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楚曜失踪

  女兒家落水後,被人見到衣衫浸濕、身形畢露的模樣,已屬失貞。就算家世顯赫如俞湘湘,將來也難說成一門好婚事。

  且她被楚昀所救,救人過程裡少不得肌膚相親,被旁的男子摸過碰過,誰還肯娶。按俗例,一抬小轎抬進楚昀府裡做侍妾已是最好結局。

  然而俞湘湘的父兄在德慶帝跟前排得上號,她的親姑姑俞妃又是正當紅的大皇子的生母,德慶帝對此還是得多掂量掂量。

  正拿不定主意時,楚昀前來面聖,主動求娶俞湘湘為妻。

  「她今日……那麼多人都見到了,你不怕將來被人笑話?」到底是親生兒子,德慶帝也不願意他在婚事上受委屈,是以有此一問。

  「今日之事不能怪責湘湘表妹,都是兒臣思慮不周所至。當時我只想著趕緊救她性命,卻忘了顧全她的名節。女兒家名節比性命更重要,我一時衝動毀她一生,自然得負起責任來。若因旁人閒言碎語便棄她不顧,實在是毫無擔當,非男子漢所為。」

  楚昀打過千百遍腹稿,說時順暢無比,語調表情配合得天衣無縫,德慶帝信以為真,當即擬旨賜婚。

  此事迅速告一段落,無雙的事情卻遲遲見不到解決的希望。

  楚曄眼見愛妻日復一日愁眉不展,且楚曜又一直不在公開場合露面,火器營大展神威的第二天,他單人匹馬直衝郢王府,打算與堂兄論個究竟。

  可惜他運氣不是一般差,上門堵人,被堵的那位根本不在家,只有小堂妹楚婠嬌怯怯地前來招待。

  「哥哥說有要事待辦,上個月末就出門去了。」楚婠愁眉苦臉的模樣與堂嫂無瑕如出一轍,「他還說,雙雙的事情,他和君家伯父壓制及時,沒有傳到皇宮裡。於是我過節的時候也不敢去見姨母、皇伯父和祖母,生怕自己不開心的樣子被她們見了,要刨根問底……」

  後面不用說楚曄也明白,小小一個楚婠,心思單純,根本不可能經得住靜妃、皇帝和太后三人連番「拷問」。就算她打死不說,他們心知有異,也會派人查探,到時候想不走漏風聲也不能。

  「你也別太憂心。」楚曄安撫道,「我今日就是為此事來的,等你哥哥回家後,幫我傳個話給他。俗話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到時候定能商議出辦法來幫雙雙。」

  楚婠聽他如此說,無神的大眼立刻亮起來,忙不迭乖乖點頭應下,又連聲保證哥哥一回來就讓他約楚曄見面。

  又隔兩日,楚曜終於回到家中。

  彼時天色將亮未亮,郢王府大門尚未開鎖,門房從睡夢中驚醒,滿臉不情願地出來進門。待見來人是自家王爺,再多抱怨也不敢表露,滿臉堆笑行禮問好。

  楚曜似有滿腹心事,對此視而不見,腳步匆匆,一眨眼已走得不見人影。

  才剛踏進書房,就聽得外面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

  楚曜回頭,只見楚婠不顧形象、拎著裙踞小跑進來,口中連聲嚷著:「哥哥,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等得急死了。」

  從來嬌生慣養的楚婠今日格外乖巧體貼,見到楚曜風塵僕僕的模樣,還主動到淨房去擰了毛巾出來。趁楚曜擦臉的功夫,三兩句把楚曄來訪的事情說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等忙過這陣,我就約他。」楚曜板著面孔,淡淡應下。

  楚婠等不得,她急得直跳腳:「哥哥,你什麼時候能忙完?都一個月了,雙雙一直在受苦,你怎麼能不管。」

  楚曜沒什麼表情面孔拉得更長:「誰說我不管?總之你別管,這不是你一個女孩子家該管的事。」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

  「你不管,我也不管,那雙雙怎麼辦?我知道,你就是嫌棄雙雙了!她被人欺負冤枉,你都不幫她出頭,你還嫌棄她,你是壞人!」

  楚婠單純的世界裡,一切人和事都是非黑既白,她氣得推了楚曜一把。

  她其實沒什麼力氣,奈何楚曜毫無防備,愣是給推得倒退兩步,差一點兒就撞上屏風。

  然而楚婠並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她擔驚受怕二十多天,滿腹委屈全沖兄長發洩出來:「我不管你怎麼樣,反正雙雙是我的好朋友,我要幫她,我會想辦法的,哼!我以後再也不要理你,壞哥哥!」

  說罷,提著裙踞,一溜煙小跑了出去。

  說是想辦法,然而楚婠實在沒有辦法。

  她把自己關在房裡大半天,最後憋出一封信,向汪弘博求助。

  傍晚前收到回信,汪弘博約楚婠在東城青雲茶館見,只是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他會帶君珩一同前往,讓她也約一位親近的女子同往。

  翌日,楚婠帶著喬笙如約前往。

  四人在雅間裡碰頭,一一說起對無雙遭遇的想法。

  最缺乏的耐性的楚婠搶先道:「我想去把雙雙接回來,住我家也可以,待在廟裡太苦了,連肉都沒得吃……」

  她以前偶爾會陪外祖母到寺廟裡祈福,知道僧尼皆茹素,自己不吃不算,凡是進廟的人都不能吃。素齋雖說也有味道不錯的,但統共繞不出青菜豆腐兩樣東西。無雙平日裡沒別的嗜好,就喜歡吃好吃的,在廟裡住上一個月,光想都替她辛苦。

  「這恐怕不妥。」君珩道,「我們都知道雙雙委屈,可大伯父既然如此安排,我們就算有不同想法,也不好暗地裡對著幹。」

  喬笙當然向著心上人說話:「君大哥說的有道理,我們也不知道君伯父有什麼打算,萬一幫忙不成變破壞豈不糟糕。」

  她簡練地講一遍自己離家出走後的事情。君珩遇到她後便想辦法送了信給喬剛,而喬剛那邊立刻修書一封到上京給喬老將軍夫婦,謊稱是他安排喬笙隨君珩回京。如此保全了女兒顏面與名聲。

  「你看,做爹爹的總是無時無刻在為兒女著想,我們要相信君伯父。」她總結道。

  楚婠還在娘胎時老郢王便已歸天,父愛再偉大她也沒感覺,只苦著小臉哭腔問:「那……那就不管雙雙嗎?」恰逢小二進房奉茶,她小手隨著往茶盤上一指,「我們在這兒品明前龍井,雙雙在廟裡,喝得都是茶渣。嗚……」

  「別忙哭。」汪弘博掏出手帕遞過去,「雖然不能接她回來,但去看看應是無妨。一來一回,說些體己話,一整天足以。」

  四人於是約定第二天一早出發。

  汪弘博與君珩是男子,家中管束本就不多,根本無需刻意交代。

  喬笙告訴祖母,自己與楚婠出遊,郢王府會派侍衛保護。半真半假,輕鬆過關。

  至於楚婠,當日回家時楚曜又已不見蹤影,到她出門時楚曜依然未歸,連向兄長請示都省了,大模大樣地牽著漫天雪從前門出去,整府下人根本沒人敢攔。

  君家家廟建在上京東郊,快馬不過一個時辰路途。對喬笙、君珩與汪弘博而言,這點路程不過小菜一碟。但對楚婠而言,無疑難如蜀道登天。

  行不過兩刻鐘,她已從最初與大家齊頭並進,到漸漸不支落後,最後被遠遠拋離。

  汪弘博見狀,調轉馬頭迎過去陪她。

  到得近處,就見楚婠雙眼通紅,淚珠盈眶,原應同時握住韁繩的兩隻小手,不時交替著抬起到臉前,然後鼓起小嘴對著手心呼氣。

  「手上怎麼了?」汪弘博問。

  楚婠吹得專心致志,渾然不覺有人馬靠近,被嚇了一跳,小手猛地往背後一藏,結巴道:「沒……沒事,快點趕路。」

  汪弘博可沒那麼好糊弄,馬鞭一抖,捲上她手腕,往自己這邊一拉。

  只見楚婠粉白軟嫩的手心上磨破了好幾處皮,嚴重的地方還不停滲出血珠來。

  「受傷了怎麼不說?」汪弘博皺眉。

  「我怕耽誤大家趕路……」楚婠被他一喝,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下來。

  「別哭。」汪弘博無奈地搔搔後腦,一迭聲解釋,情急之下未曾注意言語是否失當,「我不是罵你,雙雙的處境我擔心,但你受傷了我也心疼。」

  心疼?

  楚婠小臉蒙上一層紅暈。

  博哥哥說心疼她呢。

  她小女孩心性,最喜歡被人疼被人寵,立刻破涕為笑。

  只是為什麼心跳得有點快?

  是不是一路跑馬,太累了?

  楚婠走神的功夫,汪弘博已從懷裡掏出傷藥,為她傷處傷藥包紮。

  「好了好了,我不疼了。」楚婠輕聲催他,「咱們快點趕路吧。」

  「不急。」汪弘博應道。

  他從馬鞍上解下裝水的羊皮袋,又從皮靴裡摸出短柄匕首,在水袋側面霍地一劃,羊皮被豁開,清水瞬間嘩啦啦淌了一地。

  楚婠有點傻眼,細細聲提醒他:「博哥哥,水都浪費了。」

  這些水不是要喝一天的嗎?

  「沒辦法。」汪弘博拎著羊皮迎風晾曬。

  楚婠咬著指尖,更加摸不清狀況。

  秋日天氣涼爽乾燥,那塊羊皮內側不多時就晾得乾透。汪弘博拉過楚婠小手,就著羊皮比劃一陣,然後用匕首在羊皮上割了幾下,羊皮碎開,他從中取出一塊,把楚婠右手裹起。

  「可能不是特別方便舒服,不過羊皮柔軟,能保護你的手心,比直接握住韁繩時好。」

  說罷,又照樣把楚婠的左手也包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