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對公主嫂子只是聽的傳聞多,也沒怎麼接觸。入了四夷館,她也忙得早出晚歸,不過一個月,李墨荷夜裡帶人送茶點過去,就覺她面頰削瘦了許多,如今還在伏案看書,瞧的心疼。
「雁雁。」喊了一聲不見她答應,李墨荷又叫一聲,才見她抬頭,走上前說道,「怎麼每日都這樣忙?」
柳雁一見她,就覺好似疲倦都湧了上來,只想尋了母親膝頭好好趴趴,「娘,你不知道這東夏國的字有多難學,就跟初初寫字的孩童所畫,又像蜿蜒的地龍。女兒每日牙牙學語般學這些,咬了好幾回舌頭。趙通事還說,等學會了這個,還得學其他的。」
四夷館除了習譯生,也就是譯字生外,還有教習的通事。教她的是位姓趙的老者,因總是對女子為官表示不屑,又對柳雁橫眉冷眼,處處刁難,柳雁便在背後喊他趙老頭。只是這些她不會對家人說,要是趙老頭真逼急了她,那她就只好搬出整個柳家欺負他了。
不是不用柳家權勢,她不傻,該用的時候一定會用,別人要說她以權勢壓人那就說吧,只是還不到用的時候。
李墨荷嘆氣,「好好一個國公府的姑娘,卻做這樣的苦差事,這又是何苦呢。好在你齊叔叔不說你,否則將嫁的姑娘總拋頭露面,像什麼話。」
「齊叔叔和齊哥哥都覺得這差事好著呢,如今東夏國不是已經蠢蠢欲動,要趁著我們大殷新皇登基局勢不穩進軍麼?那便讓人去教訓他們一頓,他日送來降文,就由我來譯。」
見她說得得意,疲倦也分毫不見了,李墨荷已是笑笑,「自小就不知謙虛二字如何寫的,如今不過學了幾個字,跟通事念了幾句話,就想譯文了。那些事,要做也是老通事做吧,哪裡輪得到你。」
柳雁不服氣道,「四夷館以才為重,我若比通事厲害了,禮部那邊就會委任我去了。」
李墨荷笑道,「那就努力吧,一直有這種決心就好。只是先將這糖水喝了,早點歇下。」
柳雁應聲,乖乖喝下。等她走了,又拿了書看。
快到巳時,管嬤嬤在外頭見燈火未滅,敲門進去,已見她伏在桌上睡著了,手裡還拿著書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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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雁沒等來東夏國的降書,倒是等來了大殷要和東夏聯姻的消息。在四夷館聽了這事,好不詫異。用午食時跟宋晴去了亭子那,說起這事。宋晴說道,「東夏國這十年來養精蓄銳,國力與大殷旗鼓相當。若真的開戰,大殷也佔不到便宜。」
「與其說佔不到便宜,倒不如說當今聖上不比先皇驍勇。」
宋晴抬指輕噓她一聲,「別仗著這裡沒人就說胡話。」
柳雁點頭,「只是我驚怕的是,一旦開了這個頭,其他諸國又會覬覦我們大殷,到時候可就不好了。」
宋晴輕笑,「和親倒也不見得有用,公主嫁過去,就是他們那邊的人了,根本不會再為大殷說半句好話。自古以來哪個公主不是如此,若是做了皇后,孩子封了太子,日後不幫著敵國攻打她的娘家就好。」
這話倒沒錯,柳雁也認同。吃了幾口飯,又道,「護送公主去東夏的人是誰?」
「這個不知。」
等她散衙回到家中,還在門口就瞧見齊家的馬車,毫不意外。她和齊褚陽下月就成親了,按理說不會親自來她家裡的。想了想難道是齊叔叔用了他的馬車,來家裡商議婚事?
她走進大廳,果真看見了齊存之,竟還瞧見了齊褚陽。
柳定義和李墨荷也在堂上,看見她就讓她回房裡。被管嬤嬤領回房的她問道,「齊叔叔和齊哥哥來這做什麼?」
管嬤嬤稍有遲疑,才道,「聽說是聖上下旨,要二爺護送六公主去東夏來著。」
只是護送不是打仗,柳雁倒不那麼擔心。
管嬤嬤又道,「齊少爺聽說是送兩國婚書去的使臣,也得一塊去。您們的婚事不是下月初麼,這東夏路途遙遠,又得在那等公主大婚後,往回至少也得兩三個月後。」
柳雁微微點頭,這才知道為什麼他們父子親自來這了,一是為了護送公主出嫁的事,二是為了延時婚期吧。都是大殷子民,為朝廷效力的人,有時倒不比普通百姓自在。
不過在朝堂上都見不到齊褚陽,柳雁到底還是覺得會掛念。
公主和親那日是在五月五日,大軍共計三百餘人浩浩蕩蕩出發,前往東夏。
柳雁早上跟父親問了安,送他出門後,也溜了出去。跑到齊家巷子口,想見他一面。誰想問了鋪子老闆,說他們早就走了。她又忙往城門跑去,跑到那氣喘吁吁,一問旁人,說大軍還未出城門,可算鬆了一氣。
等了小半會,就聽見遠處有騷亂聲。她墊腳往那看去,可前頭的人個子太高,根本看不見。她拚命往前擠去,好不容易擠到前排,那隊伍已經過來。她遠遠就看見騎著高大駿馬的爹爹在前頭,忙摀住了臉,怕被他看見責罵。
可她這一遮擋,倒更顯眼了,柳定義只是看了一眼就瞧出那是自家女兒。他稍稍思量片刻,偏頭對旁人說道,「此行去東夏國路途遙遠,帶上平安符的好。我見那有賣,你去買一個吧。」
齊褚陽倒是奇怪怎麼突然說這個,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立刻看見了那捂臉姑娘,當即明白過來,「侄兒去去就回。」說罷下馬,將韁繩交給他,隨之往那跑去。
柳雁從指縫看去,見了往這跑來的人,十分詫異。等他快到跟前,立刻挪開了手掌,「齊哥哥。」
齊褚陽見她髮髻歪斜,珠釵也快掉落,伸手給她插好,說道,「雁雁,你等我回來,回來我們便成親。」
柳雁臉一紅,這讓她怎麼答。還好旁邊喧鬧,就當做沒聽見了,「齊哥哥你要保護好我爹爹,早點回來。」
齊褚陽點頭,瞧著她因擁擠而冒了汗珠的額頭,抬袖擦去,「雁雁……」
周圍實在是太吵太吵,柳雁豎起耳朵,「嗯?」
「不要闖禍。」
柳雁瞪眼,「哪有這樣叮囑人的!」
齊褚陽驀地笑笑,饒是大軍走得慢,稍說兩句話就走得遠了,他捨不得她,可不得不走了,「雁雁,我會早點回來的。」
柳雁「唔」了一聲,看著他也知要道別了,「我會等你的,齊哥哥。」
齊褚陽聽了這話分外愉悅,恨不得將她也帶走。最後唸了一聲她的名,這才不舍離開。柳雁看著他背影遠去,鼻子微酸,直至護親的大軍離開城門,旁人已散,還站在那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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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郎去了遠方,柳雁每日去宮門時瞧不見他,倍覺落寞,萬分掛念。跪在大殿外等上完早朝,到了四夷館,將練的東夏文交給趙通事。誰想趙通事只看了一眼,就將那字帖扔到桌下,頭也沒抬,「重練。」
柳雁眨眨眼,這字就算不能說俊秀,但也是她一筆一劃寫的,剛給其他前輩看了,都讚她寫得不錯,到了這竟被當做垃圾丟了。她忍不住問道,「敢問通事,這是有哪裡不對要重寫?」
趙通事輕笑一聲,抽了本字帖出來,「這才是勤懇學過之人寫的,對比之下,倒不見得你是用心的。」
柳雁拿來一看,字跡十分眼熟,仔細一看,這不是宋姐姐的麼。她想反駁自己的字不難看,不過一看宋晴的字,確實娟秀,這才死心。俯身拾起字帖,回去練練練,練個一百遍。
在四夷館忙至晚上回到家中,柳雁只想洗個熱水澡去去一身疲倦。進了院子,見涼亭那坐著個人,不用看也知道是魯陽公主。這半個月實在是太常見這景象了,而且亭子外還跟著侍衛和一眾當初陪嫁的宮人。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哥哥婚事是被插足的緣故,從公主進門開始就不見哥哥對她笑過半分,乍看下,魯陽公主既可恨又可憐。這樣強求婚姻,卻碰上個硬氣的夫君,也只能怪她自己了。
畢竟是公主還是嫂子,她只好過去打招呼,「嫂子。」
魯陽公主偏頭看去,見她一身官服,問道,「剛散衙回來麼?」她早就聽過柳雁的聰慧美名,得了狀元又入了四夷館,當真是柳家最自在的姑娘。可這樣自在的姑娘,卻總忙得不見人影,如此忙碌能高興麼?
「嗯,剛回來。」哥哥和嫂子感情不好,柳雁又對她插足一事心有芥蒂,少有往來,感情自然也生分。說了會客氣話,就回屋了。
魯陽公主又坐了半晌,因來癸水,身子不舒服,凳子又冷,這才回房,回去見她很不願正面相對的人。
柳長安剛從書房回屋,正洗手,見她進來,面色蒼白,步子緩慢有些無力,毫無精神的模樣,也不知是哪裡不舒服。到底沒有問出口,擦乾淨了手便拿書去書桌那看,權當做沒瞧見她。
魯陽公主在床邊又坐了片刻,每每想到父皇母后竟那樣對她,讓她落得在柳家裡外不是人,倍受冷待,又想到一母同胞的六皇姐已遠送他方和親,肚子也隱隱作痛,不知怎麼越想越委屈,頭一低,淚就撲簌而落。本想忍著哭聲,到底沒忍住,趴在被上痛哭失聲。著實把柳長安嚇了一跳。
門外有人探頭,卻不好問。柳長安見她哭聲不止,終於是走了過去。
似乎是聽見了自己的腳步聲,剛到跟前,就見她猛地抬頭,梨花帶雨,顫聲,「和離吧。」
柳長安頗為意外,魯陽公主又恨聲,「和離!」
她願如此柳長安求之不得,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