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冥出獄,對家裡來說是大事,親戚里故聞訊都來上門祝賀,順便拜年。
沈木星起了個大早,嚴熙光住在隔壁的房間,兩個人竟是一同出門的,正好碰了個對面。
「早啊。」她含笑望著他。
「早。」他也笑了。
「睡得怎麼樣?住我家還習慣嗎?」
她走過來,替他理了理凌亂的頭髮。
嚴熙光的髮絲特別硬,基本上在床上滾一晚就什麼形象都沒了,頭髮不是翻上去,就是偏到一旁,看起來像個小孩子。
「挺好的,」他低頭看著她:「佘姨給我換了珊瑚絨的床單,很暖。」
「我媽竟然對你這麼好?」
嚴熙光笑著的點點頭:「我也是受寵若驚。」
「我發現我媽真的變了,可能人上了年紀都會變得慈祥吧。不怕你生氣,以前她還揚言,如果我敢跟你在一起,她就去新開的高鐵站臥軌,我當時還氣她,我說高鐵站票太貴了,不划算。」
她想想自己小時候的氣話忍俊不禁。
嚴熙光將兩手搭在她的雙臂上,挑挑眉:「真是豬隊友。」
「什麼豬隊友?」沈木星一怔。
「當年你那麼叛逆,只會讓佘姨更討厭我。」
「所以那個時候你就已經打算要八年抗戰了?」
「我就是這麼打算的啊。」他說。
沈木星抿嘴笑,牽起他的手走向洗手間。
母親買了新牙刷,已經拆了封擺好了,兩個人都規規矩矩的拿起屬於自己的那一支,一起對著盥洗室的鏡子刷牙。
洗手間外是外婆和母親做早飯的忙碌聲,還有父親看早新聞的電視聲,外頭的鞭炮聲從來沒停過。
沈木星看著嚴熙光刷完了牙,突然就起了壞心,踮起腳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親了一口。
嚴熙光愣住,一下子抵住的她的肩膀,克制得推開她。
「喂!」他小聲呵斥道:「不許胡鬧!」
沈木星見他驚慌看向洗手間門外的樣子,心裡一陣暗爽。
嚴熙光平時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很少見他這樣的倉皇,竟然還有點呆萌的味道。
沈木星偏要摟住他的脖子,在自己家怎麼胡鬧都不怕。
「怎麼?怕什麼呀,就親一下,又不會把你怎麼樣。」她故作媚態,搔首弄姿。
嚴熙光哪裡見過她這樣,一時有些應對不暇,倉促的看了一眼門外,壓低聲音說:
「木星,回深圳,我讓你親好嗎?」
「噗……」
***
其實沈木星是不願意這些親戚鄰居來看沈冥的。
剛剛吃過中飯,她就拿著剛下來的駕照,開著父親的那輛破捷達,將水深火熱之中的沈冥接走了。
「走,姐帶你出去兜風。」
沈冥上了車,看看車上的嚴熙光,再看沈木星,笑了:「姐,家裡親戚多,媽不讓亂跑。」
這一趟回家,沈木星發現母親對沈冥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逆轉,似乎像是一種彌補,而沈冥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叛逆的少年,對父母外婆都恭敬有加。
沈木星說:「我可不想讓你像個小猴子一樣被人家參觀,跟我和你姐夫去市裡找夏成玩去。」
沈冥看向嚴熙光,故意問沈木星:「你這是要去看初戀?」
沈木星也倉皇的看向嚴熙光:「臭小子你別瞎說!我和夏成是純潔的革命友誼好嗎!」
「你姐初戀是我。」嚴熙光回過頭來插了一句。
沈冥頓了頓,聲音並不大,試探著問:「那你呢?」
他同嚴熙光交流時總是有幾分小心翼翼。
「我?」嚴熙光笑:「當然也是。」
沈木星與他對望一眼,兩個人都笑了。
好一句當然也是。
沈冥默默地搖搖頭,應該是被虐到了。
夏成畢業之後並沒有接手他母親的企業,而是和大學同學合資開了一家旅行社,浙江旅遊業發達,大大小小的旅行社遍地,夏成的旅行社不大,但劍走偏鋒主打生態旅遊,近年來也算做得小有名氣。
沈木星的車一開到寫字樓樓下,就給夏成打電話,等了好半天他才穿著一身西裝,脖子上戴著工作牌下來了。
「哎呦我天!忙瘋了!」夏成熱情的笑,趴在沈木星的車窗上:「你們等很久了吧?走走走,坐我車!」
「我們開車來的。」沈木星說。
夏成時不時瞄兩眼嚴熙光,對沈木星說:「沒事,我車就停在那裡,我帶你們吃這附近最好吃的海鮮。這家酒樓啊,跟我們旅行社有合作,員工去,五折。」
沈木星也不推辭了,把車鎖好,三個人跟著夏成上了他的車。
夏成開的是輛寶馬,剛提的車。
沈冥坐在副駕駛,沈木星和嚴熙光坐在後座,一上車夏成就問沈冥:「冥,冷不冷?」
「不冷不冷。」
「冷了給你座椅加熱。」
「沒事沒事。」沈冥笑笑。
沈木星笑著給夏成介紹:「這是我男朋友,嚴熙光,熙光,這位是我的發小,夏成。」
「你好。」嚴熙光禮貌的打招呼。
夏成也一邊開車一邊在倒後鏡裡笑:「你好你好,我看你眼熟啊?叫什麼?對不起啊,我聽成了西瓜。」
夏成自己大笑著,沈冥回頭看看沈木星。
沈木星拿起嚴熙光的手掌在自己的手裡擺弄著,白了夏成一眼:「怎麼說話呢,小心我放我弟踹你啊!」
沈冥補了一句:「就是。」
夏成還是一副玩笑模樣,趕緊說:「兄弟,開玩笑別當真哈!」
「沒關係,木星也愛這樣叫我。」嚴熙光說。
沈木星抱著她的手臂撒嬌:「西瓜西瓜。」
嚴熙光笑笑,白皙的手指在她的鼻尖上戳了戳。
一共就四個人,夏成開了一間豪華大包間,巨大的圓桌將三個人隔得很遠,沈木星從一回家就特別黏著嚴熙光,緊緊地挨著他坐。
年少時的夏成和沈冥是最要好的,時隔五六年,彼此之間也有了些溝壑,簡單的寒暄兩句,一時也沒什麼話聊。
「兄弟你現在在哪裡工作?」夏成很有派頭的問。
嚴熙光說:「在深圳的一家集團。」
夏成說:「哦哦,那還不錯,是做什麼的?」
嚴熙光說:「裁縫。」
夏成點了點頭:「裁縫好,裁縫好,我記得你以前就在鎮上做裁縫,現在去深圳也還是老本行啊?」
嚴熙光說:「是,倒是不會別的。」
夏成笑了:「哎,現在隨便做點什麼不賺錢啊?給人打工賺不了幾個錢的,還得是自己創業,你說是吧?」
嚴熙光說:「對。」
夏成說:「男人嘛,累,不幹出一番事業來,一輩子都不甘心。我母親一直讓我做皮革,我沒興趣,想做旅遊,現在也挺好,誰也沒想到我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但是女人就不一樣了,我以前就跟木星說,去深圳那麼遠幹嘛呀,家鄉風好水好,做點什麼都發財。你去深圳混十年,都不一定買得起房,兄弟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沈木星餓了,始終在吃菜,偶爾答應兩句。
沈冥不等嚴熙光回答,就把話接了過來:「老夏,你這事業做得挺成功啊?」
「還行吧,一個月五六萬沒問題。」
「哦。」沈冥點點頭。
夏成站起來,胳膊伸出老遠,給沈冥夾菜,問:「冥,你接下來想好了嗎?想幹點什麼?」
沈冥捧起碗接著夏成夾來的菜,又坐回去,把鮑魚放進嘴裡,來不及說話。
沈冥不言語,嚴熙光突然開口說:
「沈冥跟我們回深圳。」
沈木星一愣,從盤子裡抬起頭,也說:「對,這小子在我身邊我才放心。」
沈冥乖乖的笑笑,看了嚴熙光一眼,沒反駁。
***
回家的路上,沈冥坐在副駕駛,嚴熙光坐在後座,沈木星開著車。
沈冥低頭用手摳著安全帶,悶悶地問:
「姐,你說,人是不是都會變?」
沈木星淡然笑了:「當然會,你不就變乖了?」
沈冥露出了一個苦笑。
嚴熙光坐在後面,安靜的聽著姐弟戀說話,從不插話,就只是聽著。
沈木星轉頭看著弟弟,問他:「那你覺得我變了嗎?」
沈冥搖搖頭:「一點也沒有。」
「那是……」
沈冥又補了一句:「還像個傻子一樣。」
「去你的!」
後座的嚴熙光笑了。
沈木星說:「你笑什麼嘛,我只是在你們兩個面前是這樣,在別人面前,精著呢。」
沈冥說:「他也沒變。」
他指得是後面的嚴熙光。
車子快到家,沈木星說:「你呢,過兩天就跟著我們兩個回深圳,姐給你租房子,你姐夫能幫你找工作。以後的事你就不用擔心。」
沈冥猶豫了一下:「我不希望打擾你們兩個人的生活,深圳不好混,你們兩個已經夠吃力了,不要被我拖累。」
沈木星笑了,對嚴熙光說:「哎呦呦,我們小冥冥這麼懂事,姐夫快表個態。」
嚴熙光在後面說:「沒關係,我們一起努力。」
沈冥想了想:「我去也可以,我到了深圳先自己找工作試一試,成麼?」
沈木星剛要拒絕,話就被嚴熙光接了過來。
嚴熙光說:「你自己先試一試,不行我們再幫忙。」
「嗯。」沈冥說:「真不想拖累你們,我和媽說好了,如果你們住的房子很小,我就找個床位去住。」
沈木星捶了他一下:「你走你走,我沒你這個弟弟。」
沈冥把頭朝她靠了靠:「我不!」
嚴熙光在後面淡淡的笑了。
人會變麼?
人都會變。
待有一天圓滑溫潤,不辜負自己割掉的稜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