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浴血

夜幕下的鴉翅坡寧靜得可怕。

葉沉淵的御用車伕丁武帶夜行隊伍摸上山坡兩側的樹林裡,趁著西風突起之時,放火燒山。北理守軍本在樹林裡安置了弩樁與守兵,聽到樹梢上的銅鈴大響,就知道有敵人偷襲。他們迅速反應,發動了箭弩攻擊。只是丁武身手過於矯捷,攀附在樹上,如同猿猴一般,騰起跳躍一番,就能破除方圓數丈內的暗樁。隨丁武出戰的夜行軍是一支死士隊伍,且軍令如山。在丁武戰刀督促之下,他們用肉身拼掉其餘的暗樁,確保後面的弩車隊伍能順利登山。

大火燒了整整兩個時辰,耀得夜空通亮。

城池裡的北理守軍披甲待戰,另有後勤兵抬來水龍撲滅燒到了跟前的火舌。全城兵馬統帥謝照心知這是華朝戰法的先聲嚆矢,當即下令,加固城池兩側防禦,提防敵人據高強攻的行為。

火勢蔓延之時,葉沉淵已帶兵陳列在城門前,人馬銜枚,穩佇不動。隊列末尾,分出兩股潮水般的步卒兵,推著碌碌作響的銅軸弩車強行登山,即使有前鋒隊未撲滅的殘火燒到了他們的鐵甲上,他們也不敢後退一步,只顧著將強弩發射出去。

頓時兩側山林箭如雨下,仗著風勢,裹著火油,盡數撲向底下的城池。

北理守軍先前搭建的籐甲樓被攻破,燃起熊熊大火。後勤兵慌忙調轉水龍噴口對準火焰,另有甲兵冒死爬上樓梯,將長盾豎起,抵擋一時的箭弩攻擊。

甲冑未除的聶無憂找到城上發號施令的謝照,扯住他的手臂道:「謝郎,箭弩穿透力太強,再死守這座城,就要做了甕底的靶子。」

謝照自然看出華朝這次出動的弩車與往日的不同,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雷霆戰將,所經之處,必定是掃蕩完一切軍力。先前的城戰中,北理連失幾鎮,還未遇上這麼剽厲的攻擊。此番這樣的做派,怕是由葉沉淵親自督押而來。

果然,校兵來報:「華朝太子正帶兵攻打正門,衝撞車已折斷了一根鐵門栓,不多時正門便會破開。」

謝照轉頭對聶無憂說:「駙馬先退,我來斷後。」

聶無憂大力拍了拍謝照的肩頭,招手帶走多數人馬。

謝照持槍疾馳,調動兵力圍堵正門,對兩側傳來的慘叫聲充耳不聞。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不能瞻前顧後,心繫其他的枝節,這是他一貫的行軍作風。

山坡殘林裡的強弩持續射下,不斷有北理士兵被釘翻,勉強豎起的長盾防禦一度岌岌可危。大火辟啪直響,火星濺落在城石上,燒焦了守軍的屍體。全城還未披血,只聞濃濃腥臭,還有壓抑在夜色裡的那些喊叫。

突然火光大盛,城門已破開,捲來一股油煙味。數不清的華朝騎兵手持火把馳進,與謝照守軍正面交戰。兩撥人帶著必死之心浴血奮戰,一為拖延一為強攻,各自殺紅了眼。

葉沉淵提韁立在門外,持槍指向夜色,刀斧手與跳蕩隊就列,借助沖梯等輔助工具,奮勇爬上城頭,開闢第二處戰場。

密密麻麻的華朝兵似沸水似狂風瞬間吞噬了孤城。

幾經強攻之下,孤城城牆坍塌一半,豁出了血亮的殘口。

葉沉淵縱馬馳向城池,突破密集的人牆後,便來到稀落的內城。他的戰馬宛如游龍,風一般直取謝照那側。

華朝裨將團團湧上,護住葉沉淵的四周。

「讓開。」葉沉淵冷冷下令,將士們驅馬後退,隨之讓出一塊空曠的地方。

謝照守軍仍在四處頑抗,謝照一人落單。

華朝兵士繼續攻城,個個眼睛雪亮,隨著領頭軍繞過內城中央的戰團,跑向了後門。

廝殺、火燒、叫喚聲不絕於耳。

謝照的鎧甲掛著殘血,在火光裡冷得發亮。他緩緩擦淨了銀槍,斜指前方,冷眼看著葉沉淵,沒有絲毫懼色。

葉沉淵當道而立,束戰甲,持長槍,殺氣更盛一籌。

時隔一月,兩人的攻防局勢逆轉。無論是在伊闕長街外的那場狙殺,還是今晚內城的這場爭戰,在兵戎交接之前,他們都要贏得磊落,只講單打獨鬥憑個人能力。此後或許有圍困之戰,殺得火熱的兩人自是不在意。

戰團一旦退開,葉沉淵就縱馬躍出,攜著風雲雷霆之力,逕直劈向謝照。

謝照迎上,與葉沉淵再次搦戰。

兩道黑色身影在火光裡交錯再分開,兵刃經受兩人強烈的力道,發出撞擊的鈍響。再看兩匹戰馬,已經跟不上主將的速度,嘶鳴不已。

葉沉淵當先躍下馬來,持槍掃向謝照戰馬,打折前蹄後,他的攻勢不減,長槍如孤冷的霜枝,刺向謝照面容。謝照閃身急躲,回槍格擋,被迫後退一步。

葉沉淵只攻,招招勇烈,捲起的風聲直指夜幕,又似下了一場雪雨,將謝照全身罩得密不透風。謝照已經聽不到其他的動靜,也無心去顧及親隨屬軍的戰情,僅僅一個葉沉淵,就引得他全力對付,三十招後,險些露出敗象。

今晚的葉沉淵與往日也不同。長槍森冷,殺氣濃郁,冰霜眉目不時逼近,讓謝照看清了他的眼睛,裡面蘊著一層光火。

狹路相逢時,他竟然怒發招,力量暴趨幾分。

聶無憂指揮大軍退向風騰古府,回頭帶一彪人馬衝回鴉翅坡救援謝照,正迎著華朝兵從後門湧出,他見了心急不過,喝令部將替他殺開一條血路。

聶無憂左衝右突,好不容易擠進內場,此時的華朝軍力追討北理撤退的大軍去了,餘下的人數不過j□j千,倒是緩解了不少對他的衝殺力。

正焦急張望謝照身影時,城後又衝進一隊人馬,舉著北理金龍旗,出現在聶無憂眼前。

「先生怎麼來了這裡?」聶無憂縱馬弛近謝飛身邊,急聲道,「太危險了!趕緊回去!」

謝飛卻一把扯住聶無憂馬韁,問道:「謝照呢?」

「我也在尋他。」

兩人一問一答,眼底的憂色更深。華朝兵呼喝而來,兩隊人馬各自結陣抵擋。謝飛內力盡數傳給了謝開言,所射的長箭失去往日的威懾力。他在人馬喧響處突然看到了一團人,堵在了軍營鼓樓處,當下心一凜,拍馬衝了過去。

近了,謝飛終於看清,葉沉淵手持寒氣森森的長槍,盡力朝斜依在木架上的謝照摜去。謝照今日前後苦戰兩場,重創華朝大將左遷之後,又逢著狂風暴雨一般的葉沉淵追殺,力氣終於耗盡。他的銀槍撤手,鎧甲浴血,眼看最是雷霆的一擊鏗然襲來,他只能反手摸出軍刀勉力抵擋。

馬上的謝飛心急如焚,張弓即射。想是在危急之時,他含血迸發出全身所有力道,又在弓弦上激出了十成狠氣,這支羽箭一當破空而出,便端出了謝族風骨。

叮的一聲,白翎長箭撞上葉沉淵長槍,將它的槍尖撞出了偏差。長槍隨後扎進謝照左胸上方,噗地一下透肉而入,葉沉淵看也不看落地的箭矢,轉動手腕,槍頭下的勾戟托座便卡住了謝照的骨頭,將它生生拉斷。

鮮血如溪流湧出,謝照忍痛揮刀,並沒有逼開葉沉淵的攻擊,身體卻被長槍帶得離架,如秋風中的落葉一般,在微微顫抖著。

謝飛怒喝一聲,躍下馬,不管不顧地衝進人群,抱起了謝照的身子。

謝照面如金紙,看清來人是謝飛後,極力吐出一句話:「叔叔,阿照已盡力,不曾辱沒我族名聲。」

謝飛嘶聲道:「你給我撐著!給我撐著!即使要死,也讓叔叔背著你走回烏衣台!」

聶無憂帶著兩隊人疾風弛近,葉沉淵輕輕躍起身,落在馬上,手持染血的長槍,冷然看著一切。

聶無憂一聲令下,北理援軍衝向葉沉淵所在的戰局,華朝裨將自然帶兵迎上,只要有餘散的北理兵士倒向葉沉淵馬前,必定被他屠戮。

他的鋒芒過於銳利,令所有人走避。

偌大的混戰圈子裡,只有葉沉淵一人策馬而立,長槍指地,冷漠的眸子並不躲避,逕直對上謝飛怒氣騰騰的面容。中間隔著廝殺的士兵,無論喊戰聲如何激烈,於他而言,仿似都是靜止的祭禮。

謝飛看著修羅一般的葉沉淵,猛然又記起了七年前南翎國破那日。當時,萬人哀號,哭聲震天,而葉沉淵只是佇立於高壇之上,遙望烏衣台,將凜然背影融入了南翎殘破江山幕景裡,祭起滾滾狼煙,任由如水的歷史從他腳邊流淌過去。

一個王者一般的男人,又怎會在意被戮者的血淚與嘶喊?在他的心中,只裝滿了天下疆域的走勢。

謝飛看了眼葉沉淵的眸子,探出了沉沉的冷意。他突然呼喝道:「拼盡全力護住駙馬爺!」

隨之而來的變故讓謝飛又驚又怒。

葉沉淵招手示意,果然發動所有兵力圍困住了聶無憂那一側,然而對上攙抱住謝照的謝飛時,華朝兵像是看不見實景似的,紛紛越過他們兩人,投身進入旁邊的戰局中去。

謝飛一咬牙,拖起謝照的身子,將他扶上馬,再甩開馬韁,一陣風疾馳出城。

離開時,自然也未受到阻擋。

脫身之後,謝飛督促更多的兵力回去援救聶無憂,一夥人殺開一條血路闖進來,不期然碰上浴血的將士扶著滿身傷痕的聶無憂倒栽出門。

當下,北理軍以更多的兵力火拚華朝軍,安全護得核心人物離去。

一隻灰雁腳綁鴉翅坡戰情飛回連城鎮主樓頂。

蓋飛取下信件讀了,又跑進堡壘,將軍情稟告給謝開言。

蓋飛急道:「師父,華朝全力圍攻鴉翅坡,我們不用分兵去救謝郎麼?」

謝開言低頭跺開幾步,深思一番,才應道:「連城鎮這裡也極為關鍵,你看那王都尉,圍住我們幾日,即使我們要出城,也不容易走得出去。」

蓋飛躍躍欲試:「我帶兩萬人突圍試試。」

謝開言看著蓋飛飽含期待的眼睛,點頭應允。在她詳細做了一番佈置後,蓋飛推開馬廄旁的側門,帶著少年子弟團打頭的騎兵打算朝外闖。

可是王衍欽接受了死令,將連城鎮圍得水洩不通。華朝守兵齊齊亮劍,凜冽的劍氣幾乎阻隔了側門之路。更遠處,有弓箭手結陣以待,森森矢端對著出口。

蓋飛怒道:「你們這些華朝孬種兵,打又不願打,只知道死守,是個什麼道理!要是有一點男兒氣,只管放馬衝過來,小爺我好好陪你戰上幾回!」

戎裝王衍欽縱馬跑過來,朗笑道:「小將軍倒是好大的口氣!你且看看,連番突圍兩次,那些受累死的士兵屍首還堆在了樹溝裡!我們殿下說了,不可走漏一人,因此,我即便是將你們殺光,點數時,也不會少了一個人頭!」

彼時天未降下暮色,禿鷲盤桓在莎草之旁,抓住荊棘樹枝,對著溝底變腐的屍身怪叫了兩聲。

蓋飛抿嘴吹哨,頓時從連城鎮幾道側門,都跑出了一撥撥頭綁尖刃尾懸炮竹的狂牛。

王衍欽振臂一呼:「殿下死令,不走一人,各位弟兄招子放亮些!」

華朝守兵潮水堵上,罔顧狂牛頂肚的危險,硬是遏制了蓋飛第三次的突圍。

蓋飛捨不得損失兵力,又因城內能調用的牲畜數目有限,他憤憤射了幾箭,帶兵回轉城內。謝開言聽得他轉述王衍欽的一番話,沉思良久,沒有應聲。

蓋飛催促道:「師父現在怎麼辦?」

謝開言拍去他肩上的風沙,盡量如常說道:「不用太過擔心謝郎那裡,要相信聶公子的安排,兵力不能隨便調動。」

蓋飛只得含恨吞下華朝圍城的這口氣。

深夜,又有加急戰報送來:鴉翅失守,損失兵力兩萬,主帥及公子無憂,由謝飛督促風騰堡壘防禦戰事。

困在連城鎮的兩人自然不知道,謝飛為了穩定軍心,沒有將謝照重傷、聶無憂染病的實情完全傳遞回來。

駐守在連城鎮內的謝開言一直思索,是否使用絕法逼退王衍欽的圍困,不曾想到,幾日後王衍欽竟然單人策馬來到正門前,叩牆問訊。

謝開言站在城頭,依照禮節對他回了一禮,但是拒絕交談。

王衍欽翻身下馬,扣手誠懇說道:「謝姑娘即使與我為敵,情理上,也是我的姊妹,現今我有家情稟告,謝姑娘怎能不出城聽聽二娘的口信?」

謝開言梳雙辮著烏衣而來,秋風拂面,深邃了她的眉眼,宛如畫過一般。一排排烏衣子弟兵手持良弓立在牆頭,在開闊的秋景下,身姿挺拔,顯盡了清俊風骨。

王衍欽始終低身行禮,即便看出她所持的是謝族裝扮,依然將她當作太子君妻來對待。

謝開言走到兩方陣營中間停步,讓各自的人馬聽得見她的每句話,以示無意通敵。

王衍欽力勸:「二娘病重,多年一直掛念你,若方便,還請你去看一看……」

謝開言施禮道:「我若不死,自然會去探望娘親。」

王衍欽聽她淡然談及死字,不禁一怔。

謝開言看著他怔忡的雙眼,淡淡道:「王都尉可是在怪責我的心狠?」

「不敢。」

「我自五歲離開娘親,至十六歲得到消息娘親已另嫁給王大人,中間找了整整十一年。我知娘親過得好,心裡也歡喜,自然不敢貿然探望她,平白無故惹得她傷感。既然娘親托來口信,說是要見我一面,待戰後,我若不死,必定回到她榻前躬親侍奉湯藥。除此外,我沒有更多的理由需聽從王都尉的調派,擅自離開這座城。」

王衍欽見私心被點破,額上冒出汗水,口中一直訥訥不能言。

謝開言又道:「王都尉可有其他的指示?」

王衍欽忙道:「不敢擔當指示二字,出城一事請多海涵。」目送她走回城池。

每日天色熹微時,謝開言必定早起,照例取下窗台上的一大株烏木盆栽,小心集起掛在樹枝上的晨露,將水珠盛放在冰筒裡。

蓋飛不解,曾問道:「師父為什麼如此看重這棵黑烏烏的樹?」

「解毒的引藥。」

蓋飛抓腦門:「就是那什麼嗔念丹的藥水嗎?」

「是的。」

蓋飛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對師父有利的東西,那得好好收起來。」

他並不知道他的師父已經完全解毒,師父也沒有給他解釋過。可他久在關外闖蕩,還是看得出這株樹木有些年頭了,又咂嘴說:「看樣子長在暗處已經有三四年了,還能被師父採到,師父大概也費了不少心。」

謝開言沉默良久,才回道:「烏珠木長在山崖白菅草之旁,較為顯眼。天階山只有這一株,我怕斷了根,只截走了它的一枝樹幹培育起來。」

蓋飛受困於城內,如同一頭小獸走來走去。他趁謝開言去了後邊巡視時,曾站在城頭多次用言語挑釁王衍欽。一日清晨,待謝開言去收拾烏珠水露,蓋飛再也按捺不住,帶領子弟兵團開門搦戰。

王衍欽調來重兵力圍堵蓋飛子弟兵團,將他們困在了原野之上。

謝開言心急趕到城頭,飛躍垛口上,傾盡全力射出一支鳴鏑箭,辟啪聲爆響於蒼穹。

王衍欽回頭見是她親自來擂戰,忙舉手示意本部人馬收起陣型,先將蓋飛等兩千人圍死,再尋機會屠戮。

謝開言持弓朗聲道:「王都尉可敢與我一戰?」

所謂輸人不輸陣,何況華朝兵力強於連城鎮人馬。王衍欽當即仰頭笑:「我有什麼不敢的?只怕真打下去,會拂了你的面子。」

蓋飛等人被圍困在秋原之上,臉色無異樣,仍然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蓬勃朝氣。他們手持戰刀,背靠背站著,與華朝重兵對峙。

謝開言不看蓋飛那邊,只是盯住王衍欽的臉。

「如此說來,王都尉倒是個漢子,不是儀仗圍堵城池升到這兵馬總帥的位置。既然如此有膽量,王都尉敢不敢效仿古代晉楚之約,與我賭上一局?」

王衍欽哂道:「沙場上只有拼得你死我活,哪有拿戰事來設賭局的道理!」

謝開言冷淡道:「你會看到的。」

說罷,她揚手示意,瞭望塔上有親兵揮動小旗打密語,一排排弓箭手跑動就位,將手上特製的火油箭準確無誤地射了出去。

城樓距護城河外華朝兵所立之地有二十丈開外,箭羽射程只能趕到邊緣。但是,謝開言熟悉連城鎮牧野之戰,與狄容對陣時就有此番做法——使用火攻。

上次出動的是火牛,這次便是依靠浸到草根底的藏油,加烈火勢,引得地底紅磷充分燃燒。

十日前,卓王孫以特使身份調開王衍欽全部人馬,留在暗處的謝開言便督促牧民手持油壺,將藏油沿著草原地形傾倒下去,為以後的爭戰準備。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大開殺戒,是以等候了多日。然而依照《北水經》的註釋來看,秋水時至,百川灌海,又到了連城鎮外西門河快要決堤的那一刻了。

因此,她想趁今日這個機會約戰王衍欽。

火油箭射入地面,突然燃起一字長龍般的大火。

王衍欽心驚。不待華朝兵反應,那火越燒越烈,勢態猛得出乎人想像!

同樣被困在原野上的蓋飛大聲道:「都看到旗語了吧?」

眾子弟兵齊呼:「看到了!」

蓋飛下令道:「拼一陣,等師父放水過來,我們跳河跑!」

瞭望塔上的小旗依然按照南翎密語比劃,告訴了蓋飛等人再支撐一陣。

華朝兵卒與弓箭手在火勢燎原時急退,卻像一頭太過龐大的巨獸,遲遲不能靈敏地轉過頭來。不斷有士兵發出驚呼聲,火苗吞噬了他們的身影。王衍欽驚怒不已,座下戰馬在火龍中衝突不出去。

謝開言運力喝道:「王都尉,我在片刻之內便能熄滅這場大火,現在願意與我賭麼?」

王衍欽怒道:「都依了你,快些放過我的兵!」

謝開言再次射出一支鳴鏑箭。

突然轟轟隆隆的水洩之聲從地底傳來,由於聲響巨大,居然撼動了鐵山一般的古城。西門河、地下泉全部被炸開,引得水流氾濫,通往引水溝渠時,如游龍奔向前城的護城河。謝開言再炸開河堤,河水源源不斷蔓延上原野,撲滅了一半的火焰。

王衍欽的軍力被分阻成兩截,他帶人站在原野前方燒得紅黑斑駁的地方,戰甲熏得漆黑。再看其餘的步卒,也是灰頭土臉的模樣。

他暗歎一聲,殿下果然有先見之明,不准他舉戰,想必應是有一番道理。

隨後,王衍欽與謝開言所派使者商議,依照火戰時的口頭約定,華朝後退十里,擴大包圍圈,從外圍上堵截連城鎮,不再近身逼迫。

連城鎮危機一度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