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無雙醞釀大招ing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見楚旭蹬蹬蹬跑上來。

  他一臉鄙夷,撇嘴罵道:「什麼自食其力的讀書人,他清高個屁!他們在說童子試作弊的事情,聽起來似乎十分熟悉,擺明不是第一次搗鬼。」

  此話與楊家兄弟描述的情況落差太大,三人心中都有些疑惑,楚旭與楚曜對視一眼,見他不表態,便對弟弟道:「待會兒回雅間去先別聲張,免得鬧大了打草驚蛇,回頭著人去調查一番再說。」

  楚旭點頭應下,然到底不恥,又道:「真是太虛偽了!小小年紀不學好,沽名釣譽一套套!」

  身為皇子,就算盡得寵愛,也不可能是個傻白甜,楚旭早就知曉人心難測的道理。但他自幼沒少親受德慶帝教誨,深知科舉乃是選拔良才的途徑,從中選出的官員是否有能力、是否清廉正直,都關係著祁國的未來。如今親耳聽聞其中有人意圖作弊,行魚目混珠之實,難免憤憤不平。

  無雙趴在楚曜肩上,抬頭探腦向樓下張望。

  藺如清與那位少年仍密談不斷。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見到那少年眉眼舒展,滿臉興致勃勃,不停說話,似乎扮演者勸說者的角色,而藺如清背對她,因此看不到神色如何。

  難道藺如清的秀才功名是作弊得來的?所以前世才會十餘年未再前進一步?

  無雙身為女子,無需參加科考,但上京侯伯公府裡的貴女們,自幼言傳身教,對國家大事也要瞭如指掌,如此出嫁後才能當得起賢內助,甚至是一府主母。所以她明白科舉考試時糾察極嚴,若想作弊,不論是入場替考,還是事先捉刀做文章,皆有十足風險,沒有重金,休想得人相助。

  藺如清家境貧寒,根本不可能有足夠銀錢支付酬金,莫不是有人請他做槍替?

  與其道聽途說,猜來猜去,不如自己親自去探查一番。

  無雙見楚曜與楚旭邁步登樓,欲回雅間去,不依地扭動身體,從楚曜懷裡滑下地來,露出不滿神情,撅嘴嘟囔道:「人家要買畫啦!」

  邊說邊跑下樓梯,倒騰著小短腿在大廳桌台間穿梭,一直來到藺如清那桌近前。

  藺如清擺攤販賣的書畫全收在書篋裡,目下那書篋便放置在他身後。

  無雙在書篋旁停住腳步,直接動手翻檢起來。

  藺如清背對她坐,因而不曾察覺。

  無雙個子小,站得角度又巧,被藺如清一擋,那位側對她的少年也沒注意到身旁不遠處多了個小丫頭。

  無雙抄起一幅捲軸打開,瞄兩眼又捲起塞回書篋。如此反覆,手上不停,表面看起來就是個不懂禮貌亂翻旁人東西的小搗蛋鬼,暗中卻一直留意傾聽兩人談話。

  「……你無需擔憂點名之事,對方既然志在必得,肯定會先行打點,以保證不會當場拆穿。」少年道,「你只管輕輕鬆鬆,如同自己參加考試一般。且先前不是講過,酬金一共五百兩,你答應下來便付一百做定,入場後又有一百,若得錄取,放榜當日三百兩立時送到。」

  「同考五人聯保,且有廩生坐鎮,如此齷齪之事,難不成大家都能接受?」藺如清一勁兒搖頭道,「我覺不妥。」

  「你讀得書多,難不成沒聽過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幫忙辦過此事,與對方已有交情,將來你若能中進士做官,他整個家族都會照顧於你。如此難得的一條人脈,那些考生和廩生自然也會需要。小小放水,又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於日後大有益處,何樂而不為呢?」少年歪理極多,喋喋不休道。「況他也並非沒有真才實學,不然如何通過前面兩場考試。眼下到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關,為求心安,才求助於你。這也是藺兄裡素有才名,得人欣賞啊。」

  祁國的科舉分為四個階段,分別是童子試、鄉試、會試和殿試。

  童子試也是入門試,分為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個階段。

  鄉試每三年一次,童子試只在沒有鄉試的年份裡舉行。當年二月最先進行縣試,入選者可在下月參加府試,又入選者則在四月到貢院參加院試。院試入選者,才算真正跨入科舉大門,成為讀書人,也就是俗稱的秀才。

  考試時為求公平公正,保證入場者非冒籍或槍替之人,歷來做法是考生中每五人互相聯保,再有一名廩生做擔保人,開具保結。

  若其中一名考生違反規定,五人全部連坐,而為之廩保者,將被黜革官職並治罪。

  他們聲音壓得低,但無雙站得近,也能聽得大概,不多會兒已明白過來。

  那少年是個中間牽線搭橋的角色。有家財豐厚不吝錢銀者,已通過前面兩次考試,在最後的院試裡打算重金請人做槍替,且保證上下打點妥當不出紕漏,少年便找上藺如清。然而藺如清大概是怕事情萬一敗露,於己不利,一直猶豫不決,尚未答應。

  無雙不想繼續聽他們糾纏下去。

  左右藺如清到底要不要冒名頂替去考試,待到入場那天去看便知。

  她不想浪費時間,也沒有耐心去關注藺如清的心路歷程。總歸只要他不犯錯,她也不可能生安白造冤枉他。可若他利慾熏心,行差踏錯,就別怪她不放過他。

  誰叫他們前世有仇,無雙未像唐碧秋對賀氏那般,架梯子給藺如清,引誘他走上罪惡之路,只在一旁觀看,全由他自己做主如何行動,已經足夠寬宏大量。

  想明白接下來的打算,無雙便選定一幅字畫,開口道:「我要買這個!」

  藺如清兩人一直竊竊私語,談得都是見不得光的內容,冷不防身後極近處有人發出聲響,都被嚇得一驚。

  齊齊回頭看,就見一位衣飾華貴的女童揮動著一幅捲軸又蹦又跳,小嘴裡念叨著說要買下。

  再看一旁的書篋,早被翻得亂七八糟,顯然她在此處時間已不短,不知將兩人對話聽去多少。

  事蹟有敗露的嫌疑,且女童又吵鬧蹦跳不休,少年心煩意亂,拉下臉來一掌推在無雙身上,惡聲惡氣警告道:「滾遠點,別妨礙小爺辦正事。」

  無雙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帶倒書篋不算,捲軸也從手中跌落。她怔了一怔,便蹬著小短腿大哭起來。

  楚曜早在無雙翻檢畫軸時已開始下樓梯,不想還是晚了一步,讓她吃了虧,連忙快步搶上把無雙抱起來安撫。

  楚曄更是衝到少年面前,揪起他衣領斥道:「欺負小女孩算什麼好漢,有本事跟爺我打一架,贏了才算你本事。」

  他們平時雖然表現得十分謙和,但皇族中人,天生氣勢不同凡響,再加上自幼習武身姿矯捷。

  少年一看便知對方來頭不小,不免懊悔一時失察,得罪了人。瞬間變過一張面孔,彎腰低頭,不住道歉。

  無雙裝哭裝得十分辛苦,小臉憋得通紅,眼淚卻沒有幾滴,偏又不想露出破綻,只把一張小臉在楚曜肩頭蹭來蹭去,藉以掩飾。

  「我要我的那幅畫。」她哽嚥著,還不忘念叨,「楚曜,我要我的畫。」

  楚旭好心地幫忙去撿畫,可是書篋翻到,捲軸滾了一地,從外表看起來幾乎沒有任何分別,他實在分辨不出,撓頭問無雙:「你想買的是哪幅?畫的什麼?」

  「天道酬勤。」無雙抽泣著答道,「爹爹說老天爺喜歡勤奮的人,有付出就有收穫。我聽說這位哥哥是杭州現今年紀最小的秀才,想買了他的畫送給表哥,祝他童子試順利入選。」

  藺如清雖還未做壞事,但到底心虛,一聽對方認得自己,且家中還有人要參加童子試,立刻想要抽身離開,慌忙去幫著翻找,找到後又道:「就送給你們好了,算是代我朋友致歉適才失禮之處。」

  「不行!」無雙斷然拒絕,大聲喊道,「爹爹說買不東西不花錢就是搶,是強盜行徑,我們家是良民,不當強盜!」

  從先前無雙哭鬧起,大廳裡其他的客人已不住往這邊張望,此時聽她小娃娃一個,說話卻一套套的格外有趣,都忍不住笑起來。

  藺如清想不到一個小女娃如此難纏,只好全依著她,從楚曜那裡收下二兩紋銀,之後將其他書畫一股腦塞回書篋,便與少年一起匆匆離去。

  無雙心滿意足,小臉蛋上還掛著金豆豆,卻已笑逐顏開,晃悠著從楚曜手臂處耷拉下來的小短腿,道:「楚曜,我們上樓去,給三表哥送畫,然後他就會是杭州年紀最小的秀才啦!快走快走!」

  楊天行才十歲,通過前面縣試與府試已算奇蹟,這最後一關哪有那樣容易過,不見許多人七老八十還操童子業,年復一年參加小試,到死都得不到功名。

  楚曜好笑地揩去無雙臉上的淚珠,順著她哄道:「好,咱們上樓去。」

  言罷,湊在她紅撲撲看著特別可愛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正興沖沖不停晃動歡呼的無雙瞬間安靜下來,抿著小嘴低下頭,小臉蛋漲得更紅了。

  大庭廣眾,這是幹嘛呀!

  真真羞死個人!

  「唔——」她忸怩著把整張臉埋在楚曜肩膀上。

  完全沒臉見人啊!

  楚曜伸手戳戳無雙腰間軟肉,笑著逗弄道:「怎麼害羞了?又不是沒親過。」

  無雙被戳中癢癢肉,忍不住「咯咯咯」笑出來,心裡卻在哀嚎,光天化日被輕薄,害羞還不許了,真是不講道理!

  他二人互動親密,楚曄羨慕得口水直流。

  他也想有機會香一香無瑕姑娘的小臉,要是走到哪兒都能像堂哥抱小無雙一樣,把無瑕姑娘抱在懷裡就更好了。

  於是,楚曜打頭,楚曄一臉夢幻地跟上,楚旭則抱著無雙那幅「天道酬勤」收尾,一行四人上樓去也。

  他們身後的大廳裡,坐在角落裡的齊蘭站起來,走到適才藺如清坐的那桌前,蹲下來從桌子下面扒拉出一幅被落下的捲軸來。

  她鋪開捲軸看了看那幅畫,奈何不通文墨,看不出所以然,微有些意興闌珊地將捲軸重新捲起,又抬頭看看樓上,最後將捲軸珍寶一般摟緊,重新回到角落裡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