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嚴熙光開完會,沈木星的遊戲也已通關,此時雨已經停了,她坐在車裡看向他走出來的大廈,史磊跟在他身邊,手舞足蹈的說些什麼。
史磊這個蠻奇怪的,沈木星見過許多有錢人,越是那些有錢的越不會往自己身上穿logo,而他卻恰恰相反,他是中國數一數二的富商之子,身上卻總是穿著最顯眼的名牌,作風也是極近張揚。
沈木星見他們出來,就把車窗放下,史磊遠遠地看見沈木星坐在車裡,便露出一副公子哥的模樣跟她擺手。嚴熙光也慢慢的走了過來。
沈木星看著他的腿。
他慢慢走路的時候,倒是看不出來腳是跛的。
他的腳,他不願提,大概是在國外受的傷吧。
沈木星又想起了李蓉和他說的那些話,他到底經歷了多麼磨難。
嚴熙光坐進車裡,咳嗽一聲,問她:「餓了吧?」
「有點。」
「吃飯去,想吃什麼?」
史磊也坐了進來:「沈小姐不介意我做電燈泡吧?」
「當然不。」
車子開動,史磊打電話讓秘書定了吃飯的地方。
沈木星看了看嚴熙光,嚴熙光咳嗽一聲,問:「怎麼了?」
「沒事。」
車子開到紅綠燈路口等燈的時候,沈木星把自己的包拉開了,拿出一盒藥來給他:「喏,一會兒記得吃。」
嚴熙光接過她手裡的藥,看了看,目光忽然亮了幾分:「感冒藥,你買的?」
沈木星點點頭:「嗯,我剛才太無聊……剛好這裡有一家藥店。」
嚴熙光注視了她兩秒,沈木星也看他。
「謝謝。」
「謝什麼,你咳嗽好幾天了吧?不吃藥你想上天啊?」
史磊轉過頭來,看看兩個人挑挑眉:「你們倆不要虐狗好嗎?」
沈木星笑笑,心說這深圳有多少姑娘把你當老公呢,你還算單身狗?
但沈木星沒開這個玩笑,她和史磊還並不熟。
嚴熙光握著那盒藥,左看看右看看,打開了,捏著錫紙板往出扣藥片,沈木星趕緊從包裡拿出一瓶礦泉水來。
「給你水。」
嚴熙光接過她手裡的那半瓶水,凝視著她,笑了。
三個人去一家日本餐廳吃得日式料理,史磊講究排場,弄了一個非常豪華的包間。
他這樣的一個人,自然是能說會道,從不冷場,沈木星也是做市場的兩個人相談甚歡,嚴熙光不愛說話,就坐在沈木星身邊給她夾菜。
「那你們後來是怎麼打動了卡塞尼洛大師的呀?」
「那個老頭,固執的很,在嚴熙光出現之前,他已經宣佈不再收學生了。」史磊笑了笑,嘴角露出一抹狡猾:「他不收徒弟,整個那不勒斯也不會有人願意收偷渡客做徒弟,不過我和嚴一個有腦子,一個有手藝,還怕吃不上飯?」
史磊滔滔不絕的講述著他和嚴熙光在國外打拼的經過:「那時候我買了一批布料,嚴負責來做,我負責銷售,我們倆就在他那個小破閣樓裡臨時組建了一個黑作坊,西裝樣式專門仿照街面上最流行的樣子去做,我們的衣服做工好,價格還便宜,那叫一個高仿,生意越來越好,什麼樣子流行,嚴就做什麼。」
沈木星驚訝得看向嚴熙光,嚴熙光低頭靦腆的笑了。
他大概對那個時候為了謀生不擇手段而感到汗顏。
史磊說:「終於有一天,我們仿著仿著就仿到了卡塞尼洛大師頭上。大師有個重要客戶去定做衣裳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客戶的助理穿得那身西裝是店裡的新款,樣式和設計是一樣的,卻還帶著墊肩。」
嚴熙光低聲對她解釋道:「那不勒斯的西裝是不用墊肩的,他們有掛袖的手藝,無墊肩的西裝更靈活輕便,那時候我還不會這種手藝。」
「哦,那後來呢?」沈木星聽得津津有味。
史磊狡猾的笑:「那老頭竟然拿著那件西裝,親自上門找到了我們。他問嚴熙光說,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學習?
沈木星笑,用手肘戳了戳嚴熙光:「哇!那你怎麼回答的?是不是激動地想要磕頭拜師了?」
嚴熙光攤攤手:「我說我沒有學費。」
史磊哈哈大笑:「對,我把嚴說得話翻譯給他聽,那老頭就搖了搖頭。」
卡塞尼洛大師思索幾秒,突然看向嚴熙光脖子上掛著的那兩枚金耳環。
「就用那個做學費,你看怎麼樣?」
***
雨後的深圳夜晚,安靜了許多。
嚴熙光牽著沈木星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媽媽留給你的戒指就這麼抵學費了?」
「抵了。」
「那你回國之後你師父有沒有還給你?」
「沒有。留在意大利了。」
「這個摳門的師父,拿了那麼多次『金剪刀』獎,還貪你兩枚金戒指。」
「他也留著,沒賣。」
「哦,那就算是給師徒的情分留個念想了。」
嚴熙光頗為感慨的說:「在他身邊的前兩年,他只讓我做翻領,其他的都不教,直到後來我慢慢的學會了意大利語,能夠跟他溝通交流的時候,我跟他說,那兩枚戒指是我媽媽留給我的。從那之後,他就開始教我做袖子。」
沈木星停下來,踮起腳,摸了摸他的頭髮:「機智的小孩,竟然學會打感情牌了。」
嚴熙光也停住,轉身與她對視:「沒辦法,我必須學到東西。如果我學不成,就沒辦法回來見你了。」
沈木星被他真摯的目光打動了,仰頭看著他的眼睛。
附近是一片高爾夫球場,無人路過,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嚴熙光的眼神忽然變得認真起來,他的目光由她的眼睛轉移到她的唇上去,他慢慢低下頭,臉頰湊近。
沈木星緊張的吞嚥了一聲,慢慢的閉上眼睛。
她本以為他只是親一下她,卻沒想到就在這車流穿行的馬路邊,他擁著她的身子很認真的親吻起來,沈木星慌亂的睜開眼,視線看到有一個有散步的老年人經過,便輕輕的推開了他。
嚴熙光還帶著慣性,依舊湊過來要吻她,沈木星為難的柔聲說:「這裡是馬路邊哎……」
嚴熙光又在她的唇上親了親,放開了她。
他摟著她柔軟的身子,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沈木星也抱著他,臉頰貼在他溫熱的胸口。
「木星,今天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他磁性的聲音震動了胸腔,震得沈木星耳朵麻麻的。
「我怎麼沒發現……」她的聲音軟軟的,摟著他的腰,心裡很踏實。
他數了數她的「功績」:「跟著我開會,給我買藥……」
「哦,這就算好啦?你要求還真不高。」
嚴熙光摸著她長長的頭髮,享受著她闊別已久的調皮和溫柔,說:
「我把你丟在這裡六年,我以為,至少也要用六年才能哄好你。」
沈木星眼睛裡有濕潤湧出,吞嚥下許多情緒,故作瀟灑的笑著說:「嗨,不提了,算什麼,不算什麼。」
***
令無業遊民沈木星早出晚歸的神秘男友成了阿敏最好奇的存在。
阿敏制定的西藏旅遊計劃實施的時候,恰好嚴熙光去廣州出差了。
沈木星在電話裡跟他報備要去西藏的時候,嚴熙光明顯不同意。
「坐的是有氧列車?到西藏就沒有氧氣了?」他在電話裡問,語氣中有一絲急切。
「土老帽,沒有氧氣怎麼會有人生存呢?」沈木星笑話他。
「你一定要去嗎?」
「我就是散散心而已,想去一個和深圳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在那裡靜一靜,等我回來的時候,就要重新投入大都市的廝殺當中了。」
「何苦逼自己,你可以來我們這裡。」
「我學市場營銷的,讓我去給你賣衣服啊?」
「有什麼不好?」
「算了,以後結婚了,上班看見你,下班看見你,膩得慌。」她脫口玩笑道。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結?」
某人倒是很會趁熱打鐵。
沈木星有時候會強烈懷疑這個能夠問出「西藏是不是沒有氧氣」的笨蛋有時候是在跟她裝傻賣萌,明明就精明得狠嘛!
……
第二天,沈木星和阿敏先飛到了西寧,再坐車到了拉薩,臨行之前兩個人做了詳細的行程單,所以一路上還算順利。
他們先到了拉薩哲蚌寺,色拉寺,大昭寺,感覺確實不一樣,兩個人也徹徹底底的裝了一把文藝女青年,拍照,寫旅行日誌,拋卻所有的煩惱欣賞最接近天堂的風景,將宗教的神秘力量滲入骨髓。
當然,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找wifi,因為嚴熙光說要看她的照片。
沈木星給他傳了許多照片,她和虔誠的藏民的合照,她在轉經筒旁的背影,她背著手站在紮在河邊的經幡前的笑臉。
這些年來,她把自己藏在忙碌的學習和工作當中,一次也不曾出來過。
這是她真正意義上的一次旅行,就去了這麼遙遠的地方。
晚上她住在民宿裡,望著外頭靜謐的夜空,聽著阿敏睡著的呼吸聲,突然覺得很想家,很想他。
才出來三天而已。
她想,當時嚴熙光一個人在遙遠的異鄉流浪,三天,三年,每一個夜晚,他也會是這樣的心情嗎?
終歸是她太不懂事。
她開始發覺,經歷過那一場浩蕩,再次擁有他的時候,她就再也無法與他經歷一次離別了。
她突然感到很後悔,並在心中暗暗發誓。
今生今世,失而復得他,將再不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