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見過寵妻子的,卻沒見過寵成他這樣的

  內侍應聲離開。

  賀采瓊一個眼神,跟她來的丫鬟也低頭走出屋外,還不忘順手將門扇合起。

  室內只剩兄妹兩人,賀采瓊依舊壓低聲音,生怕被人聽去似的:「二哥,你可品出其中味道來?」

  賀文彥不再掩飾情緒,激動地站起來,胸口隨呼吸上下起伏:「不可能?怎麼可能?這是誰做的?誰也不可能做成這樣……」

  家常海參羹大多使用胡椒粉與麻油調味,掩飾海參的腥氣。但是賀文彥的結髮妻子譚笑萍卻道如此做法會掩蓋海鮮的鮮味,改以私釀蜜酒配雞蛋烹煮。當年譚笑萍還在世時,賀文彥與賀采瓊皆嘗過她的手藝,味道與眾不同,又再無見過任何廚子或餐館如此烹飪,自然印象格外深刻。

  「二哥,小聲些。」賀采瓊見他失控,忙出聲警示,「當心隔牆有耳。」

  賀文彥頹唐地跌坐回原位。

  他與譚笑萍性情相投,夫妻和睦,從未紅過臉。成親不到一年,便生下一個兒子。其後譚笑萍攜剛滿週歲的孩子回老家探望父母,半路上卻遇到劫匪,母子兩人連同護衛的家丁、隨行的丫鬟僕婦幾乎全部遇難。忠勇伯府收到消息後趕到時,距離事發已有月餘,當地官府將幾十具屍首收殮在義莊,等待家屬辨認,但天氣炎熱,屍首早已腐爛,面目不清,只能勉強通過衣飾分辨。最後數過人數,少了幾名丫鬟小廝,推測為遇劫匪時逃走或被抓,倒也都是常情,並不稀奇,因而沒有深究。

  難不成……難不成當時看到的身穿譚笑萍衣飾的屍體其實不是她本人?

  想到此處,賀文彥心底又升起些許希冀:「是她嗎?你在哪裡見到她了?」

  「她自言名叫陸珍娘。」賀采瓊道,「家中對來她來歷的說法是無雙的救命恩人,大伯夫妻倆一直想報答她,見她擅於烹飪,便安排她教授幾位姑娘廚藝。」

  賀文彥聽了半晌,只覺有什麼地方不對,追問道:「是或不是,難道你認不得?」當年事發時賀采瓊已有十一二歲,年紀不算大,卻早已曉事,又與譚笑萍朝夕相處,再重逢時沒理由認不出。

  賀采瓊長嘆一口氣,道:「二哥,我當然沒忘記過嫂嫂的模樣,但……那陸珍娘常年以紗巾掩面,據無雙說,她因事故毀了容貌,所以才會如此。」

  但凡知禮的人,或許會好奇以紗巾遮面之人的真正容貌,但若人家有言在先容貌醜陋,便不會非要掀開紗巾一探究竟。

  「不過,陸珍娘身邊帶著個名叫陸安的男孩子,兩人母子相稱,論起年紀來,與當年的侄兒差不多大。」賀采瓊又道,「我也是因此才覺得巧合甚多,思前想後好幾天,才決定過來告訴你一聲。」

  她有一天假稱外出添置首飾,專門在後門巷子裡等陸安從陵光衛衙門回來,好好看一看他。這一看不要緊,除去因習武而高大健壯些,還有皮膚黝黑些,陸安與賀文彥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賀采瓊怕自己心有所思,看得不准,因而不敢向賀文彥提及,免得他先入為主,錯判了情況。

  「可當初……也有嬰孩的……」賀文彥依然不敢相信,「若說笑萍可以與身量相近的丫鬟換過衣衫,可隨行的並無其他嬰兒……」

  「若二哥覺得不可能,那便算了。」賀采瓊道,她只是知道二哥與先頭那位二嫂感情深厚,出事後二哥大受打擊,才覺得應來說一聲,但畢竟十多年過去,二哥早做了駙馬,若心思有所不同,也是人之常情。

  「不,」賀文彥霍地站起來,「不管可能不可能,我一定得去親自看一看。」

  日落時分,大公主趕在宮門落鎖前出了宮,回到公主府,管事親自迎出,隨著一路往正院走時,將白天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來到正院堂屋時,見到賀文彥等在此處,大公主實在驚訝。

  他們夫妻感情不合已久,從賀瑤出生後,連同房都少,兩人見面又總是說不上幾句便要吵架,發展到後來,若非逢年過節要進宮飲宴的日子,索性互相避不見面。

  不過,大公主今日進宮聽了喜事,太子倒台,德慶帝開始重用大皇子,這對俞妃一干人來說實在是提振人心的好消息。

  她心情甚好,也不同賀文彥多計較,主動找話道:「今個兒什麼風把駙馬爺吹過來了?可是與采瓊妹妹有關?若是妹妹那裡有需要幫忙的,我做人嫂子的一定會盡心出力,駙馬只管說吧。」

  賀文彥等大公主的時候早把想說的話捋順了,當即道:「采瓊妹妹並非來求助的。郢王爺送了新鮮的秋蟹到汝南侯府上,采瓊妹妹見材料甚好,親自烹煮了橙釀蟹送過來,可惜你回來的太晚,怕不新鮮吃壞肚子,已經倒了。」

  他說一半,怕大公主多心,又解釋道:「若是你想吃,改日再讓她送些來。」

  大公主到底是皇家出身,什麼好東西沒見過,當然不會計較一隻半隻螃蟹的事,只道:「難為她有心。不過,駙馬你專程前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嗎?」

  賀文彥搖頭:「當然不。我是為了阿瑤。今日與采瓊妹妹閒聊時,聽說他們府上給姑娘們專門請了一位教烹飪的先生,我想著讓阿瑤也去學上一學,將來出嫁後或許會有益。」

  說起賀瑤的婚事,大公主當然一肚子氣。

  格桑她見過,相貌還算說得過去,騎射也是一把好手,作為女婿人選原本是不錯。可惜嫁給他就得遠到北疆去,離家千萬里。大公主只有賀瑤一個女兒,自然捨不得。

  大公主不知道這樁婚事裡的各種彎彎繞,只知道賀瑤跑到格桑帳篷裡被德慶帝撞個正著,因而被賜婚。

  她滿心埋怨,既怨賀瑤,也怨父親。

  怨賀瑤,是以為女兒相中格桑卻不告訴她,膽大包天,胡闖亂撞,結果鬧得事情無法收拾。

  怨父親,是覺得他薄待外孫女,他是皇帝,全天下人都得聽他號令,賀瑤闖得禍再大,難道還能兜不住,為什麼非得下旨賜婚,令事情再無挽回餘地。

  然而千怪萬怪,卻怎樣也怪不到賀文彥頭上,畢竟他連北巡都沒有參與。

  「我的女兒,難道還需要下廚房討好旁人麼?」大公主強壓怒火,說起話來難免態度不好。

  賀文彥不願另生枝節,也不與她計較,只道:「若是她在咱們眼皮子底下,自然不需擔心任何事,但她將來去的願了,有什麼事,就是快馬傳信也得十天半個月,遠水解不了近渴,一切還不是得靠她自己。」

  道理確實沒錯,大公主沒什麼可反駁的,平心靜氣道:「然而她與君家那些姑娘並不和睦,要不然咱們也請位先生到府裡來?」

  賀文彥心裡有鬼,不願意讓陸珍娘到公主府來,在大公主眼皮子底下行事。

  「請先生到府裡來當然容易,但我就是想讓她學著和原本不和睦的人能夠和睦相處,不然將來她去了北疆,若是……」

  他話說一半,大公主便舉手打斷:「能不能別提北疆。」每次一想到獨生女兒要遠嫁北疆,她的心就跟刀割似的疼,實在受不了旁人在耳邊不斷念叨此事。

  賀文彥果然不再提,改口道:「你若怕她獨自一人過去不易適應,可以叫上湘湘,她性情溫和,容易相處,如果阿瑤與君家的姑娘有什麼糾紛,可以幫忙調解。」

  「那就如你所說吧。」大公主道。

  難得見駙馬對女兒如此上心,大公主不忍再拂他好意,反正他說得也對,賀瑤一直以來都太嬌縱任性,也是時候學一學如何沉下心來與旁人和睦相處,不然將來遠嫁後,吃虧受罪的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