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的意識在一片混沌中下墜,她能感覺到有人在為她清理身體,在給她穿衣服,但就是無法睜開眼睛。
當她睜開眼睛時,已經又是晚上了。
她全身的骨頭像被辛辰捏碎又拼湊起來一樣,根本無法動彈,她轉頭衝著床簾喊了一聲:「來人……」
外面沒有動靜,她只好勉強自己緩緩爬起來,她看見自己的腰腿上都是烏青的手指印,就連手腕上都是牙印。
她掀開被子,愣住了。
她的左腳腳踝上,有一個厚實的金圈,一根金鏈把她和床柱連在了一起,金圈上還有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監禁了。
辛月面無表情把衣服攏好,慢慢繫好腰帶,等著他來。
辛月沒有失望,辛辰很快就來了。
他推門進來,先撩起了床簾,迎面對上辛月的視線後笑了笑,開始解下自己的外袍。
「睡了一天了,餓了嗎?」
辛月緊盯著他,「你真的要這樣做?」
辛辰把外袍扔在榻上,「喝點粥吧。」
「看來你已經決定了……希望你不要後悔。」
辛辰恍若未聞,走了出去,再進來時手裡端著一碗肉粥。
「我來餵你。」
他用勺子舀了一下,吹了吹送辛月嘴邊。
辛月看了他一眼,閉上眼睛。
辛辰舉著勺子,淡淡道:「辛臻今早上跟著北上軍隊前往了西北,希望他一路平安才好。」
辛月睜開眼,「你……你再說一遍。」
「聽話,嗯?別讓出遠門的兒子擔心你。」
辛月深呼吸了一下,吃了舉到嘴邊的食物,把憤怒不甘一同嚥下。
她明白辛辰的言下之意,辛臻被他流放了。
辛月一聲不吭吃完了一碗粥,辛辰摸了摸她的頭髮,「乖。」
辛月突然說:「我明知道你餵給我的東西會讓我無法使用力量召喚嘲風,我卻還要吃下去,你心裡是不是很爽?」
辛辰的動作一頓,「很晚了,睡吧。」
「好啊。」辛月把被子一掀,「怎麼睡?是不是還要像昨晚那樣,掐著我的脖子,看著我可笑的掙扎在你身下?用辛氏血統壓制我是不是讓你更——」
「夠了!」
辛辰把碗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對我當然沒有好處,只是讓我牢記昨晚的屈辱而已。相反,你明明那樣做了為什麼不肯讓我說?你在心虛嗎?這才剛剛開始呢……」
辛月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飽含劇毒的針。
「我的皇兄,我的……哥哥……」
辛辰沒有留下來。
辛月虛弱地躺了回去,剛才她差一點就堅持不住了。
兒子被流放,有壞處也有好處,至少他不會知道自己母親正處在如何不堪的境地裡。
她和辛辰的問題總要爆發出來,她嘗試裝聾作啞和他在一起,卻沒想到真的成了聾子啞巴。想起她一無所知、混混沌沌的那些日子,她真想扇自己一個耳光。
不破不立,只有毫不留情打破虛假的平和,生活才能繼續下去。
她和辛辰的戰爭,她是穩贏的,只是快慢的差別而已。辛辰對她的感情,就是她勝利的武器。
肢解他,摧毀他,再一塊塊把他拼好,等到辛辰由她擺佈的那一天……
辛月在被子裡翻了個身,鈴鐺的鈴音又響了起來。
日子還長,她有的是時間。
第二天白天,她剛剛走到門邊,腳鏈就阻止了她再繼續前進。給她送飯的宮女是個既聾又啞的,看起來並不清楚她是誰,只是放下飯菜就轉身出去了。
她把飯菜都倒在窗子外面,她想用這種極端的方法來找回召喚嘲風的力量。其實昨晚她說飯菜中被辛辰下了藥是在試探他,沒想到是真的。
她靠坐在床邊,因為飢餓有些頭暈眼花,聽到門外的響動聲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讓自己振作起來。
辛辰端著飯菜進來了,面色如常,好像昨晚被氣的青筋暴起的那個人不是他。
他把餐盤放在桌子上,擺好碗筷,側過臉對她說:「過來,陪我一起吃。」
辛辰已經三十歲了,完全褪去了二十歲復國戰爭時的鋒芒畢露,他在正常的時候看上去只是一個溫和、英俊無雙的男人,但撕開這層假象,只有辛月知道他內心是如何的暴戾、控制成癮。
隨著鏈子的摩擦聲和鈴音,辛月下了床坐在他對面,一臉漠然地說:「想要向我證明飯菜裡面沒東西嗎?其實不必如此,皇兄要我吃,就算是毒藥我也得吃下去不是嗎?」
經過昨天,辛辰明顯忍耐程度高了很多,他只是當做剛才聽了一番無關緊要的話,擺出一副兄長的樣子道:「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
辛月冷笑了一下,用筷子撥著碟子裡的飯菜,漫不經心地說:「我不是很想吃這些,有什麼瓜果嗎?」
辛辰放下筷子出去了,不一會就真的端著果盤進來了。
辛月餓了一天終於能吃上東西了,在她正準備吃第四個柑橘時,辛辰按住了她的手:「別吃太多了,晚上會鬧肚子。」
晚上辛月剛上床,辛辰又端著一碗雞肉粥進來了,他坐在床邊,慢慢攪動著,「還是要吃一點才有力氣,要我餵嗎?」
辛月看著他幽靜無波的眼眸,笑了笑,「我自己來吧,讓你來喂感覺你竟然有點可憐。」
她試了試溫度,捧著碗把粥一口氣喝完,對著辛辰展示著空碗底,「放心了?」
辛辰收了碗,「你好好睡。」
辛月一把拉住了想要離開的辛辰,「別呀,皇兄,我這一天看不見幾個活人,也就你能陪我說說話了,我可是很寂寞的。」辛月仰著頭看他,「你還記得在冬城時將我安置在城主大宅的時候嗎?那個誰……我記不起她的名字了,她當時就被關在院子裡,才一年多就不會說話了,皇兄覺得我被你關多久會失語?」
不等辛辰接話,辛月逕自笑起來,「看我這例子舉的,我跟那個姑娘是有點像,可皇兄跟當時田冉可是完全的不一樣啊……」她笑容如蜜,「皇兄對我自然是誰都比不上的呵護備至……」
辛辰也微微笑了,他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在她的嘴唇上輕輕摩挲,「不要試圖激怒我,我已經決定要關你一輩子了,五年、十年,你總會習慣這樣的生活,我有的是時間,會等到你身心都馴服的那天的。」
他低頭在辛月嘴邊吻了一下,「好好睡。」
辛月也吻了他一下,甜甜地說:「趁著我還能說話,多來看看我吧,晚安。」
後來他們便一直是這樣的相處模式,辛月每次見他,總是笑瞇瞇地說一些能讓他難受的話,越惡毒越說的輕鬆愉快。辛辰開始還能忍受,但他畢竟不是聖人,一段時間過去後變得暴躁易怒起來。
辛月起初頭腦還很清楚,一直記得被關了多少天,時間長了就用指甲在牆上做標記。但是有幾次忘了標記,她整個人的時間概念也模糊了,只能大概推算出自己被關了三個月以上。
她在白天還是不怎麼吃東西,整個人消瘦得厲害,白天辛辰不來的時候就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等到他來了,她就像打了興奮劑一樣,眼睛都能放光。但他走了,她必須要睡十個小時以上才能緩過來。
他們在互相折磨著,看究竟是誰先瘋。
辛月半躺著一邊看書一邊喝著粥,她的左腿搭在右膝蓋上,左腳翹在空中一晃一晃的,金圈上的鈴鐺也有節奏的發出鈴音,在寂靜的房間中尤為清晰刺耳。
辛月突然問:「如果時間能倒流,你想回到什麼時候?」
坐在一旁的辛辰連頭都沒抬,他知道辛月並不是真的想聽他的回答。
果然辛月自顧自地說:「我最想回到十四歲,南夫人領兵叛亂那一晚,我一定老實待在房間裡等她,而不是慌不擇路去求你帶我出宮。」
「是嗎?我還以為你更想回到你用匕首刺中我的那晚,乾淨利落地往我的心口再補一刀。」
辛月笑著搖了搖頭,「不,殺了你,我的後半生還要不斷想起你,我更想從來和你沒有過交集。」
「嘶啦」一聲,辛辰手裡的奏折被他撕成兩半,他突然推翻了桌子,桌子上的一疊奏折散落一地,他踩著那些奏折走過來,抓住辛月的肩膀將她按在牆上,「真想讓你永遠也不能說話……」
辛辰手指的力量很大,快要把她的肩膀捏碎了,辛月臉上卻還是一副笑臉,「那多簡單,只要把毒藥放進晚上的粥裡,就像你每天都會做的那樣……」
辛辰抵著她的額頭,「你別以為我不會。」
「我等著呢,不下藥的是小狗。」辛月學著狗叫了兩聲,「汪——汪——」
辛辰盯著她看了一會,莫名笑起來,摸了摸她的頭髮,「我走了。」
那分明不是真正的笑意,而是一種古怪的、已經不正常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