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也是吃了一驚。
她原本已經預料到蕭杏花會以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場鬧劇,可是卻萬萬沒想到,她還真給自己變了一場戲法。
「這,這到底是什麼戲法,哀家怎麼就沒看明白,沒想到夫人還有這等本事!」
「太后娘娘,這其實不是什麼戲法,只是熟能生巧罷了,以前家裡窮,吃螃蟹吃多了,慢慢地也摸出點門道。雖說不會用那些器具,可是剝螃蟹的手藝倒是會的。」
以前家裡窮……吃螃蟹吃多了……眾人聽著,只覺得眼前嗡嗡嗡的有星星在晃悠……
於是她們又聽到蕭杏花這麼道:「我曾在琉璃河邊住過,那邊入了秋,河裡爬著的都是螃蟹,只是沒眼前這個塊頭大罷了。我和孩子們餓了,就去捉這個吃,我們一家子都剝得麻溜快。」
至此,太后娘娘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旁邊的皇上,以及眾侯門夫人,也跟著笑了。
「夫人真是好手法呢!」原本皇上對蕭杏花是一臉的反感的,如今也不由得多了幾分好感。
蕭杏花又趁機捧起那玉盤來,恭敬地送到了太后娘娘面前,笑著道:「此乃蟹中之王,臣婦不敢專享,還是請太后娘娘品嚐。」
太后見此,自然是越發喜歡,眾人也都紛紛誇讚,場上一片熱鬧。
就在此起彼伏的恭維聲中,寧祥郡主微微抿起唇來,耳根泛紅,手指頭輕輕抓住了衣角。
所謂機關算盡太聰明,她沒想到,小小一個手段罷了,倒是讓她出了風頭?
一旁的寶儀公主不高興地瞪了她一眼,嘲諷地道:「好姑姑,你這主意,可真是好呢!」
而就在外面殿上,蕭戰庭微微垂著眼,盯著眼前盤中的螃蟹出神。
沒有人知道,大轉子村的風俗,其實是不吃螃蟹的。
這是一種忌諱。
只有一種人會去打破這種忌諱。
那就是快要餓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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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過後,各色菜式都已經撤下,大殿外有歌舞並各樣雜耍表演,這都是當今皇上命人悉心準備的節目,是為了給太后娘娘祝壽的。內外殿人等也都紛紛離席,人們穿梭於這大殿外的賞秀苑,或者看各樣表演,或者觀賞殿外景色,三五成團,交際寒暄等。
記得府中的嬤嬤說過,這壽宴之後,就是大家交際時間,說白了就是閒談八卦東拉西扯順便替自家姑娘少年相看婚事的時候。
蕭杏花心裡有事,想著和蕭戰庭說句話,便留了兒媳婦女兒坐在亭子邊看景,她自己卻過去找蕭戰庭。
誰知道這殿外庭院林立曲徑交叉,又人來人往的,她眼瞅著蕭戰庭和幾個當官模樣的從眼前經過,再看的時候卻找不到了。
不免頹然,暗自想著,還是回去陪著媳婦女兒吧。她們到底年輕,又是初次來這宮裡,別被人欺負了去。
誰知道一轉身間,竟險些撞上一人。
猛地抬頭看時,那人卻正打量著自己。
她微吃了一驚,只覺得眼前人,分外面善,可是待細想過,又覺得自己從來未曾見過。
這人面目俊朗,雙眸若星,一身青絲絹袍,腰繫玉帶,頭頂金冠,約莫三十幾歲的年紀,看著倒是人模人樣。
「夫人可是鎮國侯夫人?」來人打量了她一番後,終於躬身,施了一禮。
她胡亂點頭:「正是呢。這位官人是?」
一時想著自己之前在內殿施展吃螃蟹絕技,外殿不知道多少文武大臣都看到了,眼前這個必然是也見到了的。只是納罕,這人身著青絲絹袍,竟不像是有功名在身的。
「鄙人不過是一介草民,無官無職,姓夏,名越,字承軒。」
「原來是夏公子。」蕭杏花其實有些莫名,不過人家既然報出身家來,她也只好對著人家笑笑。
誰知道那夏承軒卻盯著她道:「小子冒昧,敢問夫人本家姓氏?」
蕭杏花聽他這麼問,心中暗暗不悅,只因她並不知道自己姓氏,只是跟著蕭戰庭一起姓蕭罷了,於是便乾脆笑道:「我本家亦是姓蕭。」
「夫人和侯爺竟是同姓?」
這話聽在蕭杏花耳中,可真真是不高興極了。
見過沒眼色的,還真沒見過這麼沒眼色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是了,我們那一塊鎮子上,都姓蕭呢。我爹姓蕭,我娘也姓蕭,我自然也姓蕭,長大後嫁給姓蕭的,有什麼不對嗎?」
「並沒什麼不對,是小子冒昧了,不過隨口問問罷了。」夏承軒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這麼說道。
蕭杏花心中越發防備了。
皇宮大院的,也不知道什麼官職的一個人,忽然冒出來問她姓氏?鬼知道這人打得什麼主意,備不住又是哪個公主郡主派出來給自己下絆子的呢,於是她笑了笑,不鹹不淡地道:「夏公子,若是無事,我可否先行告辭了?」
這位夏承軒自然也看出蕭杏花的不喜,無奈,笑了下:「夫人請便。」
蕭杏花離開這位夏承軒後,走出老遠兀自回頭瞧了瞧,見那人已經不見蹤跡了,當下皺眉,暗自嘀咕道:「這皇宮之中,可真是人心險惡,步步艱難,冷不防冒出來一個就敢攔住人問話。明明模樣長得討喜,卻淨幹些偷偷摸摸的勾當!我呸!」
正這麼唸著,就見前面有喝彩聲,並有人拍手叫好。
她納悶地湊過去,卻見皇上陪著太后娘娘坐在南邊的檀木椅子上,場地正中是兩位將軍模樣的在耍刀呢。那刀看樣子是木頭刀,兩個人虎虎有風地耍弄著。
「這宮裡也真有趣,竟跟咱集市上一樣熱鬧呢。」她不由得感慨。
「夫人,這兩位是小吳將軍和大吳將軍,刀法厲害著呢。因皇上喜歡看舞刀,這兩位才拿了木刀來耍一番。」
旁邊竟然有人給她這麼解釋。
蕭杏花聽著這聲音有點耳熟,扭頭看過去,不免有些意外。
這不是之前在那裡埋汰她的安南侯夫人嗎?
安南侯夫人見她看過來,也是有些不自在,笑了笑,卻是道:「夫人勿怪,之前看人閒磕牙說幾句,我在旁邊,也不好阻攔,由此衝撞了夫人,還請夫人大人有大量,莫要計較就是。」
蕭杏花看她一臉誠懇,便也笑了:「誰計較那個,不過是張口說了,回頭就忘的小事!」
那安南侯夫人聽她這麼說,頓時鬆了口氣:「在內殿時,多虧了夫人口下留情呢。」
蕭杏花聽了,自然明白,她意思是說當時在太后娘娘那裡,自己沒有把她背後嚼舌根子的事說出來。
她笑道:「為了這點子事,何至於跑到太后娘娘跟前說三道四呢!」
安南侯夫人見她如此說,神色中流露出感激:「夫人寬宏大量,實在是我等望塵莫及。也怪不得夫人能夠獨自為老侯夫人養老送終,又養大三個孩兒,可真真是讓人佩服呢。」
蕭杏花笑望著眼前這位安南侯夫人,當然明白,這是特意跑過來想自己示好呢。她這個人素來是不記仇的,別人既然擺明了要交好,她也就不擺架子。
「說哪裡話呢,我初來乍到的,還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向夫人請教呢。」
所以說,認識這麼個在燕京城裡混久了的安南侯夫人,也是有好處的。
「夫人,我自小生在燕京城,長在燕京城,又嫁在燕京城,這高至皇親國戚,小到文武百官,哪家寶眷是誰,又是什麼性情,我都是再清楚不過的,夫人若是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我就是了。」
蕭杏花聽了,真是正對了脾性,便乾脆問道:「正有許多事要請教呢,不說其他,我只問問,你可認識一個姓夏的男子,約莫這麼高,生得模樣好,只是沒穿官服,只著了青絲絹袍。」
安南侯夫人聽了,沉思一番,頗為費解地道:「沒聽說燕京城裡有姓夏的啊,況且,還是身著便服,這……」
蕭杏花聽她竟然也不知道,不由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暗自想道:看來那人果然是心懷不軌呢!還不知道是什麼人喬裝打扮,胡謅出一個姓來欺矇自己。
誰知這安南侯夫人皺眉道:「不過說起夏這個姓氏,我倒是想起一家人,只是那家人,倒不曾聽說特意派了人過來給太后娘娘祝壽了。」
「什麼人家?」蕭杏花此時已經不做它想,基本認定那夏安軒是不安好心的壞人了。
「古有夏氏,綿延千年,鼎盛之時滿床疊笏,自晉朝後,夏家隱居嶺南,子孫不入朝……」
「那是什麼意思?你就直接說個大白話吧。」
「哦……」安南侯夫人看蕭杏花一臉茫然,便乾脆直白地說:「就是說,這夏家人啊,是個綿延一千多年的老家族了,人家祖上可厲害了,家族裡當官的掰著手指頭都數不過來,每個人一個當官用的笏,放在床上都堆不下!從晉朝之後呢,人家祖上就立下規矩,說以後夏家人都不能進朝當官,夏家人的媳婦女婿也不能當官,都得好好讀書教誨子孫。」
「為什麼?」蕭杏花莫名,心說這家子人放著好好的官不當,這是什麼意思?
「這夏家人呢,聽說本事可大了,一個個聰明絕頂,還能掐會算的,就是聽說因為會洩露天機,所以家裡的人都活不長。」
「這樣啊……」蕭杏花耳朵裡聽著這個,心裡卻不免想著,這未免扯得太遠了。要知道這夏家人聽起來可是個眼高於頂的人家,這樣的人家自然清貴自傲,不同尋常,而那賊眉鼠眼的夏安軒,哪像是這等大戶人家出來的。
「不過這就說遠了呢,夏家人已經數百年不肯入朝堂,這等為太后娘娘祝壽的好事,咱們巴巴地盼著要來,人家都未必肯來呢。」
「可不是嗎,今兒我遇到的那個,怎麼也不像是這夏家人。罷了,不提他就是了,夫人你還是給我說說——」
她本想說,你給我說說剛才露面說嘴的那幾夫人,再說說京城裡有哪些青年才俊,誰知道話說到一半,她眼角餘光便看到讓她驚詫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