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贖罪

翌日,李葉送過親手置辦的午膳給謝開言後,來到令羽村練武場內。謝七正穩穩候著,直接詢問他如何破除幕府高達七丈的城牆。

李葉取過兵架上的一把鐵弓,不答反問:「閣下能拉開幾石弓?」

謝七答:「三石。」

李葉目光如炬,自然看出手中所拿的鐵弓是整個謝族內最強的武器。鐵弓用燕牛角作腹片、青牛筋作背裹,增強了箭羽激射時的彈力。倘若讓謝七使用起來,最大力道幾乎可達四百斤。

李葉從帶來的竹箱裡拿出一塊紫紅石頭,立在兵架上,遞過鐵弓說道:「射穿它。」

謝七並不推辭,當即引弓激射,送出的鐵頭箭叮的一聲撞在石塊上,堪堪裂出一道痕跡。

李葉說道:「幕府城牆由這種石頭建成,堅不可摧。」

謝七已明白李葉的言下之意。若是以他本人這樣的強勁功力都射不穿城石,餘下的族內弟子又能怎樣對付高牆?籐原家的約戰要求很簡單,謝族必須為前鋒,破牆開道,讓進隨後壓上的東瀛禁衛軍。

謝七低頭想了想,誠懇道:「公子武力強於我們一眾人,不如由公子來試試。」

李葉左手接過鐵弓,右手拉開弓弦,成滿月狀。謝七見他氣息緩和神態從容,不禁微微一歎。李葉激射一箭,箭羽破空,帶過強風,將鐵頭釘進紫紅石內。

李葉小露一手,已讓擅射之族謝七由衷讚道:「公子好本領。」

李葉回道:「開五石弓也不能射穿石頭,只能想他法。」他走過去將鐵弓放回兵架上。

謝七沉吟道:「只怕要用上弩車。」

「普通弩車力道也不足以射穿城牆。」

「那依公子之見,該怎樣破城?」

李葉笑道:「不急,一月後自然有轉機。」不再解釋其他的緣由。

謝七向來敬服武藝高強勇謀雙全者,見李葉言行從容鎮定,已是信了他幾分,覺得他必定有破城的法子。既然使臣大人說不急,謝七也不會顯得更著急,畢竟他族之事,經由謝族之手辦成,那他謝七又何必緊巴巴地湊上去獻慇勤。

此後幾日,謝七對待李葉越發寬和,不再生出初見時的排外心。李葉淡然來去,與謝族弟子相處融洽。即便是他們要他上場頂替傷員,踢一場蹴鞠,他也欣然受命。閒暇時,弟子們負弓進山比賽射獵,叫他參與,他仍是不落人後,多次拔得頭籌。

數日下來,李葉一致獲得謝族默許的首肯,融入了族內。

東瀛賀茂祭臨近,籐原悟池之母倫子夫人派漁民送來帖子,邀請謝開言去薩摩郡觀禮。謝開言婉拒,受籐原悟池托付的漁民慇勤說道:「夫人為了遷就小姐,特地將祭禮搬到薩摩郡來,小姐不去一趟,恐怕有些不好。」

謝開言想起另有一些瑣事需要她去薩摩郡打探下,當即接了漁民的帖子。她穿著典麗的雪青衣裙走向渡口,李葉已經站在了船邊。

李葉連續幾日流連在練武場內,與謝族弟子博弈遊樂,除去送午膳晚膳的時間,他較少出現在謝開言面前。謝開言見他突然來了,自然知道他有話要說。

但她決計料想不到李葉說的是這樣的一句話。

「籐原家如果提親,你不准應。」

謝開言怔了怔,回道:「付君想多了,籐原家與我並無多大交情,怎會向我這個寒門女提親。」並伸手向李葉討要被他牽住的船繩。

李葉卻負手而立:「如此說來,我倆倒是相配,不如嫁給我為妻。」

「不用了。」

海崖上,空太郎戴著紅布帽子飛奔而來,急促地叫著。謝開言聽見它的叫聲,推測出大鳥要跳船渡海的意圖,忍不住轉臉對李葉說:「你趕緊把繩子給我,幫個忙,替我照顧太郎三日。」

李葉輕輕挽動繩子,將船拉近了一尺,笑道:「那就這樣說好了。」

謝開言搶過繩子躍上船,吩咐漁民快些開船,回頭想想不對勁,連忙又走到船頭問道:「付君與我說好了什麼?」

岸上的李葉遙遙回道:「嫁給我為妻,我便照顧太郎三日。」

謝開言黑了臉,轉身一撩布簾,彎腰進了船艙。

空太郎踏足渡口急叫喚,李葉笑著將它哄走。

夏初艷陽正炙,謝開言孤身一人走到薩摩郡市集,在鴕鳥圈裡挑選空太郎的媳婦。她看到販賣者裡竟然有以前約賭過的浪人大哥,知他落拓,請他去郡中較為雅靜的客館進餐。

謝開言燙好了竹杯竹箸,鋪在了浪人面前。她回答了浪人一些日常的問好,說了說居住在令羽村的近況,然後開始打探土佐幕府的情況。

浪人原本是幕府武士,不滿將軍下達的殺戮指令,被驅逐出來,流落在民間。他向謝開言提及過幕府高牆的堅固性及難以攀援的特點,再次證實了李葉對謝七說過的話——弓箭弩車破不了城石。

謝開言沉吟:「據說是紫紅石搭建成了幕府城牆,我記得中原兩個國家交戰時,曾經用石炮對抗過這種頑石,仍是打不破它……可見紫紅石是破敵的關鍵……」不知不覺皺起了眉頭。

浪人道:「喝酒,喝酒,想那麼多幹什麼!」

謝開言忙擺手,溫言勸著客人多喝幾盞清酒,自身不沾一滴。她想起李葉為她置辦的膳食,心有所動,也點了天婦羅、乾筍貝等菜餚。待她一一嘗過之後,卻覺得味道不過如此,絕對比不上李葉的手藝。

浪人大哥用手打拍子,唱著民謠,讓她在蒼涼的歌聲裡微微失了神。

「三月春水流……櫻花亂飛舞……我要離開你……去遠方……」

客館中的多數食客停下了杯盞,斜靠在木柱上,持著竹箸敲打盤碟,紛紛應和著。廳裡極靜,只有一波波悠長而孤寂的唱和,似乎生出了無形的絲,纏住了客座諸人的心房。謝開言出神地看著浪人大哥,杯裡的清水被節拍震出,一點點地撒在了她的裙裾上。她沉浸在歌聲中,渾然不覺。

一樓回形客座裡,還有一個人如同謝開言一般,受歌聲感染,正出神地看著她。

籐原悟池。

他已消瘦兩年,身形清減得厲害,一襲紅梅暗花衣裳無風垂落下去,失去了往日的神彩。他的手邊放著細漆骨折扇,疊在一起,襯出了主人指骨的瘦削。他一動不動地望著前面,卻又難以起身靠近她,生生承受著眼前看不見的桎梏。

他在兩年間,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一個故事,講述者就是落戶他家,最後又被請走的句狸。句狸之所以告訴他,謝開言前半生的傳奇經歷,是因為迫於壓力。

壓力的源頭就在華朝太子身上。

兩年前,籐原領旨出使華朝,送去一盒松香墨作禮品。太子欣然收下,當天就宴請他,席上,曾與他當廷爭詰的中書令閔旭折節作陪,妙語連番,向他討教學識。他已有醉意,稍稍說了些老師的教導軼事。隨後幾天,閔大人不斷來拜訪他,往往要閒談上一兩個時辰,言語多涉及籐原家教輔事情。他見閔大人如此親和,禁不住敞開心懷,大加讚歎自己的老師。

最後,他的出使任務落得極大便利,雖說太子並未應允他的提議,但是朝臣卻對他極力誇讚,送了他許多中原的特產。

籐原盛載而歸,尾隨而至的還有華朝派出的敦促兩國友好商貿的左遷大人。左遷完成使命,來籐原家拜訪,不知何因驚嚇到了句狸,使得句狸連夜出府,失去了蹤影。待籐原再次見到句狸時,已是一年之後杏花凋零的季節,據她所說,她回到了華朝,被太子列為上賓禮待。

籐原是瞭解上賓禮節的,只是沒想到,受禮待的句狸卻愁苦著一張臉,落得輕衣便體消瘦了不少。大概是同病相憐之故,他在思念著自己老師的同時,也頗為關心句狸的煩心事。

句狸遲遲不說緣由,稍稍提及年少的謝開言在謝族中的往事。

籐原仍在一天天地苦思焦慮,致使母親看不過去,發狠首肯了他的要求:去找回老師,請求她留在籐原家。

這時,句狸卻攔住了籐原的去路。她為他斟了一盞茶,細細說了一個漫長的故事。聽到最後,滿心苦澀的他已經明白了兩個關鍵處:華朝太子妃、太子心愛之人。

老師的身份與地位竟是那麼重要。

籐原兩次出使華朝,瞭解太子習性,放眼天下,大概還沒有敢直面與太子相抗爭的人,他自然也不會迎其鋒芒,去惹得太子興兵討伐本國。

他沉默地接受了命運,甚至是華朝太子強加於他身的命運。

母親在內宮中接到了詔令,希望能早些挑選出合適的貴女做籐原家的媳婦。拜見過皇后之後,母親就拿回了紅冊。他在母親的注視之下,違心圈選了一名未曾見過面的小姐。

當晚,他已經知道,即便是他退讓,也逃不出華朝太子的法掌。再朝後的一些日子,太子親自來到本國,他索性屏蔽侍從深居簡出,不去打聽太子做了什麼,他的老師又會有怎樣的生活。

籐原再次大病一場,引得皇后及母親等親屬憐惜不已。她們擅自做主,為他置辦一場京都外的賀茂祭,地點選在他流連許久的薩摩郡。

他終於見到了老師。

可是他的老師並沒有看他。

謝開言覺察到了籐原悟池的目光,卻沒有回頭。浪人大哥喝得醉了,拿著酒壺踉蹌走出客館。她喚住他,送上一包銀子。

籐原靜靜走到她身邊,作揖問好。

她連忙還禮。

籐原似乎忍耐一刻,才問出口:「李葉待你可好?」

面對籐原時,謝開言是不動聲色的。「君公子為什麼單獨提起李葉?」

受過叮囑的籐原自然不敢說出緣由,只是應道:「我不能陪在你身邊,若是由李葉照顧你,我也是滿心歡喜的。」

謝開言微微欠身,並不接話。

籐原遞上一枝親手培植的玉牒梅,苦澀道:「你竟然不否認,可見是真的喜歡上了他。我——果然來遲了些——」他遽然抿緊嘴,轉身走向落英繽紛的鄉道,直至在花樹後消融了落拓的背影。

中原有折柳送別之禮,他竟是效仿此法,折梅離別。

謝開言持花目送他遠去,完成了最後一次的辭別儀式。她來不及參與海邊舉行的賀茂祭,輾轉趕到土佐幕府城外,親自探了探地形。那城牆奇高,在夜色中像是俯視眾生的天神。她使出十成功力向上一縱,手腳無攀援處,最後又被迫退了下來。

五日後,謝開言才回到令羽村。她徑直走向李葉居住的青瓦屋,卻發現他似乎是離開了,只在桌上留了一柄玉笛。她曾見他把玩過這柄玉笛,似乎是極得他的喜愛,連溪邊茶爐鼎沸了都顧不得看上一眼。如今他留笛離去,是不是意味著他也告別了她,再不相見之意?

謝開言找到謝七詢問李葉的去處,謝七答道:「我也不知。」

謝開言再問:「難道也沒交代下什麼話嗎?」

「他似乎提到過,暖水峽口底下有銅礦,卻沒說具體的位置。」

謝開言凝神苦想一刻,歎氣道:「我知道了。」她帶著族內子弟來到李葉時常垂釣的峽口,從他入水抓魚的地方跳下去,探查一番,果然在海崖壁裡發現了銅礦石。

謝七當即發動弟子們日夜冶煉銅礦,造出特製的鐵箭。謝開言圍著弩車研究一番,在機括上增強了彈力,她再搭上鐵箭激射出去,不出意外地射穿了紫紅石。

眾人見了,歡喜滿面。

謝七估量著族內子弟的功力,每隔三四尺射出一支鐵箭,謝開言為著子弟們先身傚法,踏足箭桿上,借力向上縱躍,不出一刻就到達七丈高的崖壁頂。她向下呼道:「各位看明白了麼?」

底下齊聲答道:「明白!」

只要能讓整族人偷攀進城,還愁什麼幕府大門攻不破?

閒暇下來時,謝開言卻想不明白一件事:李葉既然知道海底有銅礦石,為什麼遲遲不告訴他們?她亦然沒有想到,隨著這個秘密隱藏的,還有李葉突然離島的原因。

李葉曾在島上等候三日,細細照顧著空太郎。期限已過,卻不見謝開言歸還。渡口冷清極了,暮色籠罩海崖,襯得那道坐在峽口石座上的身影很孤單。

李葉推測到,籐原家邀請謝開言去觀禮,無非是籐原悟池想見她一次。由此可見,籐原並沒有完全對她絕了心思,那麼他的行動,更要加快一些。

他等了兩年,等著卓王孫完全解開他的情毒,才頂替了原吉卜族出身的車伕丁武的位子,來到謝開言面前。他耐心地陪著她,逐漸融入謝族中,卻不想籐原悟池並不死心,繼續約見她,迫得他提前徵調出水軍,乘著塢堡浩浩蕩蕩直奔土佐海島而來。

幕府一除,籐原還有什麼借口能約見謝開言?

李葉下了決心,一定要斷絕籐原的所有念頭。

在攻克幕府之前,他還苦費了一番心思,放在以謝七為首的謝族人身上。謝七出面攻打幕府,那麼戰功歸屬於謝族,他所探查到的海底銅礦石,只能幫助謝族製造鐵箭攀援城牆,要完全消滅幕府武士的強健力量,卻必須依賴數目龐大的正規軍。

他與謝族,都信不過東瀛的禁衛軍。謝族只打算打頭陣,破除大門武力之後,就待全身而退。他卻想著推動謝族朝前走得更遠一些,讓他們一戰揚名留譽東瀛。

他需要一個理由,讓謝族接受他的援助。他更需要一些時間,讓謝開言再次接受他的心意。因此,即使丁武先前告訴過他,大隅海峽底礦藏豐富,引得土佐幕府多次攻擊內屬海島的情況後,他仍是拖延了數日,絕口不提破敵之計,繼續盤桓在謝開言身邊。

他千算萬算,算不到籐原悟池不按理出棋,竟然又來招惹他。

離開海島之前,李葉換上單衣長褲,抹去了臉上的一層面皮,用席稿待罪的形式換取謝七的諒解。

謝七聞訊趕來,祠堂前已站滿了族內弟子,均是身穿烏衣,在暮色中沉默不語。

李葉站在草蓆之上,素服淨面,微微抬眼看過去時,使得謝七臉色大白。

謝七和其餘弟子一樣,認出了李葉是誰。他們自然也知道,十一年前,大小姐其實已經嫁給了眼前這個人。

謝族為南翎故國盡忠,死而後已;十一年前的葉潛,以白衣王侯的身份領兵收復失地,一樣殫精竭慮為國效力,直至在金靈河畔與他們相遇。

他惜才,不動刀槍,發兵圍住他們,責令他們投降。

他們選擇了投河報國。

如今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他們竟然又見面了,只是這次,沒了滿目蒼涼的河山做陪襯。

祠堂前,謝七冷冷問道:「殿下還來我謝族幹什麼?」

「贖罪。」葉沉淵垂手而立,答得坦然。

謝七冷笑:「殿下何罪之有?華朝皇裔出身,領命攻打金靈,盡忠職守,滅我族人,也是情理中的事,又何必要做出一副悔過的姿態?」

葉沉淵微微低了眉說道:「我只虧欠過謝開言,不曾虧欠過你們。」

謝七攏袖握緊了虎口,冷喝道:「既然不虧欠,殿下來我謝族祠堂之前,又是什麼道理!」

「我用葉沉淵的身份,前來討取謝開言做妻子,請求獲得謝族上下的同意。」

謝七冷冷回道:「說得倒是輕巧。我等好不容易等回了大小姐,怎能讓你再次帶走她,惹得她傷心難過多次?」

葉沉淵能想到謝族子弟的怨恨之情。他是細緻地考慮了很久,甚至是反思了一千個日夜,才忍痛做出這個決定。

他緩緩應道:「我不強求帶走她,只聽任她的心意,由她來決定隨後的去留。」

謝七再次冷笑:「大小姐必然要留在謝族裡!」

「那便允許我來探望她。」

「即便如此,我們也不會同意你的要求。」

「要怎樣你才會答應我?」

「沒有機會可講,殿下還是速速離開吧。」

葉沉淵環顧四周沉默的謝族子弟,發現竟然沒有一人願意正眼看他,對上他的視線。他切實體會到當年的謝開言為了離開世族,該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能站在人前,忍受眾人無聲的譴責,去安然接受謝飛的懲罰。

因此,他也安然地跪了下來,跪在了草蓆之上。

周圍子弟身形微微觸動,似是起了靜水起了波瀾。

葉沉淵低聲道:「請成全我的心意。」

謝七漠然不應,眾子弟隨之斂容。

葉沉淵對著祠堂內供奉的牌位恭敬叩首一記,說道:「罪責之身前來迎娶謝開言,望成全。」

謝七默然不語。

葉沉淵再叩首,凝住了眉眼,無絲毫異色。

有子弟出聲道:「七哥……」

謝七橫了一眼,那名子弟噤聲後退一步。

葉沉淵第三次叩首,得不到回應後,又再極快地低□子,打算繼續叩拜下去。

謝七驀地大喝一聲:「夠了!不敢再受殿下大禮!」

葉沉淵跪立,眉眼皆索然。

謝七細細看著他:「大小姐離族之時,為殿下生受三十記刑棍,殿下可認得這個理?」

葉沉淵聽明話意,回道:「認得。」

謝七招手,族內子弟遲遲未遞交出三道刑杖。謝七索性走過去,搶過第一道沙塵棒,運力朝葉沉淵脊背擊去。

葉沉淵撤了內力,只憑肉身領了十記棍棒,衣衫後頓時滲出血痕。他默默承受著巨痛,承受著週遭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目光,承受著謝七冰冷至極的語聲。

「十記沙塵習地氣,是為提醒不得忘恩。」

葉沉淵跪立如故。謝七取過第二道鎩羽棒,沉聲道:「十記鎩羽破肩胛,是為償付家族之養育。」說罷,他便狠狠朝著葉沉淵肩膀擊去。

葉沉淵險些沒穩住身子。他抹去嘴邊血,再挺直了背,用鮮血淋漓的身軀無聲應對責罰。

幾名子弟出聲喚道:「七哥,不要再打了……他終究是為了大小姐來的,大小姐如果知道了他挨罰,也會傷心啊……」

謝七持起最後一道還魂棒的手有所遲疑。

葉沉淵咳出一口血,啞聲道:「打完,此後,不得再阻攔我娶她。」

謝七咬緊牙關,重重擊出十棒,直至最後將棍棒打斷。葉沉淵強忍劇痛,不低頭不躬身,生受三十記刑罰。鮮血源源不斷流下他的後背,斑駁了衣褲,泅滿血水的草蓆也沒有一絲潔淨之處。

謝七擺手喝道:「去吧,所有恩仇就此抵消!」

葉沉淵勉力站起,逕直走向海邊,一路血汗滴落,不曾讓他回頭看上一眼。他的背影穩定如山,十一年來未改變,謝族子弟見了,低聲道:「大小姐認定了他,應該是有道理的。」

自此,謝族上下三緘其口,對謝開言徹底隱瞞了刑罰一事,只當葉沉淵就是李葉,等著他一月後的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