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剛才說得底氣十足,可能不能趕在巳時前做到,還沒定數。她想的法子倒是簡單的,可真做起來,卻又好似不易。好好思索了一番要遊說的話,總覺不對勁。想了想便往藏書閣去,準備找那書看看。
都說欲速則不達,不想出個萬全之策,就不能有所動作。
藏書閣白日裡也顯得光源不太足夠,因來這裡的多是拿了書就走,尋個好地方看,並無人逗留。而此處太寬敞,在濕潤春季裡,裡頭也飄著清冷。柳雁循著古籍分類而尋,找是找到那書架了,可實在太高,仰頭看去,沒法看清是不是在那。
她只好去門口等,看看有沒人來幫她拿書。等了片刻她倒是想起來,如今還沒放堂,都在上課。難不成要她去找薛院士幫忙?
那豈非太沒面子了?
正坐在門檻上苦想著,就見旁邊通往這裡的小巷入口走來一個少年。那少年步子輕穩,面如白玉,略顯涼薄。神色淡漠非常,似乎是沒料到此時藏書閣還有人,神情稍有變化,可也不過是剎那閃現,逕直跨步從她旁邊過去,往裡走。
柳雁瞧了這人一眼,以身高來說,也搆不著頂端,哪怕是搬個凳子也不行。便又收回視線,暗想要不還是去找薛院士好了,面子暫且放下,再拖可就又有個「不通」扣到腦袋上了。
少年已走了兩步,末了頓步,轉身看去,看著那小小背影,微微擰眉,稍稍一想,試探叫道,「蛐蛐?」
柳雁動了動耳朵,聲音分外熟悉,回頭看去,眨了眨眼,「蘇家哥哥?」
少年臉上的淡漠已是散去,笑了笑道,「果真是你。」
柳雁同他「見」過兩次,這還是頭一回瞧清他的臉,真可謂是個美少年。可若不是跟他有過交集,還以為是個冷漠人,如今見他一笑,化了冰雪,送了春風,倒覺不可思議。
蘇定也是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樣,跟想像中差不多,眼裡也帶著驕傲倔強,「這個時辰你怎麼在這?」
「我跟薛院士打了個賭,要是輸了,他又得送我『不通』,所以我不能再輸了,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蘇定瞭然,「那東風是一本書?」
不用解釋太多,柳雁欣然點頭,「對,太高了,我搆不著。」
蘇定笑道,「那挪了梯子來不就好,這裡有專門的梯子。」
「我搬不動。」
「我去吧。」
柳雁自然高興,跟在他後頭去拿梯子,「你怎麼會在這出現呀?」
「不是要辦牽鉤之賽麼,都在商討如何獲勝的竅門,也沒我什麼事,等他們說完了,我再回去。」
這話說得不急不緩,可柳雁聽得心裡不太舒服,明明是同窗,可卻這樣被人排擠。說起來,做錯事的是蘇自成,蘇定並沒做錯過什麼,實在不該受這樣的苦吧。
「蘇哥哥,萬卷書院真的這樣好麼,讓你爹爹換你去別處不好?」
蘇定淡聲道,「去哪不都一樣。而且這些事我並沒有跟父親說,他以為我是過得不錯的。況且他忙於政務,並不得空理會我這些。」
柳雁心裡更酸了,「那你是要一直熬到科舉時?」
「做官麼?」蘇定笑笑,「我從未想過入仕途。我倒是想只要有間能養活自己的鋪子就行了,在朝廷爬得那樣高,卻被天下人看輕,何必那樣折騰自己。」
柳雁明白他指的是左相,這樣暗諷他的父親,可見父子感情並不是太好。而且蘇自成就這麼一個兒子,竟然都不怎麼關心,反而更關心他的政績,未免太薄情,也太讓人不可思議。
有了蘇定幫忙,搬梯子不是難事,爬上最高一層,也無懼色,「你要什麼書?」
「看看《鬼谷子》在不在那?」
蘇定頗為意外,低頭看她,「你要那樣難的書做什麼?」
「學呀。以前褚陽哥哥跟我說過,裡頭有個『捭闔』頗有名氣,我想仔細看看。」
蘇定找了一遍,將其抽出,下去後交給她,又問,「倒忘了問,你跟薛主洞打了什麼賭?」
柳雁拿著書說道,「洞主他不是弄了個牽鉤賽麼?這事兒挺好的。可沒想到他竟然將我們二十四個班混在一塊了。」
蘇定笑道,「你是抽到大班,所以找他理論了麼?」
柳雁搖頭,「我抽到立春班了。」
蘇定頗覺意外,「那你為何如此不忿?」
「可勝之不武呀。薛洞主跟我說,世上處處不公,這便是其一。我便反駁,說要將這牽鉤賽從『不公』變為『公』。」
蘇定好奇道,「你要如何做?」
「遊說。」柳雁說道,「我們不是分春夏秋冬級麼?無論怎麼樣,春季班是定贏不了夏季班的,那就將四季分開,將原來的獎勵分成四等分,春到冬都爭出一個第一。四季各有六個班,六個班自己玩,小班不跟大班一塊,那力量就不會懸殊太大了。」
蘇定點了點頭,「可如今已經抽籤分好了隊伍,你能扭轉乾坤麼?」
柳雁揚了揚手裡的書,「所以得遊說各班呀,讓他們都同意這麼做。」
蘇定搖頭笑笑,「不可能。小班那邊自然希望如此公正,但十拿九穩的大班如何肯?而這次拔得頭籌的獎銀頗豐,要穩操勝券的大班將銀子分成四等,如何能肯?」
柳雁又認真強調了一遍,「所以得遊說,遊說。若是可以輕易完成的事,那我也不必這樣苦惱了。」她頓了半會,說道,「你說這次奪得頭籌給的是銀子?這事連我都不知道,可見蘇哥哥你還是想一塊玩牽鉤的。」
蘇定微微一頓,沒有接這話,「你只是個小姑娘,如何能勸,別折騰了。」
「我絕不會事未做就先認輸,哪怕最後還是得了薛洞主的『不通』,我全力以赴了就問心無愧。」柳雁脾氣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已抱了書走到明亮地方,尋了亭子準備看書,「蘇哥哥是好意,可這好意太挫敗人。」
蘇定聳了聳肩頭,「倒不見得你受了挫敗,反而是愈挫愈勇了。」
這話倒是不假,柳雁抬頭看他,「只是不甘心而已,無論如何,都想得到薛洞主的承認。」
對薛院士她說不上很喜歡,可幾次交鋒,她竟好像不討厭他了,也不知為何。
她這樣費心,只是想得到「通」字,一雪前恥。
蘇定站了一會,見她已埋頭去尋那捭闔之道,默了默說道,「欲聞其聲反默,欲張反斂,欲高反下,欲取反與。」
柳雁驀地抬頭看他,蘇定又道,「捭闔者,天地之道。捭闔者,以變動陰陽,四時開閉,以化萬物。縱橫、反出、反覆、反忤必由此矣。」
「蘇哥哥你念的是『捭闔』麼?」
《鬼谷子》中,捭闔為開篇之作,更是縱橫家的說術言略,主張開合有道、張弛有度。柳雁想要說服他們,用捭闔之道並無不妥,只是要這樣整本翻閱,又解之,怕要耗上半日。聽蘇定小說幾句,已覺受益匪淺。
蘇定微點了頭,笑道,「我並不覺你能成事,只是我也想看看,你到底能遊說多少人。裡頭的話我會言簡意賅同你說,但絕不會幫你一起去。不過……如果是我去,你不用開口就已經敗了。」
他的身份他明白,不能幫人,反而會成為絆腳石。他幫她,萬一……她真成事了呢?
柳雁也不想他幫,這件事本就是她一人要做的,絕不勞煩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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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房開門的鐘聲準時在午時響徹書院,鄭昉領著學生過去,進了裡頭環視兩圈,也沒看見柳雁,聽別的先生說她果真去找了薛院士,可也早從那裡離開。到大門去問了人可有見她走,又說沒有,那定是躲在書院哪個角落了。如今連這個時辰都不見她,十分擔憂。
正想可要去找找,鄭昉就見了她的兄長,忙走了過去,「長安。」
齊褚陽正和柳長安一起用食,先聽見聲音,見了他,說道,「那不是九姑娘的先生麼?」
柳長安也往那看去,果然是,轉眼鄭昉已到跟前。他也忙站起來,「鄭先生。」
鄭昉看看他旁邊,問道,「可有看見你妹妹柳雁。」
「並沒有,我妹妹她怎麼了?」
鄭昉苦笑,「今早不是說明日開始牽鉤賽麼,她覺抽籤混戰不公,就跑去跟薛院士理論。聽說薛院士答應她明日巳時之前可變一次,她便走了。可到現在還沒見著她人,守門的老伯也沒見有人出去過,人是在書院的,你不必慌張,只是不知去了何處。」
聽見妹妹沒擅自出去,柳長安倒是放心的,笑笑說道,「我這妹妹又讓鄭先生費心了,還請您包涵。我去找找她,讓她回去不要多想,做無謂的事。」
鄭昉笑道,「由得她去吧,薛院士都已首肯,我又豈敢說不。」
柳長安問道,「鄭先生的驚蟄班可是抽得大班,我妹妹才心覺不服,故而去理論?」
齊褚陽說道,「只怕她是抽中了小班,心覺羞愧,才去找薛院士。雁雁她是個怕麻煩的人,能讓她也坐不住的,肯定是不肯苟同的事。」
柳長安聽了確實有道理,鄭昉也說道,「抽中了立春班。」
因還要看著其他學生,鄭昉準備離開,打算等會領了他們回去,就去找找柳雁。這一回身,倒是一眼就瞧見個小姑娘往這走來。伙房裡的人實在很多,可像她那樣從容鎮定的,卻真沒幾個。
他看得眉頭都挑高了,「柳雁!」
柳長安見了妹妹也鬆了一氣,見她沒回神,也不知在想什麼,「雁雁。」
柳雁這才回神,往那一看不但瞧見哥哥和齊褚陽,竟還有先生。她不由訕笑,走上前就行了禮,「先生好。」
鄭昉氣道,「先生不好。」
柳雁正色,「先生當然好。」
鄭昉嘴角僵了僵,板著臉道,「你不是去跟薛院士下戰書了麼,怎的不見你有所作為,躲哪去了?」
「先生說的『欲速則不達』,我自然是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想對策去了。」
「那你如今來做什麼?」
「吃飯。」柳雁認真道,「要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做事。」
「嘖。」鄭昉搖頭,「我做先生二十年,都不曾見過你這樣膽大的。你若不能成事,先生也要被薛院士捉去說教了。」
柳雁恍然一聲,又道,「先生的意思是打算幫學生了。」
鄭昉瞪眼,「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柳雁皺眉,「學生若不成器,您就要連帶被罰呀,所以您自然是想幫學生的。」
本是讓她不要再頑劣,結果竟被她繞進胡同裡,乍聽之下,竟滿是道理。歪,著實歪。這樣能言善辯,日後不做縱橫家倒是可惜。
等鄭昉走了,柳長安叫柳雁過來跟他們一起坐,說道,「哥哥這份吃過了,去給你打份新的,妹妹不要亂走。」
柳雁點頭,「嗯嗯。」
柳長安實在不放心,走時又看看齊褚陽,示意他看好她。
齊褚陽先將那不曾動過的湯水給她,說道,「已是萬事俱備了麼?」
柳雁想到剛才先生來過,肯定是跟他說了自己要做的事,也不多問,「嗯。」
「可要我幫?」
「不用。」
齊褚陽點頭,「先喝口湯吧。」
柳雁忍不住問道,「你不打趣我雄心豹子膽呀?」
齊褚陽笑笑,「你不是一向是豹子膽麼?連我都聽說了,旁人都叫你柳小將軍來著,還稱你為薛恨恨。」
「薛恨恨?」
「薛院士的話你素來不聽,還總要和他理論,所以就給你取了這樣的名。」齊褚陽倒是越發喜歡萬卷書院,「薛院士是個好人,若是別的書院,只怕興不起這『問難』的風氣,師生為友,也未必能有。」
這話柳雁倒不反駁,誠然如此,在別處哪裡能容她這樣胡來。她喝下幾口湯,已精神許多,這才問道,「褚陽哥哥,你們班最信服的人是誰呀?」
齊褚陽問道,「怎麼?」
「我想讓二十四個班都答應重新抽籤,將頭獎分四份,以六個班為基礎,分出春夏秋冬四個小獎。但是一個一個去說服,時間緊迫,並不夠。兵書不是有云,擒賊擒王麼?所以我想要勸服二十幾人,不如勸服領頭人,再讓他去說服其他人,這樣也省事。」
齊褚陽忍不住重新打量她的個頭,真還是個小姑娘,「踏青班你不必擔心。」
言下之意是他會說服?柳雁大喜,更是鬥志昂揚。用過飯,就去了最大的一班,探頭看去,已經有幾個成年男子在裡面激烈論辯,說的正是那古國大將吳起。她也不說話,只是趴在門口看他們。
只是片刻,那面向門這邊的一個男子已看見她,稍稍擺手示意眾人停下,看向她問道,「小姑娘,可有何事?」
柳雁仍趴在那,只探頭去看,張嘴定聲說道,「吳起算不得好人,殺了三十餘鄉人、老母病逝卻不回去奔喪,甚至殺妻換將。可他推行的變法,卻使得楚國強盛,更影響了秦國商鞅變法,這點不可謂無功。所以算是功過兩面吧,你們爭他到底功多過多也沒用。」
那五六人面面相覷,不知怎麼冒出個小丫頭說這些。一人問道,「你是瞧了書再來的麼?」
柳雁反問,「莫非我在你眼裡是神仙不成,能知曉你們要論何事?」
那人被問住,這的確不可能,所以這小姑娘方才的見解真是她所想?這麼大的孩子,不都是在學千字文三字經麼?
「小姑娘,你來這裡做什麼?這幾個院子都是大班,你總不可能是路過吧?可是哪位先生的千金迷路了?可要我們送你回去?」
柳雁這才說道,「我是驚蟄班的。」
眾人笑笑,「不看個頭不看臉,光聽這言論,還以為是個大姑娘所說。」
「哥哥們知道明日就要辦牽鉤賽了麼?」柳雁說道,「我們驚蟄班抽到立春班了。」
一人笑道,「恭喜小妹妹,定能贏了。」
柳雁搖頭,「可我總覺得不妥,實力懸殊,贏了也不光彩,這是勝之不武吧?那些小豆子們要哭的。」
幾人想笑卻笑不出來,這話怎麼聽都有些奇怪,他們在學院可謂是年長之人,這一聽確實是贏了也不能高興。一人說道,「最後我們還是會同最厲害的班決戰,並不欺負你們。而且世間弱肉強食,我們已見過太多,薛院士應當也想讓你們也明白這意思。」
「果真麼?學院辦牽鉤大賽果真是要讓我們明白這些?」
另一人稍有遲疑,「薛院士定不會這樣魯莽要行牽鉤賽,若不是為了讓我們明白,為何要辦?」
柳雁駁問,「對呀,假設不是讓書院幾百餘人明白這個道理,為何要辦?」
一人這才認真看她,想到方才的話,可算是想起來了,「你莫非就是那柳小將軍?」
柳雁吃了一驚,她竟變得這樣有名氣?
眾人紛紛細細看她,已是笑開,「我就說哪有小姑娘膽子這樣大的,原來是薛恨恨姑娘。」
柳雁氣鼓鼓地看他們,「我叫柳雁,柳雁,不叫薛恨恨。我也不恨薛院士。」
「那你為何總和院士對著幹?」
「因為心中有疑呀。」柳雁朗聲,「雖然我不服薛洞主,可他確實是個好人。既然是個好洞主,就不會做那種無趣事,所以我去找他理論,他也答應我可以將牽鉤規矩改改,改得公公正正。哥哥們說,如果薛院士一早就打定主意要我們明白何謂弱肉強食,那又何必輕而易舉答應我可以去試著改改?」
幾人已是隨話質疑,只是想了小片刻,便幾乎都跳了起來,「這是薛院士設的陷阱吧,我們竟中計了!」
柳雁眨眨眼,不知他們突然激動起來是怎麼回事。
那人笑得頗為無奈,「我之前說什麼來著,薛院士近日竟不折騰我們了,原來不過是換了個法子裁量我們。我們若是明日去乖乖比賽,無一人質疑,他定會給我們全部人『不通』。」
他一說,其他幾人也紛紛恍然。倒只剩柳雁莫名了。一人笑道,「她年紀小,只怕是不知道的。」
柳雁說道,「我今年才進書院。」
那人嘆道,「我們已在這十餘載,卻疏忽了。薛院士並不以考試為重,除了問難、論辯、經世,還有洞察力魄力也在他裁量之內。無怪乎此次獎勵設得豐厚,我們也全盯在那銀兩上了,一時忘了揣測薛院士的用意。」
柳雁試探問道,「我同薛院士打了個賭,定要讓這比賽變得公正,哥哥們可願幫忙,說服其他班,重定賽規?」
她本想一班一班說服,可既然薛院士打的是考驗全院的主意,那此時就不能算是她一人賭約,而是事關全部人。若是由最大的班出面幫著遊說,定是事半功倍!
幾人已明白薛院士用意,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白白等那「不通」,當即應允。又去喚了同窗,和柳雁一起去遊說。
有了他們出面,勢如破竹。連最有希望拔得頭籌的班都願意退步了,其他班怎會不答應?午休有一個時辰餘暇,這不過半個時辰,就已拿下半數的班。等午休結束,柳雁已帶著二十四班聯名同意變革的請願書到了薛院士桌前,鄭重放下。
這聯名一事早已是滿院沸騰,薛院士自然也聽說了。看著上面有遒勁有力的名字,也有歪歪扭扭初學的字跡,笑笑說道,「比我想像中快。」
柳雁默了默,「運氣罷了。」如果不是碰到那幾個明事理的聰明哥哥,根本沒她的用武之地吧。這種贏法,她一點也不覺歡喜。雖勝仍敗,原本沒有的挫敗,現在終於全湧了上來。
費盡心力想達成一件事,可結果卻不過是運氣傍身,這樣贏,有何意義。
「運氣?這可是令人羨慕的。」薛院士笑著,已去拿筆,「依照約定,我會寫個通字給你。」
「不要。」柳雁坐得身板都不正了,似被冰霜打蔫的花,「我沒贏,只是恰好他們猜到你不過是想經此事考考書院的人。而去遊說的也是他們,我不過是說了兩句話,剩餘的事都是他們做的,那『通』字,絕不是我能拿的。」
她說著說著已覺難過,又不知為何如此傷心,「我有好好想法子去遊說二十四個班的,還特地去看了《鬼谷子》找捭闔篇看,連對大班說什麼話,對小班說什麼話都想好了。可是……可是竟通通都沒用上。最後還是由別人幫忙才成事。」
薛院士明白她難過什麼,全力以赴之後,卻發現只需三言兩語就能成功,之前的努力便是個笑話,花費那樣大的心血去做,根本毫無用處。
可——並非如此。
「通。」
柳雁抬著淚眼看去,就見薛院士已奮筆疾書,鄭重寫下了一個碩大的「通」字,看得她心中更是受傷,擰了性子說道,「我不要。」
薛院士看著她說道,「勝者,不獨獨是因為在一件事上親自成功方能如此稱之。你若不先質疑,他們如何能知真相?更不會有聯名一事,明日他們便會循規蹈矩照辦,而全院不通。」
柳雁囁嚅,「可、可是我那樣辛苦是為了什麼?既然一句兩句可解決,我卻傻氣地做了多餘的事。這不是大笑話麼?」
薛院士朗聲大笑,「真是糊塗,你此時用不上,日後呢?你若不忘,一生受益。人人都不能知曉後事,當做之時,定要全力以赴,方無遺憾。若你碰上的不是一點即通之人,三言兩語真可達成?屆時要你多說半句,也詞窮吧?」
柳雁愣神看他,眼裡的淚已是掉不下來,她全然沒想到這點。
「書院眾人都可得『通』,你卻是那最應得的。」
柳雁怔怔看著躍然紙上有力的大字,已覺紙上還有畫,鳥語花香,萌芽滿枝,春回大地美得不行。她吸了吸鼻子,說道,「好像也對,我確實該拿。」
見她坦然不矯揉,薛院士啞然失笑,這直率的脾氣,當真好得很。
她伸了小手去扯那心念已久的紙,「院士,能拿開你的鎮尺麼,太重了,扯不出來。」
薛院士笑笑,將鎮尺拿開,便見她欣然抽了紙,小心捲好拿在手上,不由問道,「你真這麼想得到這個字麼?」
一說柳雁就惱了,「因為院士給了我一個大大的『不通』!」
薛院士笑得捧腹,看來今後再不能隨便給人「不通」,否則多幾個這樣的小丫頭,書院就要鬧天了。
柳雁抹掉淚,拿著紙準備走。她要回家去找人把這紙裱起來,掛書房裡,每日看上半個時辰方能順心!
她走到門口,又轉身,挺直了腰,朝薛院士行了個大禮,一聲不吭地走了。
薛院士朝那門口看了好一會,又是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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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果然日頭高照,映得遠山明媚,近景妖嬈。
春季六個班先開始,其他三季共十八個班也都來助陣喝彩。見那一堆小豆子站在一塊,神情肅穆拿著麻繩,便讓人忍俊不禁。
柳雁渾然不懼,握定繩子,因個子矮,依照先生的戰術,被安排在倒數第二,自己身後的是個有氣力的小胖子,有他襯托,她更顯得像豆子中的豆子。可她認真的模樣,卻不輸給任何人。
一聲鳥哨吹響,繩子中間的綵綢已開始在河界線上猛烈浮動。在滿是春意的書院裡,上下晃了起來,像璀璨煙火,綻放在滿滿綠意中。
這牽鉤賽,一辦,便是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