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9月17日
今天,我給媽媽打電話,說今天沒課,我晚上回去吃飯。媽媽答應我給我做好吃的清燉魚湯。我本來下午有一節政治課,上完課後,晚上才能回到家。可是我覺得,好像家裡要出事了,我心裡砰砰亂跳,所以我應該逃課,立即回家。」
或許是由於年代過於久遠,以至於上面的字跡有些模糊了。
可是童瑤清清楚楚地知道,這是自己重生到了2003年時寫給自己的信。
這說明,重生是真的,確確實實是真的。
過去的那些懷疑,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惑,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她低著頭,認認真真地將這封信重新讀了一遍。
她要銘記這封信的內容,要在夢裡也記得。
也許這樣,她就能重生到2003年的9月17日,回到那一刻。
她希望自己能改變這一切,能夠幫助現在的原勳,能夠讓原勳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名譽掃地。
當然,更希望,萬分之一的可能,她改變媽媽的命運。
這麼想著,她便走到了床邊,準備躺下睡覺。
可是在躺下的那一霎那,她想起了一件事。
藥。
她記得,以前原勳總是讓她吃藥,她不愛吃,可是原勳逼著她吃。
吃藥,做夢,重生……
冥冥之中,彷彿是有些關聯的。
鬼使神差地,童瑤走到了桌邊,從中掏出了一個藥瓶,倒了一杯白水,就著服下了。
不管這撬動重生契機的是什麼,她都希望,能夠再有一次機會,重生到2003年9月17日的那個下午。
太陽照在身上,她在流汗。
耳邊是鼓噪的蟬鳴聲。
童瑤扶著腦袋,艱難地立在牆根底下。
她的意識有一瞬間的模糊,不知道自己是誰,該去做什麼。
當記憶逐漸回籠,她仰起臉,仔細地辨別著周圍的一切。
屬於2003年的老房子,屬於2003年的破敗商場,屬於十八歲那年的高考紅條幅。
她真得重生了,重生到了那一刻。
當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她的心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媽媽,媽媽!」她從來沒有敢抱過任何希望,可是此時此刻,她卻急切地想去看一看媽媽。
她能救原勳,也能救媽媽的,是吧?
她試圖去看時間,可是手腕上沒有手錶,身上也沒有手機,她怎麼知道幾點了?
看看太陽,這個時候是不是已經下午三四點了?
想到這種可能,她一下子慌了,連忙就要往家裡奔去。
跑在柏油馬路上,她兩腳生疼,於是想著攔住一輛出租車,可是周圍竟然連一輛車都沒有?
她胸口那裡開始沸騰。
這是重生了,唯一的機會啊,也許只是很短的機會,必須趕回家啊!
她使出了這輩子所有的力氣,捂著燒灼的咽喉,機械地邁出一步又一步,拚命地向著家裡的方向跑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跑到了小區裡,跑進了樓道里,進了家門,她拚命地拍打著門,卻發現門根本沒鎖。
激動地撲進去,眼前的一幕讓她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地板幾乎是紅色的,好大一灘子血。
而媽媽,就倒在血泊之中。
在媽媽的身旁,二十二歲的原勳正握著一把帶血的剪刀,起身彷彿要做什麼。
看到童瑤走進來,原勳看上去很震驚的樣子。
「瑤瑤!」
童瑤看了眼這個年輕的原勳,直接撲到了媽媽的面前。
「我,我媽媽……怎,怎麼樣了?」臉色蒼白的她,氣喘吁吁地問。
「她——」年輕的原勳彷彿不知道說什麼。
童瑤跪在血泊之中,急切地盯著媽媽,卻看到有血液從媽媽胸口那裡汩汩流淌。
她知道,媽媽是活不成了,依然活不成了。
其實所謂的重生根本沒辦法改變什麼實質的已經發生的大事!
「媽媽,對不起,我又來晚了。」她依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媽媽死,卻無能為力。
「瑤瑤……」這個時候的蘇婉秋,竟然還殘存著一點意識。
「媽媽——」童瑤流著淚攥住媽媽的手。
她感到,媽媽一定有話對她說。
「瑤瑤,給你這個……」說著這話,蘇婉秋用最後的力氣,將一頁揉皺的紙遞給童瑤:「瑤瑤,好好活著……原勳……他會照顧你的……」
說完這個,蘇婉秋頭一歪。
童瑤抱住媽媽,痛聲流淚。
其實她早有預感的,明白即使回來,她也沒辦法改變什麼,可是這一路跑來,她還是存了萬分之一的希望。
也許呢,也許就改變了。
也許等她回到二十五歲,就能看到媽媽含笑望著自己呢!
可是一切都是奢念罷了。
她重生多次,媽媽的命運從來沒有更改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不再哭了,低頭望著懷裡逐漸冷卻的媽媽,看到了飄落在她袖口的那張紙。
她拿在手中,展開來讀,那是媽媽留給她的一封信。
或許,應該叫遺書吧。
瑤瑤:
媽媽要先對你說一聲對不起,在過去,媽媽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只顧著追求自己的幸福,卻沒有想到過你的許多感受。作為一個母親我沒有好好照顧我的女兒,這也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敗。
可是瑤瑤,媽媽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可能更對不起你了。
請原諒媽媽好嗎,因為媽媽實在是無法堅持下去了。
你原叔叔離開了,這讓我每天都處於痛苦的折磨之中,我總是做夢夢到他。
他說他很寂寞,他需要我過去陪他。
這些年,他幾乎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我不知道沒有了他,我該怎麼活下去。
所以瑤瑤,媽媽要走了,要留你孤零零一個人在世間。
請原諒媽媽的再一次自私。
——媽媽絕筆
2003年9月17日
這封遺書,因為染了血的緣故,許多地方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了。
可是童瑤依然從頭到尾仔細地讀了兩遍。
最後淚水落在紙上,她哭著抬起頭,問旁邊那個愣愣地站在那裡的原勳。
「為什麼,為什麼不阻止她?」
「對不起。」他低下頭,眼中浮現出深沉的痛意和歉疚:「我趕過來的時候,她要自殺,我只好搶過來這把剪刀,可是我沒想到,她已經……」
接下來的話,他沒說下去。
童瑤攥著那張媽媽的絕筆,哭著道:「你怎麼知道我媽媽要出事?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阿姨忽然給我打電話,約我過來,說是有事要同我講。」
「她對你說了什麼?」說著這話,童瑤忽然站起來,兩眼含淚逼問著這個年輕的原勳。
「她說希望我能好好照顧你,她讓我發誓。」原勳臉上泛著紅暈,咬牙這麼說道。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問了你那麼多次,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童瑤幾乎是大聲地喊出來的。
她媽媽竟然是自殺,因為無法接受原叔叔去世的事實,覺得即使世上有她這個親生女兒,依然不足以支撐她活下去?
所以她媽媽自殺了。
所以媽媽拋棄了她這個女兒。
可是她那麼多次地問起原勳,原勳為什麼從來不說?他到底是為什麼要在這件事面前自始至終保持沉默,一字不發?
她淚眼中帶著一點憤怒,盯著年輕的原勳。
「為什麼……」眼淚流淌過臉龐,落在嘴角,是鹹鹹的味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假如他能告訴她,她一定不會恨了他整整七年。
「瑤瑤——」年輕的原勳一步步地走過來,盯著十八歲的童瑤:「有時候真相比欺騙更殘忍。」
有時候真相比欺騙更殘忍。
二十二歲的原勳這麼說道。
那個聲音,彷彿帶著無限回音,就這麼一直迴蕩在童瑤耳邊。
真相比欺騙更殘忍。
真相比欺騙更殘忍……
「媽媽,媽媽——」在那連綿不絕的聲音中,一個稚嫩的聲音插入進入,打破了原來那彷彿永恆不變的旋律。
真相比欺騙更殘忍。
童瑤猛地睜開了眼睛。
模糊的視線中,是原修焦急擔憂的目光。
視線逐漸清晰,她微微擰眉,疑惑地望著原修。
「原修……」這一聲原修喚出,她才發現自己聲音中充滿了疲憊。
她又回到了現實。
一次重生,她沒有做出任何改變,既沒有救回媽媽,也沒有幫原勳拿到任何證據。
「媽媽,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我在房間裡就聽到你的叫聲。」原修小眉頭皺著,滿滿的都是擔憂。
「我沒事。」她掙紮著坐起來。
鼻間聞到一點似有若無的香氣,那是久違的一種香。
「這是什麼味道?」
「味道?」原修疑惑地聞了聞,搖頭:「好像沒有味道。」
童瑤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搖搖頭:「我沒事,我想休息,你先回去吧。」
原修望著自己媽媽,半響後點頭:「好的,媽媽。」
童瑤閉上眼睛,靠在床頭櫃上,回想著重生後所發生的一切,每一個細節。
忽然間,她瞪大了眼睛,一絲希冀浮現心頭。
那封遺書。
既然那封遺書出現了,那麼當時十八歲的自己一定會妥善保管的。
只要找到那封遺書,是不是就能證明,媽媽的死和原勳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