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所發生的一切,黃歇並不知情。
他在咸陽仍然積極行動,一方面遊說秦國的臣子們,一方面積極打探楚王槐的下落,終於打聽到他被囚在太后新修的宮殿章台官之中。
他遠遠地站在離章台宮不遠的一個小土丘上,看著章台宮,想著如何能夠混進去,救回楚王槐。只有救回楚王槐,才能夠解決太子橫的危機,才能夠破解楚威後、鄭袖的威壓,才能夠阻止子蘭、靳尚的賣國行為。在知道了所有的往事之後,他比任何人都痛恨楚王槐,然而,他卻不得不想辦法救他。如若任由情勢發展下去,秦楚兩國將會演變成更激烈的戰爭,他不能坐視它發生。
他已經站在這裡,觀察了好幾天。
忽然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去,見羋月沿著小土坡走上來。
羋月微笑:「子歇,你在看什麼?」
黃歇退後一步,看著羋月表情複雜:「皎……太后怎麼會在這兒?」
羋月登上土坡,指著章台宮道:「你看,這座宮殿是不是很像我們楚國的王宮?」
黃歇看著眼前熟悉的宮闕,想到自己第一次進宮,覺得那宮殿高得似在天邊一樣,為了那麼美的地方,他可以去奉獻一切。那一次,他親見一個驕傲的小姑娘遭遇她人生的第一次挫折,孤獨地站在高台上叫著:「為什麼我不可以是鷹?」
如今,她已經一飛沖天,她甚至給自己複製了一座宮闕.再複製一份童年。
羋月負手站在土坡上,遙指章台宮,道:「我將它起名叫章台宮,為了紀念父王的章華台。以後我會搬進這裡來,把它當成我的主殿,以慰我的思鄉之情。」
黃歇卻尖銳道:「太后寧可造一座假的宮殿來慰自己的思鄉之情,也要摧毀真正的故園。臣,當真不知道當如何言說了。」
羋月看著遠方,神思悠悠,如今的她,已經不再尖銳,不再憤怒,只微笑道:「這裡面是我的故園,也是你的故園。它裡面的一切.就像父王生前一樣,沒有被後來那些不堪的人破壞。子歇,我的故園只在我六歲之前,此後我待在那裡的每一天都是折磨和痛苦,每一天都懷著想把它一把火燒掉的願望。那些人佔據了我的故園,毀掉了我的故園,他們待過的地方,我只想一把火都燒掉。子歇,我只要我自己心目中的故園,它不在了,我可以重建它。」
黃歇看著羋月,伸出手想要安慰她,但伸到一半卻迅速收回了手,扭頭道:「我先走了,太后慢慢看吧。」
羋月道:「你要不要與我一起進去看看?」
黃歇道:「你邀我進去?」
羋月道:「你在這裡看了好幾天了,難道不是想進去看看嗎?」
黃歇一驚,終於咬牙道:「好。」
兩人同行,走入章台宮。看著舊景處處,竟恍若隔世。
這宮中,也有迴廊處處,也有高台樓宇,也有繁花遍地,也有百鳥飛舞。連地磚的紋路,也是熟悉的蔓草紋;兩邊的壁畫,也是熟悉的少司命大司命故事;廊上的木柱懸頂,也是同樣的飛鳥紋;那章台宮主殿上的,也依舊是熟悉的青玉蟠螭玉枝燈。
整個主殿的風格,一如楚威王舊時,羋月指著某一處,說這是她小時候捉迷藏爬過的,又指著另一處,說柱子鬆動可以旋轉。黃歇看著她一處處數來,輕歎:「看來你於這宮殿,花費了不少心思啊。」
他此時已經明瞭,楚王槐必不在這裡了,從羋月對章台宮的傾心用情來看,她也不會將楚王槐長囚於此。她一定覺得,他不配。
縱然他曾經被帶到過此處,黃歇相信,也頂多只是教他看一眼而已。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一處廊橋上,羋月指著遠處笑道:「那邊就是陽靈台。我記得那次,你們泮宮大比之後,從陽靈台出來,就走過這裡。我們就站在橋上,向你們投香囊、荷包還有手帕……」
黃歇看著橋下,輕聲道:「如果這裡還是楚國,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一切都沒有發生,那該多好!」
只可惜,一切都已經不能重來了。
他與她近在咫尺,卻隔得比天涯還遠。
她邀請他遊遍全宮,送他走出宮殿。他看著她一步步走進秦宮宮闈,九重宮闕,次第關閉。
從此,便是陌路了,是嗎?
夜深了。
一燈如豆,遠處秋蟬鳴叫聲隱隱傳來,楚王槐整個人憔悴不堪,癱坐在榻上一動不動,雙目無神。
一個侍童坐在他的榻邊,打著瞌睡。
忽然窗上出現刀尖,輕輕撥動閂子,一會兒,窗子開了,一個蒙面人躍入,一掌擊暈侍童。
楚王槐差點驚叫起來,那人忙拉下蒙面巾,俯身行禮道:「大王勿要聲張,臣是黃歇。」
楚王槐的眼睛驀然瞪大,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子歇,是你,你是來救寡人的嗎?」
黃歇道:「是,臣是來教大王的。」
這些日子,經過多方打搽,他終於找到了楚王槐的下落。這座秦孝公時代的離宮,如今囚禁著楚國的前王。
楚王槐站了起來,—把抓住黃歇,叫道:「快、快帶寡人出去,寡人一刻也不能繼續在這裡待著了。」
黃歇按住了楚王槐,勸道:「大王,請少安毋躁。臣只是一個人,現在沒有辦法帶您出去,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楚王槐洩了氣,跌坐在榻上,掩面恨聲道:「這樣的日子,寡人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寡人要離開,要離開……寡人給你諭旨,你快叫昭陽發兵,來救寡人離開。」
黃歇道:「大王,老令尹已經……侍奉先祖去了。」
楚王槐大驚,跳了起來:「怎麼會,怎麼會?那現在呢.現在楚國是誰在做主?」
黃歇歎道:「大王被秦人扣押以後,秦國攻打我楚國,連下十五城。國家危亡之際,老令尹恐秦人以大王為人質,他臨終前扶立太子……」
楚王槐頓時緊張起來,急問道:「怎麼樣?」
黃歇道:「太子已經登基!」
楚王槐癱坐在榻上,忽然捶榻放聲痛哭起來:「逆子,逆子,寡人憐惜他失母,三番五次不捨得廢他,可如今寡人落難,他居然如此急不可耐地謀朝篡位。他、他這是要寡人的命啊!」
黃歇心中厭憎,卻不得不勸道:「大王,噤聲,若是叫人聽見,只怕會對您不利。」
楚王槐一下子停住聲音,驚恐地張望,忽然間他意識到了什麼,一把拉住黃歇,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子歇,你帶寡人出去,寡人要回楚國去。寡人才是大王,對不對?」
黃歇道:「大王放心,臣一定會想個周詳的計劃,把大王救回去的。」
楚王槐神經質地點頭道:「對,你是忠臣,等寡人復位以後,一定會大大地封賜於你。」
黃歇不能置信地站起,看著楚王槐道:「大王,您說什麼,復位?」
楚王槐一昂首道:「寡人當然要復位!寡人才是一國之君,寡人不能讓逆子就這麼奪了王位。子歇,你是忠臣,只要寡人一回國,就廢了謀朝篡位的太子橫……昭陽,老匹夫,寡人還以為你雖然剛愎自用,至少對寡人還是忠心的呢,沒想到你竟然忘恩負義……」
黃歇不禁退了一步,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楚王槐,冷冷道:「大王可知,秦人的軍隊.如今還佔據著楚國的城池?外敵虎視眈眈,國家危亡之際,大王心心唸唸的,只是您的王位嗎?」
楚王愧怔了一怔,惱羞成怒道:「那是因為太子橫得位不正,臣民不附,執政無能。寡人自繼位以來,四夷無不臣服……」
黃歇道:「大王自繼位以來,只有頭十年才是四夷臣服的,那也是因為先王的餘威尚在,老令尹南征北戰。可後來,大王聽信張儀之言,貪圖小利而撕毀與齊國的盟約,以至於數次興兵皆勞而無功喪師辱權.讓楚國在列國之中地位一落千丈;您信任靳尚,任由他排除異己,以至於仁人志士遠離朝堂;您寵愛鄭袖夫人,以至於聽信公子蘭慫恿,上了秦人的當。大王,楚國今日之禍,正是由大王引起的啊!」
楚王槐大怒:「住口!」
黃歇緩緩跪下道:「臣出言冒犯,請大王恕罪。」
楚王槐看著黃歇,眼中殺機湧現,卻雙手握拳,硬生生忍住,強笑道:「子歇,你罵得好,寡人深感慚愧,一直以來驕傲自滿,竟不知道步步踏錯。你是忠臣,才會進諫寡人,縱然出言冒犯?也是出於好意。寡人納了你的忠言,當改過從善。太子能夠站出來力挽狂瀾,寡人甚為欣慰。只是太子畢竟太過年輕,難以懾服老臣。如今楚國危亡之際,寡人恨不能插翅飛回,以救國難。子歇,子歇,你若能救寡人回國,寡人當封你為令尹。」
黃歇緩緩伏下叩首道:「主優臣勞,主辱臣死。君王蒙難,是楚國的恥辱,更是我們為臣子的恥辱。救大王脫困,是我們為臣子的本分。黃歇不敢邀功,不敢領賞,只望大王回國,能夠拯救國難,收拾民心。」
楚王槐滿口答應道:「好,好,寡人答應你。你快快請起。」
黃歇站起來道:「臣先走了,請大王安心,臣一定會盡快救大王回去的。」
楚王槐看著黃歇蒙上臉,躍窗而去,握緊了拳頭,滿臉殺氣。
宋玉焦急地在驛館房間裡來回走動。
門外傳來敲門聲,宋玉受驚地跳起來,叫道:「什麼人?」
就聽得有人道:「是我,開門。」
宋玉聽出聲音來,忙打開門,便見黃歇疲憊地走進來,急問道:「子歇,怎麼樣了,找到大王了嗎?」
黃歇點了點頭道:「找到了。」
宋玉道:「大王怎麼樣了?」
黃歇沉默著,沒有說話。
宋玉急了:「你說啊,大王怎麼樣了?」
黃歇掩面,好一會兒才放下來:「我當真沒有想到,我們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大王……」
宋玉一驚:「怎麼?」
黃歇歎道:「國家危亡之際,他沒有懺悔自己的錯誤,沒有關心楚國的安危,心心唸唸的只是自己的王位。他想著回國復位,要報復現在的大王。甚至到了最後他口口聲聲說自己納諫了,後悔了……可是,不過是玩弄權術了,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宋玉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若是這樣的話,他回到楚國。又是一場禍患。我們怎麼辦,真的要救他嗎?」
黃歇苦笑:「這樣的君王,何堪我們效忠?這樣的國家,實在是前途渺茫。」
宋玉道:「那你……不回楚國了?你要去哪裡,留在秦國嗎?」
黃歇搖頭道:「子玉,我、我不知道。」
宋玉歎息道:「如今的楚國一敗塗地,只怕以後根本沒有機會與諸侯爭勝了。至少這一二十年.是無法恢復元氣了。你我有志之士,不應該陷在這個爛泥潭中。你若真的要換個國家,還不如就留在秦國,必定夠得到重用,一展所長。」
黃歇沒有說話。
宋玉道:「得了,我知道你心裡轉不過這個彎來。你不就怕人家的閒話,說你是仗著與師妹的舊情……」
黃歇道:「閉嘴。」
宋玉道:「師兄,男子漢大丈夫,想的是令諸侯平天下,建功業留萬世,何必計較區區小事?」
黃歇沉默片刻道:「我把大王救出去,就當還了大王、還了夫子的情分,從此以後,各歸大道。」
宋玉道:「也好,秦國扣著大王,無非是想借戰爭的勝利勒索更多,他們終究還是要放了他的。」
秦宮紅葉林中,羋月與黃歇對坐,几案上一壺酒、兩隻漆杯,還有一盤橙黃的橘子。
黃歇道:「我聽到消息,說屈子又被流放了。」
羋月道:「楚國在這群人的手中,是無可救藥了。王槐如此,子橫更如此,我聽說連子橫的兒子,都是懦弱不能擔當之人啊!」
黃歇將手中的杯子放下,歎道:「我想回去看望夫子。」
羋月問他:「然後呢?」
黃歇一怔:「然後,然後……」
羋月問:「你是回來,還是繼續待在楚國,侍奉這些昏庸的君王,浪費你的才智能力?」
黃歇沉吟不語。
羋月拿了個橘子,剝開後自己先吃了一瓣,又將剩下的遞給黃歇。黃歇心不在焉地吃了。
羋月問他:「你覺得這橘子的味道如何?」
黃歇「嗯」了一聲,細品之下,倒有些詫異:「這橘子……是從南方運來的嗎?」
羋月道:「不,是我們秦國出產的。」
黃歇一怔:「秦國出產的?秦國也有這樣甜的橘子了,我以前怎麼從未吃到過?」
羋月微笑:「是啊,你以前自然沒吃到過,這是新培育出來的。我記得以前夫子寫過一篇《橘頌》,頭三句是:『後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志兮。』他們跟我說,橘子就只能在南方生長,到了北方就很難成活,縱然活了,長出來的果子也是苦澀難吃,沒有南方的果子那樣酸甜可口。我不信這個道理……」
黃歇沒有說話,卻又拿起一隻橘子,仔細看看外皮,又剝了一瓣放到嘴裡慢慢品味著。
羋月道:「我讓他們移植了很多橘樹,在秦國統轄的各個郡縣都種上,看看到底能不能成活,能不能還是那樣酸甜可口。後來他們說,在關中以南、商洛等地都能種,只要防止冬害、保持潮濕,精心照顧下就能夠種出酸甜可口的橘子來。果然不錯。」
黃歇道:「你派人去遊說屈子入秦了?」
羋月笑了笑:「子歇不愧是子歇,深知我心。」
黃歇道:「屈子沒有答應?」
羋月自信地微笑:「我能夠種活橘樹,就有把握讓屈子、讓子歇都能來到咸陽,與我重敘舊日之情。你看,我已經重建了章台宮,裡面佈置得跟楚國舊宮一樣,我能夠讓橘樹在秦國種活,就能夠讓楚國之材為秦所用。」
黃歇道:「你當真執念如此?」
羋月道:「這不是執念,而是目標。」
黃歇凝視羋月道:「我想先回去看望一下夫子,然後……也許我會再回到咸陽。」
羋月驚喜道:「子歇……」
黃歇輕歎一聲:「你說得對,楚國君王如此,有才之士懷志難伸,楚國的確已羥不是可留之地了。」
羋月握住了黃歇的手:「子歇,我等你回來。」
黃歇既準備回楚,羋月便派人送來通關令符。令符裝在一個木匣裡,黃歇打開,一枚銅製通關令符擺在正中,發出燦爛的金光。
黃歇接了令符,對宋玉道:「令符已經到手,我們可以救主父了。」
秦楚之戰陷入膠著,他的憂心也可以暫時放下來了。他救了楚王槐回楚,就當還楚國、還夫子、還新王橫的人情,也同時阻止了泰國的攻勢。
從此之後,他就留在咸陽,留在羋月身邊,只站在近處,看著她吧。
宋玉卻遞過來一隻魚形匣道:「楚國送來魚書。」
黃歇開了封印,打開帛書,看完以後放下。宋玉道:「信裡說什麼?」
黃歇道:「是大王寫過來的。他說,是威後出面,迫使他放逐屈子,封子蘭為令尹。子蘭如今主持國政,為求接回主父立功奪權,對秦人的要求無所不從,罷將領,撒城防,步步退讓。他希望我能夠救回主父,好打壓子蘭的氣焰,也可以此功勞接屈子回朝。」
宋玉也不禁輕歎一聲:「大王其實心裡還算個明白人,就是南後早亡,他在主父和鄭袖面前不得不步步退讓做孝子,以致心志不夠堅韌,性情也不夠強悍。」
黃歇道:「也罷,我也就全了這份君臣之情,還大王自小伴讀之誼,了夫子一份心願吧。」
宋玉道:「你打算如何做?」
黃歇道:「隨主父入秦的楚國將士被安置在俘營中,到時候你想辦法讓他們衝出俘營,引開秦人的注意力。看守主父的是向壽,我到時候會請他飲宴,想辦法得到他手中的令符,救走大王,再以此通關令符助大王逃走,而我則引開追兵的注意……」
宋玉輕歎一聲道:「可你這麼做了,豈不是傷了師妹的心……」
黃歇也輕歎一聲,看著木匣上雕刻著的蓮花圖案,道:「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這種蓮花一樣,春天的時候趕不上百花爭艷,秋天的時候等不到百果飄香,不尷不尬地夾在兩個季節之間,嚮往著清澈的水面,卻擺脫不了根中的污泥。想事事如意,卻處處適得其反。」
宋玉同情地歎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向壽接到了黃歇的信,說是臨回楚國前,要來與他共飲一場。
府中桂花樹下,向壽與黃歇對飲,不知不覺間,兩人雙雙醉倒在一起,侍人便扶了二人回房歇息。
待侍人走後,黃歇忽然坐起,看著手中的一枚令符。南郊行宮的兵士是由向壽掌管的,而憑著這枚令符,便可進入南郊行宮。
以他黃歇的身手,可以潛入南郊,但卻無法將一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楚王不動聲色地帶出行宮,因此,只能借助向壽的令符了。
剛才,他趁向壽酒醉之時,在他身上取得了這枚令符,此時便是得用之機了。黃歇當下便與服侍他的隨從更換了衣服,那隨從扮了他依舊臥在房間「醉酒」,而他換了侍從的衣服,借送信回館舍的理由,出了向府。
南郊行宮,一輛馬車馳近,停下之後,兩名隨侍的軍官掀起簾子來,一名內侍下了馬車,捧著令符道:「太后有令,傳旨楚王。」
天色極黑,那守衛驗了令符為真,又認得那內侍亦是曾見過的,當下也不以為意,便放他們進了行宮。那馬車邊,又有兩名軍官守著,甚是嚴整。
過得不久,三人便又出來,因天色黑暗,守衛粗粗一看,見內侍與一名軍官俱是原來的,當下不及細看,便令他們出去了。
卻不知後面被遮在陰影裡的那名軍官,早已經嚇得渾身發抖。出了行宮,另一名軍官便將他與那內侍一齊塞進馬車,在原先兩名軍官的護衛下,疾馳而去。
清晨時分,城門開了,馬車隨著人流出了城,直到郊外僻靜處方停下。
一名軍官掀起簾子道:「大王,請出來吧。」
那軍官卻正是黃歇。楚王槐抖抖索索地出來,另一名軍官拎起車內已被擊昏的內侍,向黃歇一拱手,迅速離開。
黃歇把令符交給楚王槐,指著兩名秦軍打扮的護衛道:「大王,此二人會護衛大王離開。」
楚王槐接過令符,不安道:「子歇,你不與寡人同行嗎?」
黃歇道:「大王放心,臣在前面已經安排了接應大王的人。臣不能與大王同行,要趕著這馬車引開追兵。」
楚王槐擠出一滴眼淚來:「你是忠臣,寡人不會忘記你的,回去當為你立祠祀奉。」
黃歇苦笑道:「臣與大王的君臣之義,就此了結,大王不必再記得臣這個人了。」說完,駕著馬車離去。
楚王槐對兩名護衛道:「快,快上馬,我們速速離開。」
向壽一覺醒來,便知不對,追查之下,魂飛魄散,連忙飛奔入宣室殿,跪地請罪:「臣向壽向太后請罪,楚王槐逃了。」
羋月一下子站起來,帶倒了几案,几案上的竹簡嘩啦啦倒地,硯石摔下,墨汁飛濺在她的紅袍衣角,她大步邁到向壽麵前,一把揪起他喝道:「怎麼回事?」
向壽羞愧道:「是、是子歇,我沒有想到,他在我酒中下了藥,拿走了我的令符,放走楚王槐……」
羋月將向壽推開向外走去:「他人在哪兒?」
向壽急忙跟在羋月身後解釋:「我的人追上他的馬車,車裡只有他……」
羋月已經走過門檻:「叫上玄鳥衛隨我出宮,追趕楚王槐。」
向壽急道:「太后不可……」見羋月用殺人的眼光瞪視著他,他嚇得不敢說下去,可見羋月要走,最終還是叫出了聲:「不可涉險。」
羋月殺氣騰騰地道:「朕會親自將楚王槐抓回來!若不能抓同來,朕也會親手殺了他!」
這是一種執念,一種自她十歲起目睹向氏之死後,終其一生不可改變的執念。
咸陽城門,羋月騎著馬,飛馳而去,身後一群衛隊追隨著。
趙國邊城外,楚王槐與兩名護衛騎馬狂奔,卻就在離城門還有數里的距離時,城門緩緩關閉。
楚王槐跑到城下,拚命捶門,卻無濟於事。他癱倒在地,絕望大呼道:「寡人乃楚王,從秦國逃出,請趕緊打開城門,放寡人入城。」
兩名護衛也下馬高呼:「楚王在此,請趙國開城門。」
城牆上,幾名趙兵好奇地看向城下,議論紛紛。
趙兵甲道:「他在說什麼?」
趙兵乙側耳仔細聽:「好像說他是楚王,叫我們開城門。」
趙兵丙看向小頭領道:「隊正,我們要不要開城門?」
小頭領沉著臉道:「你有幾個腦袋敢開城門?他說他是楚王就是楚王啊,哪有楚王會跑到這兒來,還只帶兩個隨從的?這楚王也太不值錢了吧。這裡是秦趙邊境,秦人狡詐,如果是故意來騙我們開城門的怎麼辦?」
趙兵丙道:「那……」
小頭領道:「我去稟報城守再說。我回來之前,誰也不許開城門。」
不想那小頭領去了城守府一稟報,城守便跳了起來,叫道:「什麼,他說他是楚王?」
小頭領道:「是啊。」
那城守急得團團轉:「這……這怎麼辦?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大功一件啊。如果是假的,那就有可能是誆我們開城門趁機奪城,那便是大罪名。」
正在為難之時,旁邊的副將忽道:「大夫難道忘記了,主父練兵就在不遠處,不如稟告主父處置。」
城守大喜:「正是,正是,我們速去囊報主父。」
且不提趙人城內之事,卻說城外,服見天色漸暗,護送楚王槐的兩名護衛警惕地扭頭觀察著周圍。
忽然一名護衛稽著後面道:「不好,那邊似有煙塵揚起,大王,為防意外,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
楚王槐已如驚弓之鳥,大驚上馬道:「快走。」
三人飛馳於草原上,天色睹了下來,後面追擊的秦兵卻是越來越近。
羋月已可看清楚王槐三人的衣服了,見三人仍在縱馬狂奔,她卻勒馬道:「拿弓來!」
身邊的護衛遞上弓箭,羋月彎弓拉箭,一箭射去,正中楚王槐的馬頭。那馬中箭,長噘一聲,楚王槐便落馬摔在地下。
楚王槐抬頭,看到秦軍已經將他團團包圍,羋月一揮手:「綁了。」
正當羋月抓獲楚王槐時,避處隱隱又傳來馬蹄之聲,羋月臉色一變。
一名玄鳥衛從後面越眾趕上前道:「太后,趙人追來了。」
羋月一驚:「有多少人?」
那玄鳥衛瞼色慘白,道:「是我們的數倍。」
羋月瞼色一變,此時一名護衛忙道:「太后,此去不遠,便有一座行宮,我們可到那裡躲避,並點起烽火召喚附近援兵。」
羋月苦笑一聲,烽火調援兵,實不是良策,但此時卻只能如此了。
當下一行人疾馳,終於在趙兵追上來之時,進了秦國行官。
此處行宮建在一座小小的城堡內,羋月人馬前頭方人,後頭趙兵已經衝上來,兩邊殺成一團。
行宮是一座高台,一層層分別設卡,確是一處進可攻退可守的要塞。這原是昔年秦王親率大軍對敵決戰的指揮前線,或召集部族之人聚會飲宴之所,因此佈置得易守難攻,雖然秦軍人少,趙軍人多,一時之間,競也難以攻破。
當下雙方便在這行宮內外,展開了浴血廝殺。
秦人悍勇,但趙兵越來越多,原來是趙主父在附近練兵,聽說秦太后來,便親自率了人前來追捕。
秦人抵擋了一天一夜,烽火燃起,附近的守軍俱來救援,但趙主父親自訓練的百戰之師兵強馬壯,趙人又反過來佔據了城堡。如此,羋月被困在行宮,行宮外圍城堡之內,是趙人軍隊,城堡之外,又是趙人軍隊和趕來救援的附近守軍。
這一天一夜的混戰之後,又有無數趙軍和秦軍聞訊趕來,兩邊的兵馬越來越多,直要演變成一場秦趙之間的大戰了。
此時便有將領請趙主父先行離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如果秦軍持續到來,很可能難以抵擋。
趙雍便問:「你們可打聽得清楚了,裡面確是秦國太后?」
副將道:「臣已經打聽清楚了,裡面的確是秦國太后。」
趙雍便微笑著往前走:「寡人與秦太后一別數年,當親自請她到邯鄲一遊。秦太后敢到趙國邊城一遊,寡人若是畏戰先走,豈不遺憾得很?」
趙國數名將領相視一眼,實是無奈,當下只能加緊攻打,若在秦軍大部隊到來之前生擒秦太后,則滿盤皆活。
在趙人的攻擊下,數道防線皆破,幾名玄鳥衛掩護著羋月衝進行宮角樓,守在外面道:「太后請上角樓,臣等會在此誓死把守。」
楚王槐卻似看到了希望,掙扎著道:「寡人不走,寡人寧可死在這兒也不走了。」
羋月將劍架到楚王槐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線.冷笑道:「你不走,聯現在就殺了你!」
楚王槐驚恐地被羋月拖著走進角樓,一層層走到頂層。
玄鳥衛便拿著弩弓守在角樓外,一層層的樓梯上都立滿了人。
羋月拖著楚王槐走上頂層,將楚王槐往牆角一推,拄著劍喘息。
楚王槐狼狽地摔在一邊,看著羋月卻呵呵笑了:「呵呵,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一心想要抓我回咸陽,必是沒有料到,趙侯雍會在這兒等著你吧。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
羋月冷笑道:「朕要做的事,是不會後悔的。朕要掌握的人,也下會讓他脫出手心來。你是跑不了的,就別做夢了。」
楚王槐惱怒萬分:「就算寡人無意害死你的母親又能如何?寡人是一國之君,你母親不過是個媵女,難道還要寡人替她抵命不成?況且,也下是寡人要她去死的。她淪落市井,還不是生不如死?」
羋月呵呵冷笑:「呵呵,我問你,她的痛苦是誰造成的?是你母親,對吧?」
楚王槐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在羋月的眼光中竟說不出來了。
羋月道:「她想活.她受了你母親加諸身上的那麼多苦難,生不如死,可她還是想活下去,因為她不放心她年幼的兒女.再痛苦,為了兒女她也要堅持熬下去。可是你再次把罪惡加之於她,她到死都沒有釋懷不能放心!你讓她那麼多年的痛苦都白白煎熬了。我最恨的是?你居然全無心肝,全無悔意,甚至連我母親的死,也未曾留下記憶!」
楚王槐咆哮道:「可寡人乃是君王,寡人失去了尊嚴,失去了王位,難道還不夠嗎?」
羋月道:「不夠!」她盯著楚王槐,如同盯上了青蛙的毒蛇,」我還要你失去國家,我還要你母親償命!」
楚王槐縱聲大笑:「可惜,你都辦不到了。趙雍就在門外,等到他攻進來的時候,你的命運不會比我好多少。」
羋月面無表情,道:「放心,在那之前,我會先殺了你。至於我和趙候庸對決誰勝誰負,你是看不到了。」
楚王槐又喜又懼,一面覺得自己將要脫困,一面又怕羋月發起狂來,最後關頭殺了自己,當下縮在一邊,一聲也不敢出,深恐惹得羋月起了殺心。忽然聽得樓梯上有聲音傳來,羋月—驚,劍架在了楚王槐的脖子上。
卻見黃歇渾身浴血,執劍衝上來叫道:「皎皎一一」
羋月一驚,推開楚王槐,看著黃歇,悲喜交加:「子歇……」
此時此刻,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又是他適時出現相救。看著黃歇,她整個身形不禁搖搖欲墜。
黃歇大驚,急忙衝到羋月面前,扶住羋月:「你沒事吧?」
羋月神情複雜地看著黃歇:「你,你怎麼來了?」
黃歇道:「我知道你隻身帶人去追……」他看了楚王槐一眼,」大王……卻深入秦趙邊境。我、我聽說趙主父在邊城練兵,深恐你遇險,所以就趕了過來。」說著不禁歎息,」趕到邊城時便聽到了你的消息,我深恐趕不上。真是少司命保佑,我總算及時趕到了!」
他被向壽抓回,卻聽到羋月親自追趕楚王槐的消息,忙與向壽一起趕往秦趙邊境。不想到了邊境,卻聽說趙主父在邊城練兵,暗叫不妙,當下奪了向壽一匹快馬,一路疾行,日夜不停,只恐來遲-步,終於在趙人完全控制宮殿之前,趕到了行宮中。
他一路砍殺進來,在倖存秦兵的指引下,趕到角樓下,又殺了幾個趙兵,方衝入角樓。此時秦趙兵力懸殊,全憑幾個秦兵在角樓以地利優勢,再加秦弩凌厲,方才保住角樓未失。他衝上樓,見到羋月仍然無恙,心底一口氣才鬆了下來。
羋月把劍收回鞘內,推開他的手,惱道:「都到這時候了,你還來什麼?」
黃歇跟上前一步,無奈哄道:「我知道是我的錯,所以我更要來。」
羋月轉頭問道:「只你一人來?」
黃歇忙道:「舅父帶看兵馬隨後趕來。」
羋月聽了此言,忙走到角樓邊從窗口在外看了看,卻見整個宮殿黑壓壓的都是趙兵,有些憂慮:「整個行宮周圍都是趙兵.舅父的兵馬還不知道在何方呢。」
黃歇走到她的身後,搭住她的肩膀勸道:「你放心,有我在,便是我死,也必保你平安!」
羋月輕歎一聲,看著黃歇,又怨又愛,歎道:「你這又是何苦!」
黃歇聽得出她的意思,卻歎道:「大義當前,不得不為。情之所至,不能不來。」
羋月坐下,盤算著:「不知道是趙雍先進來,還是舅父先趕到。」
黃歇也坐下,讓她倚向自己的肩頭,道:「不管什麼情況,我都會擋在你的前面。你現在累了,在我肩頭歇一歇吧。」
羋月靠著黃歇的肩頭,放鬆地吁了口氣,沒有說話。
楚王槐蹬著他們,眼珠都快迸出來了!指著他們,手指抖得厲害:「你,你們……」
羋月斥道:「閉嘴。」
楚王槐閉上嘴,眼中透出瞭然的神色來。只是他不解,既然黃歇與羋月如此情深義重,為何又要冒險救自己,羋月甚至不惜親身追趕,將自己置於險地。
這樣的情感,他這一生,也是不會懂的。
黃歇解下腰間的水囊,問道:「你要不要喝口水?」
羋月接過水囊喝了幾口,又放下遞給黃歇道:「你也喝一些吧。」
黃歇喝了幾口道:「夠了,接下來你喝吧。」
羋月看了看楚王槐,楚王槐的嘴角已經有些脫皮了,正渴望地看著水囊,見到羋月的眼神,又轉開頭。
羋月將水囊扔給楚王槐,斥道:「你喝吧。」
楚王槐接過水囊,有些吃驚地看著羋月,又看看黃歇,猶豫道:「你……」
難道她不殺自己了?
羋月冷冷道:「若是趙雍先進來,我還是會先殺了你。若是舅父趕到,你的命運仍然不會有改觀。不過,我不屑於在這種小事上虐待你。」
楚王槐舉起水囊喝了幾口,歎息道:「你何必執念太重,若你不是親自來追我,也不至於有此之困。你縱然有再多設想,若是落於趙雍之手,也是枉然。」
羋月道:「人若無執念,與行屍走肉何異?」
忽然樓梯上有人大笑道:「說得好。」
羋月一驚站起,黃歇劍已經出鞘。
卻聽得樓梯上步履聲響,趙雍獨自一人,提劍一步步從樓梯走上來,笑道:「咸陽一別,秦太后安好?」
羋月一驚,耳聽得樓下果然已經沒了廝殺之聲、想是趙雍的兵已經控制了角樓。只是這樓梯狹小,只能容一人上來,趙雍自恃已經控制局面,所以才如此放肆。
但見他衣不沾塵,劍不染血,端的是風度翩潮,氣派雍容。羋月想到此人之前種種所為,心中暗惱,冷笑道:「趙主父走得匆忙,害得朕來不及送別,實在深為遺憾。」
趙雍看了一下周圍環境,微笑著收劍人鞘道:「太后實在客氣,還派人在秦趙邊境強留,使寡人差點不能回趙。太后如此盛情,令寡人常掛於心,得知太后來到邊城,實是欣慰異常,也想請太后到邯鄲一行,讓寡人盡一下地主之誼。」
羋月冷冷道:「三年前主父趁我秦國大亂方定,奪我榆林之地,收林胡部族,致使我大秦失去東邊的牧馬之地;去年喬裝入秦,窺我國政;今年與我爭代地,奪樓煩部族;而今又困朕於此,樁樁件件,不敢相忘。」
趙候雍卻仍微笑道:「太后當年入燕,是我趙國一路護送。太后自燕國歸秦,更是我趙國一力支持。這樁樁件件,太后也不要忘記才是。」
羋月道:「函谷關外,趙人撒手,使我孤身入秦;季君之亂,趙人趁火打劫,秦國亦已經付足代價。」
趙候雍語帶威脅:「太后有經略之才,若是秦國無太后,不知道將會怎樣?」
羋月反唇相譏:「秦國經歷變亂,肅清隱患,就算無我,國政亦將在我的預設之中步向輝煌。但主父執掌趙國,外盛內虛,新政舊人尚未理清。恐怕不等主父離去,趙國就將爆發大亂。主父此時來劫持我,豈不是本末倒置?」
兩人唇槍舌劍,毫不相讓,趙雍哈哈大笑:「楚主昏庸,齊主暴虐,魏主無能,韓國軟弱,燕主年幼……這天下能與寡人對弈者,唯秦太后也。我趙國自寡人手中崛起,如今若論兵強馬壯.也唯有秦國堪可比擬。若趙國去了外患,寡人釐清內政,乃舉手之事!」
羋月卻搖頭:「錯了,你和先惠文王一樣錯了。唯國有外患,才能夠上下一心,若國無外患,內患就會變得不可收拾。」
趙雍拱手道:「聽太后一言,勝讀萬卷書。寡人真盼望從今日以後,能夠與太后日日相見,時時交談。今寡人特來相請,太后,請吧。」說著,將手一擺,便要將羋月帶走。
羋月卻退後一步,笑道:「我說過,沒到最後一步,我是不會束手就擒的。」
黃歇適時上前一步,執劍抱拳道:「在下黃歇,見過趙主父。」
趙雍見狀,微笑著拔出劍來,彈了彈劍,歎道:「真可惜,公子歇為人,文質彬彬而後君子,可是如今又何必負隅頑抗,徒勞無益。」
羋月冷笑道:「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所以不必跟你講君子之道。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會輕易認輸。」
趙雍道:『看來,寡人也是需要向太后展示一下劍術了。」
說著,一劍朝黃歇揮去,黃歇迎上,兩人交起手來。
兩人均在劍術上有著深厚造詣,趙雍固然是沙場百戰,黃歇也歷經陣仗,你來我往,過了數十招,依舊不見勝負。黃歇雖然一路趕來疲憊不堪,然而存拚命之念,趙雍自恃勝券在握,欲要姿勢好看,一時竟拿他不下。
正當兩人陷於膠著之時,忽然兩名趙將衝上樓叫道:「主父,不好,秦國援兵到了。」
兩人一驚,收劍跳後一步,形成對峙之態。
趙雍眉毛一挑,一指羋月吩咐道:「把他們都帶走!」
那兩名趙將卻急了,叫道:「主父,不行,秦國兵馬比我們多,我們得趕緊走。」
角樓狹小,樓梯只能一人通過,若是秦太后已經受擒,倒也無妨,可是此刻情勢逆轉,半點也延誤不得。為安全計,只能以脫身為上,若是再圖挾持秦太后,只怕秦兵趕來,自己倒脫身不得了。
趙雍恨恨地跺了一下腳,暗悔自己剛才過於托大,卻彬彬有禮地向羋月拱手笑道:「太后的屬下實是擾人興致,今日看來請不得太后去邯鄲了,咱們後會有期。」
羋月看著趙雍,冷冷道:「彼此,彼此。」
趙雍看著兩人,長歎一聲:「可惜,可惜!」深知今日事已不可為,乾脆收起長劍,轉身就走。
此時,大批秦兵已經源源不斷地趕來了。
過得不久,便聽得外面有人齊聲道:「臣等救駕來遲,請太后恕罪。」
羋月走下角樓,走到向壽麵前,問:「今天是幾號?」
向壽一怔,旋即會意,看向羋月的眼中有一種興奮的光芒,道:「五月初一。」
羋月眼睛一亮:「五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