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兩匹馬沿著河岸走進濃重的霧色中。
辛月全身由斗篷遮蓋得嚴嚴實實,後靠在辛辰的胸膛上,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另一匹馬上托著少量行李。
怕辛辰殺了那位侍女,本來辛月還要帶上她的,被辛辰嚴厲拒絕了,她趁著辛辰不注意,帶著侍女溜到花園,看著她翻牆跑了。
半睡半醒間,她似乎聽到從青雲城方向傳來什麼聲音,她直起身聽了一會,問:「哥哥,聽到什麼了嗎?」
辛辰的懷抱很暖,人有點懶洋洋的,沒有像往日那樣端著,「聲音?沒有。」
他兩隻手攥著馬韁,牢牢地將辛月困在兩臂之間,以防她在崎嶇的卵石灘上摔下去。
辛月凝神再聽了一會,什麼都聽不到了,又有點昏昏欲睡。辛辰空出一隻手,摟住她的腰讓她側躺在他懷裡,「睡吧。」
辛月沒察覺出這種體貼與平日有何不同,從善如流翻了個身,面朝著他胸膛。
「我就睡一會兒。」
辛辰低頭看著斗篷下露出來的下巴,突然想到她說過的「互相需要」,笑了笑,在濃霧中輕聲道:「回來吧。」
青雲城中央有座四層高的寶塔,裡面供奉著聖女雕像。一隻巨獸盤坐在寶塔頂端,俯視著整個青雲城,尾巴無意識地甩來甩去,每砸到寶塔的琉璃瓦上都會引起寶塔震動。
在塔前,本來還在痛苦呻吟的人們都沒了動靜,血液彙集成河,由城中央向街道漫延。
巨獸的耳朵動了動,它站起來仰天長嘯一聲,尾巴一甩,消失在寶塔之上。
只留下一座死城,不會有人知道究竟是誰來過。
他們一路順風順水的來到雲國,雲國民風相比辛國要開放許多,並不像其他國家那樣重農抑商,這裡思想自由,女人可以自立門戶、經商、甚至在歷史上還有做官的。
他們來到了雲國北邊有名的享樂城——冬城。
這裡寸土寸金,物價高於京城數倍,商人們絞盡腦汁尋找新樂子,以攀比手中的美人和美酒來賺取遊人口袋中銀兩。
辛辰和辛月到冬城正是晚上,沒有宵禁,經過簡單的盤問和檢查就放他們進來。
一進入城門看到開闊的一片空地上,搭著高高的篝火,火苗直竄天際
誰家樂伎在高台上清唱,歌聲飄渺,混著酒香,讓人沉醉。
街道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坐在二樓向下面拋媚眼的有濃妝的女子,也有衣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的小倌。
辛月斗篷的兜帽忽然劈頭蓋臉地扣下來。
辛辰淡淡道:「別看。」
「哦。」辛月老老實實低下頭,「我們現在去哪?」
辛辰驅使著馬,穿過這片胭脂巷,「找個住的地方。」
河的那邊,是比較清靜的住宅區,他們找了一家沿河的客棧,剛一到門口,就有夥計慇勤地將他們的馬牽進馬棚,招呼他們進去。
剛進去辛月的眼皮就跳了跳,跟原書進度差這麼多,該遇上的人還是遇上了。
一樓角落處,一個身著青灰色尼姑袍子的姑娘,正在給個男人算命。
辛月抓著辛辰的衣角,眼神一直往那邊飄,辛辰付完房費,低頭看到表情複雜的辛月,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
但他對一個穿著尼姑袍卻留著長髮的姑娘絲毫不感興趣,領著辛月剛上了幾個台階,就聽到有人在罵:「你個小賤人懂什麼?!」
辛月又不由自主地轉頭看,那位姑娘似乎被嚇著了,連忙站起來,而坐著的男人一臉怒容,一掌掃落算命用的石子,又拍碎了桌子。
老闆一看情形不對就躲進了廚房,也不管好幾桌客人沒付錢就溜了。
辛月對上那位姑娘含著淚光的眼睛,捏了捏辛辰的手。
辛辰沉默地回望她,兩個人對視了一會,辛月悻悻地放開他的手,「去房間吧。」
辛辰開了門,推她進去,「我就在你隔壁,有事叫我。」
辛月貼著門聽他那邊關了門,她又輕輕打開門,躡手躡腳下了樓。
樓下狼藉一片,那個男人已經拍碎兩張桌子了,「呸,晦氣!別讓我再看到你!」說完就揚長而去。
穿尼姑袍的姑娘一邊流眼淚一邊撿起石子,辛月幫忙撿了幾個遞給她,她慌慌張張抹了把眼淚,低聲說:「謝謝。」
她叫鳳娘,是冬城裡一個普普通通的占卜師,也是辛辰的第一個女人,按照進度根本不可能碰上她的,但現在還是出現了,難道書裡該出現的人物一個都躲不掉?
辛月蹲在一旁看她鑽進桌子下撿石子,「你叫鳳娘?」
她顯然有些意外,從桌子下退出來:「妳是?」
「我和哥哥來自辛國,家中長輩來過冬城,聽家人說起過妳。」
鳳娘有點侷促站起來,「啊……妳、妳好,要占一卦嗎?」說完才覺得自己唐突,連忙道歉:「對、對不起。」
她是個在待人接物上有點笨拙的姑娘,也正是這一點吸引了辛辰。
辛月有點事想問她,就順勢答應了:「我正好也想占一卦呢。」
但占出來的結果卻讓人意外。
辛月的過去、現在、未來全是空白,鳳娘對占盤目瞪口呆,「不可能……」
辛月不是很在意,「妳會給自己占卜嗎?」
「會,今天我就是占卜過才來這裡的。」
辛月心想,這算什麼?命運讓她和辛辰相遇?
「妳能算出自己的姻緣嗎?」
鳳娘遲疑著搖搖頭,「沒算過。」
「那妳……」
「妳又亂跑。」
辛月的話被打斷,她急急忙忙換了表情轉身,撒嬌道:「我就下來給自己算個卦。」
辛辰掃了鳳娘一眼,看不出表情。
辛月抱著他胳膊,「我錯了,現在就上樓。」
走了幾步,辛月想跟鳳娘道個別,回頭卻看見鳳娘看著辛辰背影的眼神發直。
真是太糟糕了。
辛辰在書中有五個女人,除了鳳娘之外都是有權有勢的高嶺之花。
鳳娘為辛辰獻出了少女最真摯的愛,陪伴他度過最難熬的時期,辛辰卻在離開冬城時留下了鳳娘,直到九年後攻下南國才來接她。
大概是因為鳳娘人氣不高的緣故,書裡對她的描述到這就結束了。
但想也明白,鳳娘這樣一個毫無背景又不怎麼聰明的人,落在那些女人的手上怎麼可能好過?
第二天,辛月預感還會碰到鳳娘。
果然在他們吃了早飯,去當鋪的路上遇到了站在橋頭四處張望的鳳娘。
辛月本來想繞路走,但辛辰卻說:「妳不是認識她嗎?去打個招呼。」
辛月猜不透他意圖,只好硬著頭皮上前:「真巧啊。」
鳳娘卻抿嘴一笑,「我占過卦才來這的。」
她今天沒穿尼姑袍,很用心的梳了頭髮,甚至還用了胭脂,看起來頗有幾分姿色,但也僅此而已。
辛月打著哈哈,「是嗎,我們要去河對面,就此別過吧。」
辛辰卻在一旁問:「姑娘是冬城人?」
鳳娘不敢看他,低著頭說:「是。」
「冬城有南國人開的當鋪嗎?」
「有的。」鳳娘抬頭看了辛辰一眼,又跟受驚一樣很快低下頭,「我可以帶你們去。」
一路上,鳳娘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概辛辰也看出來什麼,又問了些已經不是普通遊人該問的問題,鳳娘依然毫無懷疑
當她不知道的時候,恐慌得幾乎要哭出來,辛辰溫言安慰幾句,她看辛辰的目光就更加迷戀。
辛月跟在他們身後鬱悶得無以復加。
短短一早上,鳳娘已經滿眼都是懵懂的愛意,耳朵尖通紅,隨便什麼人都能看出她對辛辰的癡迷。
午飯時間鳳娘與他們告別,但辛月知道她一定還會來,憑借她的占卜之術能準確無誤地找到他們。
要阻止他們,只能從辛辰身上下手。
他們在辛辰房間裡用的飯,辛月拿著筷子漫不經心地撥著碗裡的米粒。
辛辰進餐完畢,放下筷子才說話:「怎麼不高興?」
辛月也放下筷子,「哥哥喜歡鳳娘?」
辛辰笑了一下,有點像用逗貓棒挑逗貓一樣:「如果是呢?」
「那我就很不高興,以後再也不會高興。」
「為什麼?」
辛月繞到桌子另一邊,摟住辛辰脖子,撅著嘴:「我才不要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出現在我和哥哥中間,他們都是不能相信的。」
辛辰捏著她的肩,跟她四目相對,同樣的瑩藍眼眸透澈秀美,辛辰仔細端詳著她的表情,過了一會微微笑了笑。
「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