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離家出走

  從遠香堂至正院,坐轎也得兩刻鐘功夫,無雙左思右想,一直猜不出老王妃突然命人找她過去究竟是為了什麼。

  家中大小事情,包括楚姵婚事的進展,她每日晨昏定省時都揀著緊要的同老王妃稟報過。

  除此之外,王府內近來最緊要的,大概就是楚婠相看的事。

  但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老王妃人在家中,替楚婠相看天經地義,也輪不到她來摻和。

  況且,無雙陸陸續續聽過楚婠幾次關於相看人選的抱怨,倒覺得老王妃在此事上尚算開明,沒有盲婚啞嫁,給了女兒選擇的權力。

  來到正院後,老王妃開門見山便問起汪弘博來。

  無雙不解其意,答得有所保留,卻也不忘誇獎他的長處:「……博哥哥開春剛進的火器營,初時只是個管十人的小旗,但因表現出眾,最近已破格擢升為總旗。據說上鋒十分看重他,年底考評時還欲再提拔。」

  老王妃點頭道:「總旗雖只是個低微的職位,但他入營不到一年就能連升兩級的話,想來極有實力,也極會鑽營吧?」

  前頭是褒獎,說到後面,話鋒一轉,竟帶了些許譏諷的意味。

  無雙怔了怔,分辯道:「博哥哥向來光明磊落,不是那種好鑽營的人。」

  老王妃不以為然:「他是你義兄,你看他自然萬般好。不過男人麼,在家裡和官場上多半兩種模樣,他在外面如何待人處事,你怎麼會知道。」

  這話乍一聽似乎很有道理,可其實還是在說汪弘博的不好。

  無雙哪裡肯依,剛要在為他辯解幾句,忽地念頭一轉,改口問:「母親為何如此關注博哥哥?」

  老王妃哼道:「還算你不太遲鈍。」便把楚婠與汪弘博私下通信一事說了,「人說長嫂如母,我不在家,你就應當看著婠婠,怎麼能讓她私下與外男書信來往?」

  原來只是為這個,無雙笑道:「母親有所不知,婠婠與博哥哥書信來往只是為了請教功課,這事王爺也知道。」

  「功課?」老王妃瞥她一眼,十分不客氣地問,「上書房有大學士講課,家裡請著西席,有什麼功課需要請教一名武夫?」

  無雙最見不得人說汪弘博不好,想也不想就答:「博哥哥在西山書院讀書時功課在同窗裡數一數二,只是受我爹爹影響,立志在軍中闖一番事業而已。」

  老王妃則道:「在軍中闖一番事業?哼,想得到挺好,靠軍功加官進爵確實比靠進士熬資歷快得多,若是運氣好,打一次仗說不定就能封爵。若是娶個郡主娘娘,是不是升得更快?」

  一時加官進爵,一時又娶郡主。

  這都哪兒挨哪兒?

  無雙略有些摸不著頭腦,滯了滯,照實道:「男兒自當志存高遠,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揚名立萬也沒什麼不妥。至於婚姻大事,博哥哥一直說他要待建功立業後再行考慮,也沒打算沾岳家的光……」

  她自問沒說錯什麼,可老王妃的面孔卻陰沉得像馬上要下雨似的,打斷無雙道:「好一個不沾岳家的光,未來大舅子便不算岳家了麼?」

  什麼未來大舅子?

  無雙更覺莫名其妙:「母親說的,我不大明白,我爹娘至今也沒替博哥哥相看過,哪裡來的未來大舅子?」

  老王妃拂袖,榻幾上的杯杯碟碟掃落一地:「還裝蒜!何須汝南侯夫婦勞動大駕,你們義兄妹兩個已把婠婠耍得團團轉……」

  她說到一半,意識到此話不妥,硬生生打住。

  無雙卻已懂了。

  老王妃這是把楚婠相看不順利的事情賴到她與博哥哥頭上。

  無雙自問有撮合楚婠與汪弘博的心思,但楚婠年紀小,還總是一派懵懂的樣子,她也不好揠苗助長,只想暫且順其自然就好。

  因而分辯道:「母親,博哥哥之所以與婠婠相識,不過是我與婠婠從小交好,那時大家都年幼,沒有男女之防,於是常在一起玩而已。我們兄妹並沒有處心積慮做過什麼,待婠婠也向來誠懇。」

  沒有處心積慮尚且如此,什麼時候動動小心思還得了?

  老王妃越聽越覺不滿,忍不住斥責道:「我不管你們有心還是無心,像你們那樣的人家,兩個女兒都嫁入宗室,說來也足夠了,你們那個義兄弟就別想再攀龍附鳳。旁的我不想多說,你只管記著這句話就是。」

  說罷,就讓人送無雙出去。

  無雙急匆匆來,急匆匆去,莫名其妙挨了一頓訓斥,回到遠香堂後越想越覺委屈。

  什麼叫做像他們那樣的人家?

  他們家怎麼了?

  堂堂正正的侯府,傳承百年,子孫一代比一代能幹,家中一代比一代興旺。

  老王妃憑什麼瞧不起他們家?

  她自己不也是嫁進宗室的麼,將軍府威名再盛,到底沒有爵位,說起來還出身還不如無雙與無暇,憑什麼如此盛氣凌人,指桑罵槐說他們家攀龍附鳳。

  她和姐姐都不是上趕著嫁到宗室裡來的,上趕著的人是楚曄與楚曜。

  要不是楚曄指天發誓保證一輩子只姐姐一個人,她爹娘還不稀罕把姐姐嫁給皇子呢。

  要不是今上下旨賜婚,她這輩子還真不一定願意嫁給楚曜,哼!

  還有博哥哥。

  誰說他處心積慮要娶楚婠了?

  他明明說要娶個普普通通的姑娘。

  至於楚婠,無雙聽她說過汪弘博裁水囊為她做手套護手的事情。人與人之間不就是講究個你來我往,博哥哥待婠婠好,婠婠便待博哥哥與一般人不同,又有什麼不對?

  楚婠常拿她與汪弘博往來的書信給無雙看,一個年幼不解事,一個光明磊落,不是討論學問就是說些瑣事,沒有一分一毫能與私相授受掛鉤的內容。

  無雙原先還覺得若是汪弘博與楚婠有緣分,她樂見其成。可叫老王妃一說,她真是寧肯幫汪弘博物色旁的好姑娘,也不願他如此被人誤解。

  自從老王妃回家後,時不常對無雙橫挑鼻子豎挑眼。無雙不管是辯解還是忍耐,其實都並算不上多麼動氣,但如今事情牽扯到嫁人,卻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來。

  再加上上回寫給楚曜的書信許久還不見回音,彷彿對他母親整日裡找茬欺負她的事不聞不問似的。

  無雙一夜沒睡好,翌日起來更覺氣悶,於是藉口去逸郡王府看無暇,出門後馬車卻走到了汝南侯府,住下就不肯再回郢王府。

  楊氏見她如此,每天都到芙蓉裡趕人:「有你這樣的麼?受了委屈就想辦法找回來,甩手躲到娘家來,只能讓人挑理兒,說你不懂事沒交代。」

  「我有交代時她也有的挑剔。」無雙雖知楊氏都是為了她好,卻還是拿軟枕壓在頭上擋住耳朵,以行動表達不想聽的態度,「楚曜娶我時說好要疼我的,沒說我必須懂事。」

  楊氏一掌排在她屁股上:「沒說就不用懂事了麼?誰家的姑娘長大了不得懂事,還能嬌縱任性一輩子?王爺已經夠好了,那麼大年紀了,通房都沒有,實心實意地等著你及笄圓房,你還想怎麼樣?」

  無雙也不知道她想怎麼樣。

  她只知道從老王妃回來後,她每天都過得很累,她想歇一歇。

  她也知道自己很任性。

  可為什麼不能任性呢?

  她前一陣每走一步路每說一句話都瞻前顧後,懂事得不得了,可事情並未因此變好。既然如此,還不如任性一些,至少任性的時候自己是快樂的。

  無雙待在汝南侯府躲清靜,郢王府裡楚婠眼看著要面對第五次相看。

  她不免對大丫鬟柳兒抱怨道:「雙雙怎麼丟下人家跑了,哥哥也不回信來,他們都不要人家了嗎?」

  楚婠是個嬌憨不知事的,柳兒卻是靜妃命宮裡的管事嬤嬤一手一腳調教出來的機靈鬼。她在王府裡轉一圈,就把無雙回娘家的事兒打聽了一清二楚。

  「說是老王妃把王妃叫去訓了一頓,警告王妃不准插手郡主您的婚事,所以王妃回娘家,大概是為了避嫌。」

  「雙雙根本沒有插手我的婚事。」楚婠噘嘴道,「娘怎麼老是不講道理。」

  她手上正捧著一本話本,書裡講到丞相家的小姐受不了婆婆磋磨,在父兄的支持下與夫君和離了。

  一時情急起來,皺眉道:「雙雙不會想跟哥哥和離吧?我要去找她說說話。」

  柳兒扶額:「我的好郡主,和離哪是那麼簡單的事,何況咱們王府是宗室,就算要和離也得皇上肯答應才行。」

  楚婠並不清楚這些,困惑地「喔」了一聲:「那我也搬去和雙雙一起住,人家不想再相看了。」

  柳兒勸她:「這不好吧,若讓老王妃知道了,不是更不待見王妃。」

  「那怎麼辦?」楚婠有點著急,「人家要和雙雙在一起,不想和娘在一塊兒!」

  柳兒眼珠子轉了轉,想出個主意來:「要不然,郡主每天起床了去汝南侯府,晚上再回來,反正回來也就是睡一覺而已,時間過得很快。還可以對老王妃說是幫五皇子選新婚賀禮所以才出門。」

  楚婠覺得她這個主意甚好,樂得拍手歡呼。

  楚婠開心了,老王妃卻納悶起來,對一大早到正院請安的楚姵道:「一眨眼一旬過去了,她怎麼還天天出門給楚昀選賀禮?這是要買天上的星星月亮不成?十來天都買不到合適的?你看你妹妹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

  楚姵當然知道楚婠到底去哪兒,可從無雙嫁妝裡拿的那匹湖綠杭綢做的裌襖今天剛上身,到底拿人手短,怎麼好意思戳破真相,只糊弄道:「她小孩子家家的沒自己出門買過東西,逛得眼花繚亂,老是拿不定主意。所以今天我也要和她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