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章媽媽緩過神來,又開始作死。不是大清早在她們房門口指桑罵槐,就是剋扣食物不讓她們吃飯。
小杏不會說話,何至真雖然說話不結巴了,但她根本就不是吵架的料,於是和章媽媽吵架的重任落在了辛月身上。
吵了兩天辛月實在受不了,覺得自己快成了和章媽媽一樣的潑婦,和自己最開始天真懵懂的設定已經相去甚遠。
對於這種小人,還不至於殺人滅口,加上何至真一直沒跟她透底,不知道田冉對章媽媽是什麼態度,更不好下手。
這天辛月和何至真正在書房裡,章媽媽又在門外開始了。
「哎老啞巴,你知道在京城裡,沒名沒分跟在爺們身邊的女人叫什麼嗎?」
辛月仰靠在圈椅上,用書蓋住臉,心想,媽蛋又來了。
何至真還在一旁四平八穩地寫字,跟沒聽到一樣。
「你想說養外室?呸!說是外室都高看了這種人。她們啊就是……啊……將軍,將軍您來了啊。」
辛月猛地直起身,聽到外面有個低沉的男聲問:「奶媽一個人在說什麼?」
「沒、沒事一個人嘮叨嘮叨,您也知道沒人跟我說話。」
「小姐呢?」
「和前幾天來的姑娘在書房裡呢。」章媽媽追著田冉,「那位姑娘從哪來的啊?」
田冉沒理她,自顧自進了屋子說:「奶媽沒事就退下吧。」
他揭開簾子進來,懷裡還抱著一捧野花,打量了幾眼辛月,說:「陳新的妹妹?」
辛月低頭道:「是的,田將軍。」
「陳新就在院子外面,你去吧。」
辛月應了一聲,又偷偷看了眼何至真,她兩眼無神面色蒼白端坐著,好像沒有魂的木偶。
田冉生得高大威武,他一進來書房瞬間擁擠了很多,他面無表情把花遞到何至真面前,看她沒有任何反應,就把花隨手扔在桌上說:「我可是討好過妳了,妳不接,就不要怪我。」
他緊繃的表情變得輕鬆,走過去跟何至真擠坐在一張椅子上,看她從早上就開始謄抄的經文,說:「下筆沒有力度,來,我教妳。」
說著,就握著她的手,按著她剛停下的地方繼續寫。
軟玉溫香的軀體被他摟在懷裡,經文還沒寫完一句,田冉就從她手裡抽出毛筆扔在桌上,打橫抱起何至真往臥室走去。
把她放在床上,剛要解開她衣衫,何至真突然掙扎起來,狠狠給了田冉一個耳光。
「不要碰我!」
那一巴掌落在田冉臉上不痛不癢,他只愣了一下,很快笑起來,「膽子變大了啊妳,居然敢打我,不過,看在妳開口說話的份上饒了妳。」
他抽出何至真的腰帶,輕鬆將她的雙手固定在頭頂,在她臉上一邊親一邊說:「還有什麼想說的?」
何至真感覺到自己漸漸使不上力氣,眼前田冉的臉彷彿蒙了一層光圈,熟悉的熏香味道飄來,她的身體開始發軟。
熟悉得讓人噁心的熏香,那是田冉每次來都要帶在身上的催情香。
眼淚不由自主地湧出來,她一直重複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辛月走出院門,辛辰在湖對岸的水榭裡對她招手。
實話說,十來天不見還挺想他的。
她蹦蹦跳跳跑過去,喊他:「哥哥!」
辛辰微微笑了一下,摸了摸她腦袋,說:「我帶你出去。」
辛月回頭看了一眼院子,「可是一會他找你怎麼辦?」
「田冉至少要到晚上才會回軍營。」
辛月一時蒙住,「啊?為什麼?」問完了馬上就知道田冉來幹嘛的,她撓了撓臉,覺得跟辛辰說這個有點尷尬。
好在辛辰沒有回答她,輕輕推了她一下,「就妳話多,走吧。」
辛辰告訴她,他已經買通了後門的衛兵,如果她想出門可以從後門走,他那邊要是有什麼消息也會讓衛兵帶給她,如果是壞消息,就立刻去東市買輛馬車出城。
辛辰本來就是個細心謹慎,面面俱到的人,現在多了她,這種細心甚至有點婆婆媽媽起來。
辛月摟著他胳膊,「我才不相信哥哥會出什麼事,這些都用不著。」
「小心為上,過兩天,我就要帶人去那片荒山了。」
「哥哥要去幹什麼?」辛月搖了搖他胳膊,「告訴我好不好。」
辛辰自知失言,不肯再多說,「總之,妳按我說的做就行了,其它的不用管。」
「告訴我嘛,我又不會給哥哥惹麻煩。」
辛辰絲毫不動搖,任憑她撒嬌耍賴一個字都不透露。
其實辛月是知道他要去做什麼的,只是想讓他說出來然後自己找個理由替他去,他要是不說出來,她也沒辦法開這個口。
兩人走進了小巷子裡,辛月見前後沒人就抱住辛辰的腰,抬著臉眼巴巴地看他,「哥哥不信我?怕我走漏風聲?」
也不知辛辰怎麼想的,低頭在她髮頂親了一下,「聽話,別鬧。」
第一次有這種接觸,辛月覺得哪裡怪怪的,渾身不對勁,連忙鬆開了手。
辛辰送她回去的時候已經是黃昏,田冉果然還沒從何至真的房間裡出來。
辛月回了自己的房子,等到天黑她準備入睡時,小杏來敲她房門。
辛月披著衣服給她開了門,問:「怎麼了?」
小杏雙眼含淚,拉著她手往何至真的房間走。
辛月一頭霧水跟著她到了何至真的房間,何至真剛洗完澡,頭髮還是濕漉漉的,看見她進來,勉強笑著說:「我想和妳一塊睡,說說話。」
笑得比哭還難看。
小杏抱來了辛月的枕頭和被子,給她們鋪好,又點了燈才退下。
「小杏是個好姑娘。」
何至真平躺著看床帳,回說:「是啊,她是個好姑娘,是我連累她了……」
辛月猶豫了一會,決定直接問她:「其實我前幾天就想問你,你和田將軍……」
何至真沉默了一會,側過身看著她,「我原本的冬城城主何甲的女兒,這片院子就是我家的。」
這是辛月萬萬沒有想到的,「啊?那、那現在怎麼……」
「我祖父原來也是城主,冬城有少半的產業都是我家的。別人都說是我家太有錢了才引起皇帝注意,於是在前年派來了田家軍。」何至真眼圈通紅,哽咽著,「從那時起田冉經常出入我家,雖然不曾提親,但誰都能看出來他有娶我的意思,父親曾托人去京城打聽田冉,打聽的人還沒回來,田冉突然變臉率兵殺進我家,他捧著皇帝密詔將我全家人斬首於菜市口。而我,被他用了一個奴婢頂替,後來一直就關在這裡。」
辛月簡直驚呆,然而故事到這裡還沒完。
「小杏和廚娘都是田冉買來的,廚娘是天生的啞巴,但小杏不是,自從章媽媽來後,小杏才變啞的。」
辛月想到她剛來時,章媽媽那一句不經意的「又送來個啞巴」,趕忙問:「是她下的毒嗎?」
「我是這樣猜的。」看辛月臉有點白,安慰她說,「小杏是一夜之間就不會說話的,這麼長時間了,我們還好好的,她應該不敢對我們下手。」
「章媽媽做這些事是誰授意的?田冉知道嗎?」
何至真沉默了一會,半天才說:「他已經成親了,在京中有夫人。」
「他夫人派章媽媽來的?」
「或許還有他母親。」
辛月不能理解到了這份上還能平靜被困在監牢裡的何至真,「那妳就這樣受制於他?願意被他困一輩子?要是我,肯定跟他拚個你死我活。」
「他半個月來一次,從不過夜,每次來身上都帶催情藥……我能怎麼辦?」
辛月被問得愣住,思索了一陣還真找不到逃脫的辦法。
何至真歎了口氣,「其實,那些話都是麻痺自己的借口……我喜歡過他,想跟他在一起,但是又恨他,也恨獨自活下來的自己,總想哪一天能和他同歸於盡就好了……」
她轉過臉,特別認真地看著辛月,「妳說,有什麼辦法,能讓我既報了仇,又不會覺得內疚呢?」
辛月不解,「為什麼要內疚,他都對妳這樣了,報復他還會覺得內疚嗎?」
「我總歸喜歡過他……對自己喜歡的人下狠手怎麼會不內疚呢?」
辛月心想,媽呀,終於讓她遇到活體聖母了,他對你家人趕盡殺絕也沒表現出一點點內疚,你還沒動手報復呢,就開始可憐他。
這種人一般有著和常人不符的價值觀,為渣男流血犧牲她心甘情願,甚至甘之若飴。
勸,是不頂用的,辛月裝傻道:「我聽不懂。」
「也是,妳還比我小兩歲呢,睡吧,我已經好多了。」
燈油漸漸枯竭,房內光線昏暗,辛月半睡半醒間喃喃道:
「大概只有讓田冉跟你一般家破人亡才能算是報復吧……」
背過身睡的何至真沒有反應,辛月以為她睡著了,沒繼續再說。
但何至真卻一直睜著眼,直到房間被黑暗徹底吞噬才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