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居大門一打開,露出一截即將破開天光的晨色。謝開言掠開身形,像是一隻躍水的青魚,逕直撲向了樓下。葉沉淵眼疾手快,追趕一步,將她拿在了手裡。
被提住了衣領後,謝開言便微微掙扎,含糊吐出幾個字。
葉沉淵冷眼看她:「又在胡鬧什麼?」
胭脂婆看不到石龍子去了哪裡,兀自在亂抖亂跳,不顧禮儀,闖開門逃了出去。跑過走廊時,她還帶著哭腔嚷道:「悔不該接了這討人厭的差事……」
葉沉淵看著謝開言,冷臉問:「你將她攆走了,又想做什麼?」
謝開言揮開他的手,腳步漂浮地走到椅子旁,坐著傻笑一陣。過後,她想起了什麼似的,蹲□,四處胡亂尋著石龍子。
葉沉淵走上前,拉起她的身子,仔細瞧了瞧她的臉。她的雙瞳渙散了些,頰邊還帶著紅暈,看著憨態可掬。
他問道:「真的醉了?」
她踢著他的衣擺:「踩著我的豬了。」
葉沉淵無奈,彎腰提起沒有一絲豬形豬態的石龍子的尾巴,將它送回瓷缸內。謝開言跪在美人榻上,將瓷缸擺上窗台,等待日出。
葉沉淵摸摸她的頭髮,說道:「悶出一身汗,去洗洗。」
她徑直對著窗台問道:「你去了哪裡?」
「晨練。」
「會去洗洗麼?」
「嗯。」
「帶上我的豬吧。」
葉沉淵靜立無語,見她始終不回頭,便問道:「當真是醉話?」
謝開言道:「怎麼還不去呢?」
他扭過她的下巴,迫使她直接面對他,看到她的眼瞳深處。「叫我一聲夫君。」
「夫君。」
他果然拎著石龍子的尾巴走出門去,過了兩刻鐘,又走了回來,新換了一件紫袍,披著晨光霞彩。眉間的溫柔之色還未完全散開,就冷在了那裡。
謝開言已經不見了。
晨曦悄然,值守士兵靜立如林,簷外無風,不曾聽聞鈴鐺響。
葉沉淵站在寢居裡,環顧四周,發覺沒出任何紕漏。
那麼她的逃離,一定是臨時起意,趁他外出沐浴降低防心時,就趕緊鑽空子溜了。
他走到窗台前,拈起瓷缸底的小石子,一一激射出去。頓時簷角的風鈴大作,晃動了牽連的精絲網繩,迫得內連的機關線震動起來。
機關的設置雖然簡單,卻是行之有效。
他仔細聽著傳來的迴響,不過片刻,便捕捉到了廊道轉角鬥拱上的異樣。假如有人藏在那個角落,機關線的弦震受到影響,發出的顫音也會不一樣。
葉沉淵還未舉步離開寢居,轉角飛簷底倒掛下謝開言的身子。她的左手抓著一隻白鴿子,嘴裡還叼著一個針筒。一旦瞥到一角紫袍衣擺掠出寢居門口時,她就忙不迭地跳下來,腳底生風,出現在他眼前。
她的走動果然悄無聲息。
葉沉淵徑直越過謝開言身邊,再回來時,手裡已經多了一條玉尺鎮紙。
謝開言看著他的眼睛,倒提著鴿腳後退:「我抓鴿子而已,你怎敢處罰我!」
葉沉淵突然快如閃電逼近,紫影漫漫,罩住了謝開言的退路。她出手反抗,身子如一溜輕靈的風,在廊道間隙中穿插。他冷著臉一言不發,與她游鬥二十多招,遽爾變掌為刀,切向她手中的鴿子。
她舉掌去救,滯了一下,被他拿在了手裡。
「給你留個教訓。」
說完後,葉沉淵便抓起謝開言的腰身,將她抱上美人榻,舉起玉尺鎮紙,重擊她左臀。
謝開言上半身穴位被點,只能勉力趴在榻上掙扎,口氣說得又怒又急:「我不服你管教!你不是我家族叔!」
葉沉淵冷冷道:「嫁與我為妻,為什麼不能管教?」一尺下去,通地一響,壓下了她反踢上來的小腿。
她怒道:「誰曾嫁給你?可有聘書為證?」
他照樣打下她反抗的腿踢:「三日前你就收下我的結縭環珮,即是表明你已與我結成婚禮。」
她愈發掙扎:「那不算!那是你拿來哄我就寢的!」
他再不多話,運起三成功力,貫注尺身,一一擊向她的雙臀。共計五下後,他便拋開玉尺鎮紙,擊向桌腿,將它碎成兩截。
謝開言的髮絲散落下來,遮住了眉眼。她趴在美人榻上一動不動,也不發出一絲聲音。葉沉淵拍開她的穴位,將她翻過身來,對上她那雙含怒的眸子說道:「沒有第三次,聽到了?」
她掙脫他的手,繼續趴睡,吝於看他一眼。
他攤開施以懲罰的右手,發覺掌中沒有用力後的紅痕,手指卻在微微顫抖。比起失去她的痛苦,他相信,這種痛苦根本微不足道。
所以他不說一句話就下了樓,至於那些特意新換的衣裝、清洗過的石龍子之類的瑣事,此刻來說,更是不屑一談。
胭脂婆帶著四名侍女走進來,靜靜待在美人榻旁。
謝開言依然一動不動,一日不曾進食。
葉沉淵一身冷氣坐在軍衙辦公,左遷侍奉半日,沒得到主君片字的指示,令他好生納悶。他外出取來膳食,溫聲勸著:「殿下吃一些吧。」
葉沉淵放下羊毫筆,抬頭問:「謝開言呢?」
左遷一怔:「太子妃不是在樓裡麼?」
葉沉淵已轉身走了出去,逕直上樓,查看寢居裡的情況。所有人與食膳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動,胭脂婆看到他,更是惶急地搖了搖頭。
他緩步下樓,走進軍衙,提筆批示加急快馬遞交過來的奏本,一樣不進食。
後半日,他又曾查看五次,得到的消息都是搖頭。喚退眾人後,他便坐在榻邊的椅子上,低聲說:「打痛了哪裡,讓我看看。」
謝開言定力如山,整整一日不動分毫,讓葉沉淵看得心慌。
他翻過她的身子,她的雙眼依然閉著。
他又低聲說:「是我錯了,我向你賠禮。」
她沉默如故。
他摸了摸她的臉:「以前你向我賠禮時,我可是極快就接受了。」
她沒有反應,似乎已經睡著。
他又軟聲說道:「你送我一束花,我就能不生氣。現在我送你一匣玉,你也不准生氣。」
她的呼吸始終平穩,他仔細看了看,不由得心底一狠,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將她掐醒。
她便一臉怒容對著他。
葉沉淵抬手輕掩謝開言的眼睛,遮住那些冰冷至極的目光,低頭在她唇上親了親。「只要不逃,我都依了你,這樣總成。」
謝開言推開他,冷冷道:「你需賠禮。」
葉沉淵從善如流,再道了聲對不住。
她依然冷冷看他:「我喜歡鴿子、兔子、松鼠、雁子還有石龍子,你准我捕來。」
「准了。」
「我喜歡四處探訪,你不得束縛我行蹤。」
葉沉淵淡淡回道:「需在我身旁,不能探到我看不見的地方。」
謝開言傲然道:「我也准了。」
討要到一些權宜後,謝開言便慢慢起身,走到桌旁,開始進食晚膳。她拿起青瓷湯匙在兔耳面片湯裡攪了兩下,將眼前的玲瓏兔子糕推開,葉沉淵站在一旁,遞過來一碟色味俱佳的竹絲燴梅雪,說道:「嘗嘗這個。」
謝開言卻低頭喝了一口面片湯。
葉沉淵揭開新送上來的食盒,為她取出一碟碟精緻的菜餚,並一一報出名目:「龍片三仙、春水芙蓉、玲瓏望月……」
胭脂婆適時插話道:「太子妃可得多吃點,這些都是殿下的心意。殿下從古書裡收錄菜譜,怕太子妃吃不慣辛重口味的,特意改善了烹調法子,連刀功火候都要細細吩咐下人去做。殿□恤太子妃是個雅人,又給菜餚取了好聽的名兒,只盼著太子妃能聽著耳順,多吃一些。」
謝開言皺眉看著胭脂婆,不說話。她並不信胭脂婆說她是個雅人,出自真心。
胭脂婆笑了笑,福過身子無聲退下。
葉沉淵始終站在一旁,幫謝開言佈置飯食。
謝開言吃得少,走回窗邊,卻不坐下。葉沉淵無心食用晚膳,逕直走到她身邊,問:「身上痛麼?」
她自始至終不摸受打的地方,也不回答。他扯過她的身子,她便掙脫。
「乖乖的,讓我看一下。」他開始低聲哄著。
她依然不為之所動。
他拿來一個錦盒,挑開鎖扣,傾瀉出一片寶氣天光。裡面陳列一對體質通透毫無瑕疵的玉杯,色澤晶瑩得像是一滴水。她瞟了一眼,便知價值非凡。
「鬧了一日,又不曾吃飽,消口氣,讓我看一下。」
一對玉杯換他查看一次傷口,這樁買賣當然划算。
謝開言接過錦盒,任由葉沉淵解開了她的衣衫。他的手修韌有力,順著她的腰側慢慢滑了下去,細細摩挲著她的一方雪白肌膚,撩得衫裙都起了一絲火熱氣。
她捧著玉杯退後一步,他的手指又摸了過來,繼續向下,撩向她的裙裾。
她急道:「怎麼能用手查看傷口?」
葉沉淵轉到她眼前笑道:「何止用手,我能用的地方很多。」說著,他扯落她的衣衫及下裙,朝著她□在小衣外的肌膚重重吻去。
謝開言躲避,他抓住她不放。
寢居門外響起左遷的聲音:「啟稟殿下,今日批示的急件還未印章封啟,郵差等在衙外,請殿下決議。」
葉沉淵從謝開言的胸口處抬起頭,抽空說了句:「明晨再議。」
左遷在門外躊躇,有關連城鎮增兵的急件,一連發了三撥,都被今日心神不寧的主君殿下壓了下來。再不批示,恐怕連城鎮軍情生變。
左遷斗膽再進言:「連城一事緊急……」
門內的謝開言極力推開葉沉淵的臉,在他的耳下咬了一口。微微的痛意終於使得葉沉淵清醒過來,他取過被毯包住她的身子,親了親她的嘴,起身離開了寢居。
謝開言邊穿衣衫邊想,調配軍令的印章果然留在了軍衙裡,他想得精細,再也不曾隨身攜帶著,枉費她在他懷裡悄悄搜了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