龐龐,你不要哭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和我講。」

  「顧銘夕。」龐倩抽抽噎噎地看著他,眼睛腫得像兩個桃子,「你爸爸有沒有和你說過,金屬材料公司搬了新廠房後,要改制了。」

  「改制?」顧銘夕搖頭,「我不知道啊。」

  「我也沒聽我爸爸說過,他們瞞了我好久。」龐倩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眼淚像斷線珠子一般地落下來,「顧銘夕,我爸爸下崗了,前幾個月就下崗了,他和媽媽怕影響我中考,一直都沒和我說。現在我考完了,他們才告訴我。所以……」

  在顧銘夕越來越沉郁的眼神裡,她說:「所以,顧銘夕,咱們再也做不了鄰居了。」

  第一篇章【我又想起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