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綠芽(三)

  聽見宋晴二字,柳雁驀地抬頭往那看去,果真看見了那熟悉面龐,一別三年,仍是姑娘的發髻。看著她穩步上前,接過聖旨,她已覺比自己中了狀元還高興。等她退回來,心思便一直在那,探花是誰,進士又有哪些,她再聽不見。

  三年前在阿這姐姐墳前,她們約定好了,大殷大門重開之際,便是她歸來之時。

  宋姐姐回來了……雖然已有些物是人非,阿這在地底長眠,薛院士也在那裡躺下了。

  從皇宮出來,一路駕車到阿這墳前,剛過清明,清掃乾淨的墳前又長出悠悠青草來。

  柳雁俯身拔了一會草,聽見後頭有馬蹄聲,轉身看去,就見了那穿著碎花長裙的姑娘往這走來,四目相對,宋晴已笑道,「墳頭那花兒別拔了,阿這喜歡。」

  柳雁微微點頭,見她眸眼已紅,也是感慨。兩人蹲身默默除草,將墳頭除盡,才歇了手。坐在墳前,仍像三人同行時,說著天,說著地,只是阿這再無法說一句話。

  「你走了後,你爹娘就總往我們柳家來問你下落,認定是我助你逃出京師的。直到我娘發火,他們才不敢來。如今你回來,有回家麼?」

  宋晴搖頭,「沒有,怕他們將我綁了去,不許去貢院考試。」

  「皇榜一揭,他們也會猜宋晴便是你吧。」

  「確實,我一天換一處地方躲著,他們找不著的。」宋晴如今說這些已輕鬆多了,「我現今是榜眼了,朝廷命官,回去他們也奈何不了我。」

  柳雁有意無意看著她的手,但凡一個人生活是否疾苦,都能從一雙手看出來。本以為她一個未嫁的姑娘家會受許多苦,畢竟當初給她的銀子不多。可意外的是那雙手仍舊細滑白淨,不像是受苦的人,好奇問道,「宋姐姐這三年都在做什麼?」

  宋晴見她往自己的手瞧,稍稍扯了袖子,將手遮住,笑道,「拿了銀子做點小買賣,誰料頗有天賦,發了筆小財,這幾年也算過得不錯。哪怕是不用再倚賴家中,也不用擔心衣食住行。」她笑道,「當初你借我的錢,宋姐姐加倍還你。你若要吃肉,我也能給你開三日宴席,吃個痛快。」

  柳雁笑笑,「三日哪裡夠,得三十日,三百日。」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三生三世不停,寓意在此。宋晴聽得明白,「只要大殷不再變,我便一世都不會走了。」

  柳雁總算是安心下來,只恨沒有酒和她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正是四月,放眼看去,一片綠意。兩人席地相談,說古論今,說著說著,提及這次科舉,宋晴又道,「你們柳家出了一個狀元一個進士,怕是整個京城都要當做茶餘飯後來說了。」

  柳雁眨眨眼,「那進士是誰?」

  宋晴啞然,「柳芳菲呀。」

  柳雁更是意外,「她方才也在大殿上?」

  她只顧著瞧宋晴去了,後頭的人沒看,後面的話更沒聽,乍聽下好不詫異。原來柳芳菲也去考試了,可那日見了四叔,他可是一字未提。不過也對……四叔向來是不管她的。添了十四弟和十五弟之後,也更是疏遠那八姐姐了吧。

  除去前三甲,其餘十人都是進士,柳芳菲也是其中一人。在家中看著柳雁接旨成了狀元,再去看自己,不過是進士。她到底是比不過柳雁的,哪怕是廢寢忘食的學,也比不過。

  她花費了五年光景,別人不過五個月,那種挫敗感,非一般人能知曉。乘車回去,知道柳家不會有人為她慶賀,定都顧著柳雁去了。途經那胭脂鋪,便給自己買了盒胭脂。看看銅鏡裡的臉,根本不像個姑娘,她也該好好收拾收拾這張臉,同在四夷館,卻是做整理和他國往來文書的事,輪不到她去學他國文字語言,做譯字的事。

  拿著胭脂上車,還未踏步上去,就被人猛地捉了手,她擰眉看去,見了那婦人,卻是一頓。

  不過四個月沒見,瞧見這張臉一瞬湧上心頭的嫌惡感,卻絲毫不減。

  鄭素琴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果真是你,娘還以為看錯人了。」

  聽見娘那個字柳芳菲就覺胃在翻湧,想掙脫手,卻離不了。聞到她身上的濃重脂粉味,再看已是婦人的她臉上卻撲了不少粉末,那半老徐娘說的便是這樣的吧。柳芳菲冷聲,「鬆手。」

  「鬆手?」鄭素琴大聲道,「娘看見你榜上有名,你是進士,要做官的。」

  柳芳菲見街上有人往這看,丟不起這人,將她拉到車上,氣道,「你又要做什麼?」

  鄭素琴這才有了好臉色,「你既做了官,聖上定有賞賜東西吧?」

  柳芳菲看了她一眼,輕笑,「怎麼?騙我去給你偷的兩千兩銀子和姘頭用完了?又想來訛我?我告訴你,我已和你斷絕關係,今後再不會多給你一文錢。」

  鄭素琴語塞,沒想到她竟厲害起來了,擺起官架子來,冷笑,「你是從我肚子裡鑽出來的,一輩子都是。你已經是官了,還賴在柳家做什麼,出來住吧,娘也跟你一塊住,好照顧你的……」

  柳芳菲再聽不下去,掀開車簾子就往下跳。察覺到背後有手伸來,不願被她纏住,沒等下人拿了馬凳,就徑直跳了下去,落地時腳踝已覺刺痛,強忍痛楚急忙跑回家去。鄭素琴怎麼也叫不住,好不氣惱。見車伕往自己這瞧,也不下車了,「愣著幹嘛,送我回去。」

  柳芳菲跑回家中,腳本是輕傷,這一跑,傷勢就有些重了。進門時一拐一拐,管家問怎麼回事,她也不說,自己回了房裡,拿藥酒擦拭。

  四房的事都是互通的,消息稟報到柳定澤耳邊前,他正在房裡。

  一月時方青為他生下兩子,元氣大傷,別人坐了三十日月子,她足足在床上吃喝兩月,氣色方才恢復。因新皇登基,朝廷事情繁瑣,柳定澤在工部的事頗忙,早出晚歸,也沒和她多說上幾句話。今日休沐,也是去了工部半日。這會陪在房中,逗兩個孩子玩鬧。

  興許是孩子吵了些,方青又聽得皺眉。眉頭剛蹙,柳定澤就將孩子交給僕婦,讓她們帶到偏房去好好照顧。坐回她一旁,翻看桌上賬本。方青瞧見,說道,「你難得休息,別看這累人的東西。」

  柳定澤嘆道,「你也知道這是累人的東西,就該交給賬房算,你還得來回算上兩回。」

  方青一頓,還是將賬本拿了過來,低眉說道,「怕他們瞞了賬目,誆我銀子。」

  柳定澤失聲笑笑,這一笑把方青都笑的不自在了,抬眼看他,「你是覺得我這樣愛財,丟人了麼?」

  「有個這樣持家有道的媳婦,我高興還來不及。」柳定澤躺下身,榻上鋪了三層毛毯,又軟又熱,不過躺著倒很舒服,「青青,你日後再不用過苦日子了,所以不必親力親為,該好好過官夫人的日子。」

  方青面色淡淡,「我不愛去同那些貴婦打交道,還是在家裡的好。」

  柳定澤想了想,她的性子恬然,不喜熱鬧的地方,喜歡在家待著就隨她吧。方青倒是想起事來,「其他官夫人是不是互有聯繫,我是不是要去多走動走動,免得你尷尬?」

  「不必。」柳定澤探頭,一如既往枕在她腿上,「我也同你一樣,更喜家中,不喜外面的龍潭虎穴。」

  方青伸手摸他的臉,摸到嘴唇上的青刺兒,又摩挲了好一會。直到下人進來,說了那鄭素琴攔車,八姑娘跑回來還崴傷腳的事,柳定澤才又睜眼,「給她去藥房拿了藥酒送去。」

  方青聞言,稍有意外。柳定澤又淡聲道,「去跟鄭素琴說,她若再敢在七少爺和八姑娘所在的半裡地內出現,我就廢了她的腿。」

  這話聽著殘忍,可方青卻覺對不同的人必須是要有不同的對策,聽見這話她一點也不覺柳四郎做錯了。而且總覺他變得越發好,再不像往日那樣無端的乖戾暴怒。想著,又像往日那樣歡喜他了。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口,一下就見他睜眼,眼裡滿是意外。

  柳定澤伸手攔住,不許她再直了腰身,將她往懷裡撈來,反身壓下,直直看著她,才覺她眼中的柔情,又回來了。她喜歡的,果真不是身為柳家第四子的他,也不是能許她榮華的人,而是在年少時,還未變得冷情的他。

  方青也不避開他的眼,又微微抬頭,往她喜愛的男子親去。剛離唇,就見他俊朗面上已有笑,真切溫柔。

  &&&&&

  柳雁中了狀元,還進了四夷館,宋安怡十分高興。仔細給她繡了個福袋,等她來時,便交給她,「裡頭有我去寺廟裡求的符,聽說十分靈驗,朝堂不是很凶險麼,你要時時帶著。」

  那福袋做得精巧,還繡了金邊,柳雁得了好友贈送的東西,再看看她已隆起的肚子,也為她高興。雖然她不喜母憑子貴,但易家就易天揚那麼一個孫子,宋宋能早日生下孩子,在家中地位自不必說。方才見了易太師和易老爺易夫人,也是讓宋宋多出去走動走動,不要悶著。易天揚一說總出去做什麼,就被易太師輕責了。

  靠孩子鞏固地位,說不出有多歡喜,可因人而異,對宋宋總歸是好的。柳雁總算是稍稍放下心來,「我後日就要去四夷館了,只怕不能多來陪你,你要是有什麼事要尋我,只管讓人送書信來。」

  無論過了多久,都像是囑咐個小姑娘。宋安怡笑道,「知道了,你安心任職,不必擔心我。你性子急,又傲,在朝廷別多說話,勤懇做事,免得遭小人惦記,知道麼?」

  柳雁也點頭,「嗯。」

  宋安怡又想起一件事來,「魯陽公主不是要做你嫂子了麼?你這做小姑子的,可不要為難人家。哪怕是她為難你,你也不要跟她擰,她到底是公主,得罪不得。」

  柳雁聽了這話,差點想問她是不是遭了那小姑子的罪,可若問了,她肯定又說不是。反而被自己察覺出來更是尷尬,就忍著沒問。

  柳長安和魯陽公主的婚事定在四月中旬。

  新皇登基後第一位出嫁的公主的婚事,定不會太草率,只是用時半個月就將公主出嫁事宜準備妥當,不可謂不是每日都在急趕。這一動作,柳雁倒是明白了。

  「聖上還是太子時,生母已過世,地位一直不算穩固。如今登基,局勢不穩。急著將公主嫁入我們柳家,只怕也是為了他的地位,畢竟爹爹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有這親家,他便能高枕無憂了。」

  柳雁想通這個,更是鬱悶,將手中石子丟進河中。又瞧見坐得很遠的齊褚陽,更惱了,「齊哥哥你坐那麼遠做什麼?」

  齊褚陽無奈道,「按理說,我不該同你婚前碰面的。」她信上說有急事要跟他說,他匆匆趕來,倒不見急事,只見很是煩悶的她。

  柳雁撇嘴,「那你回去吧。」

  她想見他,就不會理會那些破規矩。會理規矩的,就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了。一會不見他走,還坐在遠處,悶聲,「你怎麼還不走?」

  齊褚陽說道,「我怎麼能丟下你一個人走。」

  柳雁心氣總算順了些,「可惜了我哥哥的仕途,也可惜了壕姑娘委身做妾。」

  「你哥哥是嫡長子,日後承爵,哪怕不做駙馬,聖上也不會再許他高官。只是……」齊褚陽皺眉,「願意委身做妾的姑娘,倒有些……」

  「奇怪是麼?」柳雁從他說得不全的話裡就猜出了全部意思,「齊哥哥是不是想到我們之前在這所說的話了?」

  齊褚陽點頭,「嗯。」

  那日提及若是聖上賜婚於他,他可會委屈雁雁做妾,那定是不能的。柳雁也道明自己絕不會委身,更何況郝姑娘是郝侍郎的嫡女,真心不必作踐自己到那種地步。

  真是怎麼想怎麼奇怪……

  「齊哥哥以旁觀者來說,郝姑娘此舉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麼?」

  齊褚陽說道,「只是心中生疑罷了。我問你哥哥,為何讓娶心儀女子為妾,你哥哥說,那日她以死脅迫,若是不答應她,她便死在你哥哥面前。」

  柳雁詫異,「以死相逼屈尊做妾侍?上頭還壓著個嬌蠻公主,我都為她憋屈了。」

  她身為女子都不解郝玥,那他更是不會懂了。

  柳雁想了許久,還是想不明白,要麼是郝玥是個傻子——這當然不可能。要麼就是她好勝心太強,不想讓哥哥被人搶了去,寧可低人一等,也非要膈應膈應公主。她寧可郝姑娘是前者……否則嬌蠻的公主和不服軟的小妾打起來,為難的就只有兄長。

  齊褚陽見天色略晚,起身說道,「回去吧。」

  柳雁不捨,可實在不好多留,每日能見他半柱香就心滿意足了,「嗯。」

  夕陽西下,餘暉染紅晚霞,遍地如楓葉橙紅,暖暖入人心。齊褚陽一直跟在她後頭,遠遠的看著那少女背影,只是看著,就覺喜歡。他也想跟她多待,只是這樣不好。兩個月後兩人就能長相廝守了,不急這一時。

  快到大路上,已有人煙,兩人依依不捨,三步一回頭,難捨難分。

  等天色徹底黑下來,才終於別離。

  翌日,齊褚陽穿著朝服上朝,卻又看見了柳雁。這才想起來,這丫頭跟自己一樣是朝廷命官了。這倒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兩人能名正言順每日見面。

  這一想,昨日那樣捨不得,竟有些好笑了。再看一身朝服的柳雁,也正往他看來。同在宮門外,手執玉板,遠遠看著,已覺同心。

  &&&&&

  四月十七日,柳家嫡長子柳長安迎娶魯陽公主,朝野皆賀。

  拜堂當晚,長輩都勸不勝酒力的柳長安少喝幾杯也無妨,免得等會入了洞房就酒醉不醒,享不了這洞房花燭夜。

  柳長安心中本就苦悶,聽了這話,更是喝多幾杯。酒還未敬完,果真就醉了。眾人只好隨便鬧了個洞房,走走過場就留下一對新人在屋內,交給公主了。

  新房離擺酒宴的幾個院子頗遠,在這只能偶爾聽見轟天的炮仗聲,還是能感覺到外面的喧嘩聲。

  穿著大紅嫁衣的魯陽公主端坐好一會,聽見柳長安已呼呼大睡,今晚只怕是不會醒了。心覺失落,大了膽子偏身看他,那俊秀面龐已有醉紅,低頭聞聞,滿身酒氣,聞不慣酒氣的她不由擰眉。

  「駙馬?駙馬?」她喚了兩聲,不見他醒,果真是要一覺睡到天亮吧。她鼓了鼓腮,下地將腦袋上沉甸甸的金釵珠釵取下,又脫了外裳,可算是輕鬆多了。再看床上,輕步走過去,彎身給他寬衣,等要脫鞋時,她才想自己長那麼大,還沒自己脫過鞋,一伸腿就有兩個宮人跪著脫鞋穿鞋。

  而今她再不是那住在皇宮的魯陽公主了,而是定國公的兒媳,柳家孫媳婦,柳長安的妻子。

  費了很大氣力她才將身體高大的他推進被窩裡,等為他蓋好被子,已累得喘氣。坐在床邊抱膝看他,又伸指戳了戳他的臉,十分真實,不是做夢。想到那日在皇兄那第一眼見到他,驚為天人。

  如今來看,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怎的那日就一眼歡喜上了。

  從寅時就被拖起來忙了一日的她也乏了,伸了個懶腰捲了被子安心躺下。想到旁邊就睡著喜歡的男子,面紅耳赤,往牆邊挪了挪,不敢跟他太過親近。

  也不知是太累了睡得熟,還是柳長安起來是輕手輕腳,她一覺醒來,已是日曬三竿。坐起身時腰背都還在疼,也覺餓了。

  門外聽見裡頭有動靜,這才小心問道,「公主可是醒了?奴婢們進去伺候您?」

  等她洗漱完了,才想起來,「本宮還要去給公婆奉茶吧?」

  一旁的嬤嬤笑著說是,腹誹著這都什麼時辰了,果真是個不將人放在眼裡的公主。

  柳定義和李墨荷確實一大早就在等這杯兒媳茶,可人家是公主,哪裡敢吵她起床。見柳長安早早過來,說道,「你當叫上公主的。」

  柳長安面色淡淡,「孩兒如何敢以下犯上。」

  李墨荷知他心氣不順,問他昨夜可行房了,便說醉酒什麼都不知。一會見魯陽公主過來,這還是頭一回見她。

  魯陽公主十六年紀,雖已挽了婦人髻,可還帶著少女的嬌羞。一對眸子似那皓月星辰,十分明亮。

  公主敬茶,不必下跪。李墨荷接過時,還得是雙手。這第一杯婆婆茶,喝得好似……很不對勁。家裡多了個公主,當真是有些不自在的。

  等奉了兒媳茶,聽了柳家家規教誨,就隨柳長安回房。出了大堂,見他步子十分快,也不等她,昨日就累了一天的她乾脆不走了。可不走了他也不停,只好追上去,進了房便說道,「駙馬,你下回能走慢些麼?我腳疼。」

  柳長安看了她一眼,真是嬌氣。不願多理,去拿了書準備看書打發時日。要是太過疏離,爹娘定會責怪,也會擔憂。

  魯陽公主在屋裡走了幾圈,仔細看他房內的東西,說道,「這櫃子和桌子都不好,要換。」

  柳長安淡聲,「都是新做的。」

  「新做的也不好,不好就該扔了,再找好的工匠做。」她嫌棄這櫃子小,連她的衣裳都要放不下了,「還有這桌子,是給你唸書伏案用的,得換個寬些的。」

  柳長安聽得煩心,「你若是都不喜歡,將我換了吧。」

  魯陽公主一直被人呵護得好,這話裡帶刺的聽起來就不對勁。她扁嘴走到他跟前,說道,「駙馬你討厭我?」

  柳長安想說討厭,很討厭,可到底還是沒說。但即便是他沒說,魯陽公主也瞧出來了,才是新婚就被夫君討厭,不由氣道,「你為何要討厭我?是你同我父皇求的我,為何要給我擺臉色?果真像皇姐說的,你們柳家這是想攀炎附勢,所以你才娶我?」

  這反被狗咬一口的感覺當真不痛快,簡直是侮辱了他們柳家。柳長安已是生氣,「你這是什麼話?分明是你哭求你母后,非要嫁入我柳家,哪怕是知曉我已有婚約,仍要在我和小玥之間插足,令她從妻變妾。」

  魯陽公主瞪大了眼,驚愕得說不出話,半晌才道,「你本有婚約?」

  柳長安冷笑,「是。」

  魯陽公主再說不出半句話,她自見過柳長安一面後,就屬意於他。跟母后提了一回,翌日母后就跟她說,父皇也覺柳長安不錯,柳家還同他們提想迎娶她做柳家媳婦,問她可願意。

  兩情相悅,這當真是好,她便一口應下,安心做了待嫁新娘。本以為要籌備數月再讓她風光出嫁,誰想不過半月就好了。

  如今她才知道,曾最不想做聯姻工具的她,竟也被父皇母后騙了一回。

  自小便如掌上明珠得盡寵愛的她,卻被親人出賣。想到這,眼睛驀地泛了紅,幾乎哭了出來。

  柳長安見她如此模樣,更是生厭,丟下書就去外頭了。

  外頭下人見他臉色鐵青出來,又不見公主跟上,想到方才屋裡似有爭吵,暗想,這剛成親就吵架了,日後只怕要家宅不安,雞飛狗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