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熙光的感冒痊癒後,三個人就回到了深圳。
一回到深圳沈木星就去找工作,簡歷送出去,倒是有幾家大公司感興趣,但沈木星最終都沒去。
在深圳的醫院她繼續打沒打完的血清,李蓉來陪她,全程車接車送,悉心照顧。
李蓉和她是老鄉,又是嚴熙光過命的朋友,和沈木星漸漸熟絡起來。
友情就是一方主動,一方接受,最後雙方交心的過程。
「都不去,那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工作呀?」李蓉一邊開車一邊問她。
「找個輕鬆點的吧,不想跑跑來跑去了。」
「輕鬆?怎麼,不拼啦?想要相夫教子了?呵呵。」
「不想拼了,沒勁,做女強人本來就不是我的夢想。」
「女人呀,一旦找到了自己托付終身的那個人,就會有這種想法,不過也對,我要是你我也好好做個女人,反正有個可靠的男人,又不愁錢花,打理好自己的生活和婚姻,做到獨立就夠了。嚴熙光沒幫你找工作?」
「我不用他,我就想著找個朝九晚五的,能養活我自己的。我想沒有下班都有時間和他一起吃飯。」
李蓉羨慕的笑笑:「那做人事吧,我倒是可以幫你聯繫聯繫。」
沈木星說:「那成啊,你結婚找我當伴娘這事兒,我應了。」
「ok,包在我身上,不過你們兩個什麼時候結啊?我聽嚴說,初八你們回水頭?」
「嗯,得先見見父母。」
「那爸爸媽媽知道嚴熙光從國外回來了嗎?」
「我還沒告訴他們……初八再說。」
初八是沈冥出獄的日子。
沈木星之所以把回浙江的日子定在那一天,是因為她想下了車直接去接他,這樣她就能和沈冥一起回家。
自從來深圳工作後,沈木星回家的次數就越來越少,爸爸媽媽和外婆聽說她要回來了,在電話裡就能聽得出他們的期盼。
媽媽幾乎是隔一陣就打一遍電話,問她吃餛飩到底要不要放芹菜。
媽媽記性不好了,說一遍她記不住。
「媽,我吃芹菜,我弟不吃。」
「那我單獨給那小子包出他的那份兒來。」母親一邊忙碌一邊說。
「那他肯定高興。」沈木星笑著說。
嚴熙光就坐在她身邊,兩個人剛下飛機,正坐機場大巴回家。
「你和佘姨說我來嗎?」他問。
沈木星看著剛剛掛斷的電話,說:「不告訴她,我就說我要帶朋友回家,她問我我也沒說,不過她蠻高興的,以為我終於要找對象了。」
嚴熙光問:「為什麼不告訴她是我?」
沈木星嘟起嘴,像個小孩:「就不,我偏要看看她見到現在的你是什麼反應。」
說到底她對媽媽當初反對她和嚴熙光在一起,心裡還是有氣的。
嚴熙光輕笑一聲,雲淡風輕的模樣。
沈木星看看他今天穿的這一身,手上連塊表也沒有戴,便損他:「嚴熙光,你也學學那些心機boy,去見岳母把自己打扮得『壕』一點嘛!隨隨便便穿了件毛衣算什麼啊!」
其實她是故意這樣開他玩笑。
李蓉和她說過,她說嚴熙光剛剛回國的時候,曾經和李蓉一起回過老家看爸爸。
嚴熙光出國之後,老裁縫就搬到了嚴熙光的外公那裡住。
在他們的家鄉,衣錦還鄉的還真不少,有設宴請客的,有放炮舞獅的,沈木星曾經見識過有一個從水頭出來的土豪,回到家鄉祭祖的時候挨家挨戶給老年人發紅包,那叫一個高調。
李蓉卻說,嚴熙光是坐客車回到泰順的,手裡只拎著兩個袋子。
一個是他親手給外公外婆做的衣裳,一袋裡是給父親買的按摩儀以及給二表哥家小孩買的玩具。
後來李蓉問他,嚴熙光是這麼說的……
他說我不想讓年輕人覺得出國回來是多麼光鮮的事,讓他們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們吃過多少苦,只有我們自己清楚。
***
沈木星懂嚴熙光,只不過是想故意逗他。
嚴熙光不以為然的說:「這毛衣挺好啊。」
沈木星撇撇嘴,笑:「好什麼呀,沒有你的意大利面料的襯衫好看。」
嚴熙光遲疑了一下,低頭看看自己的毛衣。
「可你媽媽說,她喜歡男孩子穿米色的毛衣,乾淨又精神。」
沈木星微微一怔:「我媽媽……她什麼時候說的。」
嚴熙光不自覺的看了一眼窗外,目光放得很遠:
「有年頭了。」
小裁,忙著呢?這毛衣真精神,我就喜歡男孩子穿米色的毛衣,乾淨透了,來,給佘姨這件衣服改改袖子……
六年了,他和她又回到了這裡。
許多景物都變了,索性,身邊的還是那個人。
沈木星算好了時間,按時趕到了關押沈冥的十二監區。
時間尚早,裡面的手續也很瑣碎,領取刑滿釋放證明,換囚服……
此刻的沈冥大概在裡面忙活著,不知道他會是怎樣的心情。
沈木星等啊等啊,監獄的鐵門終於開了,她趕緊推開出租車車門下來,嚴熙光也下了車。
沈冥出來了,穿著自己的牛仔褲和夾克,頭髮短短的,隱約能看見頭皮。
沈木星想走上去,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站在對面看著他,情緒一下子就沒能控制得了,雙唇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一瞬間熱淚盈眶。
沈冥也看著她,還像個孩子似的笑了一下,眼圈也紅了,三步兩步走過來,將她抱在了懷裡。
「姐。」
「嗯嗯!」沈木星哭了起來,把頭埋在他的肩膀裡。
「姐……」
「好,好。」
想說的話,都被激動的眼淚凝噎在嗓子眼了。
不遠處的嚴熙光見此景,張了張唇沒說話,轉過身去抽煙。
「天涼,凍腦袋吧,把帽子戴上。」沈木星一邊給他戴上事先備好的鴨舌帽,一邊哭,狼狽極了。
「你快用紙擦擦鼻涕吧,我是出獄,又不是入獄,好了好了,別哭了啊。」沈冥用手捧起她的臉,替她擦眼淚。
沈木星吸吸鼻子,破涕為笑:「我開心嘛!你現在就要答應我,以後無論做什麼,都不許再犯渾,你給姐好好的,有姐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從今往後做一個讓人省心的小孩兒,天天要背八榮八恥!聽見了嗎?」
沈冥的聲音低啞,乖乖的低頭看著她:「知道了,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乖,好弟弟。」沈木星拍拍他的肩,真的是不知道怎麼寶貝才好。
上帝是個守信用的,借了她的寶貝,又全都還給她了。
「姐,那人誰呀?」沈冥突然問。
「我男人,嚴熙光!你別抽煙了!來呀?」
沈冥朝嚴熙光的背影,就見他轉過身朝這邊看了一眼。
兩個男人目光交匯,他將煙踩滅在腳下,走了過來。
***
沈冥和嚴熙光本來就不熟,所以沒什麼話聊。
在出租車上,嚴熙光坐在副駕駛,沈冥就和沈木星坐在後座,弟弟還是愛撒嬌,低頭擺弄著姐姐的手指頭玩。
嚴熙光倒是有幾分姐夫的架勢,微微側頭主動和沈冥說話,問得都是一些很稀鬆平常的問題,沈冥也很認真的回答他,樣子有幾分不成熟男人面對成熟男人時的拘謹和青澀。
出租車開到了家門口,三人敲門,母親來開,一臉的喜慶笑意,卻在見到嚴熙光的時候驚訝錯愕。
沈木星早就能想像到這幅場景。
嚴熙光有禮貌,叫了聲「佘姨」。
母親站在門口,仍舊保持著開門的動作,用那雙佈滿細紋的眼睛看看嚴熙光,再看看沈木星。
沈木星說:「媽,您幹什麼呢?把我們都堵門口了。」
「哦哦。好,進來,穿拖鞋。」母親是見過世面的女人,當即就粉飾掉了自己的失態。
爸爸、媽媽、外婆都站在門口,看著這三個孩子在門口換鞋。
見到沈冥的開心和見到嚴熙光的吃驚難以言表。
「這是熙光給你們買的。」沈木星把那瓶瓶罐罐的高檔化妝品和酒水禮盒數了一下,牽起了嚴熙光的手。
沈木星拿出了長女風範,也不管不顧父母的不知所措,一心維護著嚴熙光:「熙光,你的拖鞋小吧?」
「好。」
「媽,您看您,也沒給備一雙大一點的鞋。」
母親愣了一下,拍了拍手:「哎呦!你說我這幾天忙得呀!他爸!把你的拖鞋給小裁……小嚴穿。」
「孩子,穿叔叔這雙。」
沈木星從沒見過嚴熙光這樣緊張,連連擺手:「不用了叔叔,沒關係……」
「讓你換你就換呀。」沈木星笑著說。
「哦,好……」
詭異的開場很快就被母親的高情商hold住了。
飯菜已經上桌,氣氛還算可以。
母親說:「來來,上車餃子下車面,小嚴啊,你和木星剛下車,吃麵,沈冥,你吃媽包的餃子,算你重新上道了。」
沈冥接過母親夾來的餃子,默默地低頭吃。
外婆打斷了沈冥的筷子:「你媽媽給你夾錯啦!你不吃芹菜的,你媽媽特意給你包得沒放芹菜的,孩子,吃那盤。」
沈冥端著碗,抬頭看看佘金鳳。
佘金鳳說:「對對,我這腦子!越來越不中用了,我兒吃那盤,那盤沒有芹菜。」
沈冥看著那盤餃子,一低頭,眼淚就掉了下來。
「好。」沈冥夾來餃子,塞到了嘴裡。
「哭啥,不哭了啊。」母親摸了摸他的腦袋。
沈冥嚼著食物,點點頭。
父親也摸了摸他扎手的頭髮:「臭小子,貓尿真多。」
晚上母親和外婆在廚房刷碗,沈冥和嚴熙光陪著父親坐在客廳裡看春晚重播。
沈木星朝廚房探了探頭,母親朝她招手:「你來。」
沈木星蹦蹦噠噠的就過去了。
外婆又嘮叨:「囡兒啊,女人家不要老是蹦蹦跳跳的,要站有站相。」
沈木星依舊笑著蹦蹦噠噠的到了外婆近前,外婆笑著用沾滿洗潔精的手摸她的手。
正在刷鍋的母親小聲問:
「女兒,小嚴……現在在做什麼?」
沈木星眼眸一轉,輕飄飄笑著說:「做裁縫唄,他還能做什麼。他除了做裁縫呀,啥都不會。」
母親立刻壓低聲音:「噓!你小點聲!」
外婆哼了一聲,似乎在故意說給母親聽:「哼,做裁縫怎麼了,支個棚子磨快了剪刀就能養家餬口。」
沈木星笑了:「哈哈!外婆說得對!在路邊支個棚子就有口飯吃了!」
母親踩了她一腳:「瘋瘋癲癲!沒一句正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