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沒離開過

  過了幾天,顧琳的事在蘭坊裡再也沒有人提,有人說看到她回去了,華先生沒罰她。但更多的人根本不信,她觸了主人的逆鱗,哪還有命。

  顧琳走後,海棠閣裡的人越來越少,四處守著的下人也都是生面孔。

  裴歡想找陳峰過來問,正好他弟弟在外邊留守。陳嶼一臉神秘,壓低聲音和她解釋:「夫人,您也知道大堂主的事剛過去……我們不放心她的人,還是換過一遍比較好。」

  「這是華先生的意思?」

  陳嶼停了一下,低下頭說:「是。」

  裴歡不再多問了。顧琳的事誰也不想再提,她算是徹底失勢,按華先生的脾氣,確實她的人不能留。

  隋遠倒是一切如常,只是再也不多說話了,變得格外沉默。他按時間進海棠閣給華紹亭上藥看病,還提醒他們提前把孩子送到醫院,馬上就要進行手術。

  裴歡知道他心裡有芥蒂,晚上的時候想和他出去走走,但隋遠拒絕了:「我還得去醫院準備。沒事,醫者仁心,你放心,我不會拿孩子的病開玩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隋遠,這麼多年,我最相信你。」裴歡看看華紹亭的房間,又說,「他在主位上習慣了,有的話他不能說。我是希望你能明白,他對顧琳……」

  「好了,夫人,顧琳的事過去了,我有空就去陪陪她,我們都沒事。」他笑了笑,反而勸她,「好不容易都回來了,等笙笙病好,大家也就都放心了。」

  裴歡沒機會再勸什麼,只能就此打住。

  夜裡的時候裴歡有點睡不著,忽然翻過身抱住華紹亭。他笑了:「別擔心,笙笙的病不算複雜,讓隋遠來做手術肯定沒事。」

  裴歡點頭,可她總有些說不清的感覺。她靠著他躺了一會兒,忽然問「你真打算放過顧琳?我看到你把她的人都撤了。」

  華紹亭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撫著她的後背說:「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是我答應過隋遠的。」

  「不是,我想開了。」她低聲嘆氣,「我理解她的心情,但是無論她想做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你。」她抱住華紹亭的腰,忽然把他拉向自己,「我同情她,但只能是同情。」

  他在黑暗裡慢慢地笑了:「這是吃醋了?」

  裴歡悶頭不說話,往他懷裡蹭了蹭。

  他親親她的臉:「早點睡吧,明天還得去送笙笙。」

  裴歡躺了一會兒總是睡不踏實,華紹亭睡覺又特別輕,她不老實他也醒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什麼,伸手往她衣服裡摸索。

  裴歡覺得癢,抓住他的手:「行了,這麼晚了你還想幹什麼?睡覺。」

  他順著她腹部的皮膚逕自向下探:「別動,我看看那道疤……」說著說著找到了,他手指上下摩掌。那位置太敏感,裴歡倒抽了一口氣,推他的手,輕描淡寫地說:「都過去的事了。」

  華紹亭不說話,那些年她受了很多苦,一個人生下孩子,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都不在。

  裴歡知道他的心情,安慰著說:「沒什麼,剖腹產要麻醉的,我沒感覺。」

  他摟緊她問:「笙笙的名字是孤兒院的人叫的嗎?還是你起的?」

  「接生的大夫幫忙起的。後來我託人把她帶到惠生,留了這個名字在她衣服上。」她仔細回憶,當年她一個人躲在醫院生產,那麼多混亂不堪的畫面都咬牙忍過去了。

  華紹亭很想知道關於女兒的一切。裴歡沒有辦法,也睡不著,只好一點一點告訴他。

  當年她難產,痛苦得快失去意識,醫生想盡辦法讓她分散注意力,隨口問:「你愛人姓什麼?想好給孩子起什麼名字了嗎?」

  她覺得自己只剩一口氣了,混亂著搖頭,最後掙紮著只說出一個字「華。」

  醫生笑了:「之前照出來是個女叫笙笙吧,華笙,寫出來也好看。」

  轉眼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事到如今再去想,一切都有意義,她慶幸自己沒做錯。

  裴歡靠在華紹亭懷裡賴著他,這麼大的人了,睡也沒個睡相。她低聲說:「應該好好給她想一個名字,但當時來不及。後來覺得這個字跟我的姓搭在一起也好,就這樣了。」

  他一直靜靜地聽她說,很久之後撫著她的臉,輕聲開口:「裴裴,我很感謝你。」

  他感謝裴歡在出了那麼多事之後還能無怨無悔,感謝她千辛萬苦最終把他們的女兒帶回來,感謝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愛他這件事。

  華紹亭很少說這樣的話,裴歡心裡積了那麼多年的酸楚和眼淚一下就被打散了,她偏偏什麼也不說,把臉貼在他胸口上,就像沒聽見。

  華紹亭胸口起伏,還要再說什麼。可裴歡抬起頭主動吻過去不讓他再繼續,小聲說:「路是我自己選的,你沒有對不起我。」

  他把她抱起來,兩個人的額頭抵在一起。裴歡趴在他身上輕聲笑,拍拍他的臉說:「你要是心裡難受,以後就好好對笙笙,還來得及……像愛我一樣愛她。」

  他嘆了口氣,拉下她的頭,細細密密地吻在她頸側,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那就沒辦法了,我只能這麼愛你一個人,沒多餘的心力再分給別人了。」

  裴歡氣得捶他肩膀,他話是這麼說,可明明已經開始溺愛孩子。她想起白天的時候,笙笙玩玩具,剛說了一句喜歡橘黃色的小房子,華紹亭立刻就要讓人去把她房間刷成橘色的。裴歡攔著不讓,他就提裴歡以前過生日非要種玫瑰的事。

  淡淡的月光,裴歡歪著頭咬牙瞪他。他看她這樣子笑了:「你的心都操不完,又來一個。」都是他命裡躲不過去的小禍害。

  裴歡躺回去不和他鬧了:「笙笙一回來,你就把她捧上天了……弄得我像後媽,就你會哄孩子,活該禍害你!」

  他笑:「你也知道啊,以前就是把你慣得太沒邊了,現在把她養成了這倔脾氣,都回來怪我了。」

  裴歡拿被子矇住頭,不理他:「快睡覺!」

  華紹亭果然真的去睡了。裴歡閉眼躺了一會兒,還是翻身到他懷裡,她心裡有那麼多不安和擔心,何必再無謂的思索?他在這裡,她就什麼也不怕。

  世事無常,她愛過、失去過,人生這條路,她忽略蜿蜒的河流,錯過轉彎的路口,但他還在等,從沒離開過。

  笙笙的手術一切順利。

  華紹亭的身份不方便一直留在醫院,只好由裴歡去全程陪著孩子。隋遠這人雖然做別的事都不靠譜,但他好歹還是個醫學天才,這種小型常見的心臟手術不會出差錯。

  「觀察一陣看看,她的室間隔缺損情況比華先生好多了,復發可能性比較低,但還是要記住儘量避免激烈運動……日常多注意。」

  裴歡很感激他,但隋遠只是點點頭,她還想再說什麼,可他似乎沒心情,只勸她去休息。

  隨後裴歡留在醫院裡,一直到笙笙拆線,檢查結果都沒有問題,她們很快就準備從醫院回家。

  出院那天,蘭坊竟然只來了一輛車。

  裴歡一眼就發現不對勁,只有隋遠一個人。她抱著笙笙沒上車,問他:「今天蘭坊有事嗎?陳峰他們呢?」

  平時他們都該安排來人接,而且這車顯然是隋遠自己的。

  隋遠看了看周圍沒什麼異樣,和她說:「顧琳出事,她身邊人也不能用了,我先送你們回去。」

  裴歡猶豫了一下。隋遠倒顯得比她還著急:「先上車,我要有別的念頭,直接不給孩子做手術就完了。」

  她緊緊摟著笙笙坐在後邊,隋遠開出去,裴歡看著窗外心裡一沉:「這不是回蘭坊的路。」

  隋遠不回答。

  天氣很暖和,笙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套了一件小外衣,覺得有點熱,正自己扭著要脫下來,裴歡攔住她。

  隋遠開得飛快,向著東邊去:「我說的是你們明天才回去。」

  「為什麼?」

  他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裴歡,又說:「別問我,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先送你和孩子走。」

  裴歡要打電話給華紹亭,隋遠一腳急剎車,她差點把手機扔出去,裴歡急了:「隋遠!你給我說清楚!」

  「你現在找他,你和孩子只能送死!他自身難保,你們先走再說!」他不顧裴歡逼問,繼續飛快地向前開。

  車子最後停在東城一家普通住宅小區門口,隋遠示意她們先下車:「這是我自己的一套房子,有人接應。不管發生什麼,你們都別再回蘭坊!」

  裴歡心裡大概已經有數,但現在著急也沒用。她抱住笙笙不肯下車:「你知道我的脾氣,不和我說清楚,我絕對不會聽你的。」

  前方還停了兩輛車,有人走下來。裴歡顧不上細看,正和隋遠爭執,車門卻突然被人拉開了。

  「三小姐……不,應該是華夫人了。」那人笑得很溫柔,彬彬有禮地為她開了車門,「孩子手術順利就好,華先生也該放心了。」

  「唐頌?」裴歡顧不上客套,驚訝地看著他。隋遠搖下車窗和他打招呼,顯然這一切他們兩人早已經商量好。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她下意識讓笙笙別說話,堅持不肯下車。

  唐頌也不勉強她,示意隋遠由他來解釋。隨後他拿出兩個棒棒糖遞給笙笙,讓她自己去剝糖果。孩子沒有意識到危險,乖乖地自己坐著吃糖。

  「夫人別固執,當天在葉城華先生已經有準備了,他希望我能幫忙,讓我借孩子出來做手術的機會,到沐城來接應你們,帶你們走。」

  「他知道要出事?」

  「我早勸過華先生,這一局已經下了二十年,時間太久,連他自己都覺得累了,何況是下邊的人。」唐頌說得云淡風輕,完完全全意料之中,「當退則退,可惜是我想得太容易,敬蘭會多年的基業擺在那裡,權力至上,誰不想做主位?比起唐家來難處理多了。華先生能撐到今天,相當令人佩服了。」

  「我不能扔下他,我必須回去。」

  裴歡看他們一副決定好了的樣子,反而更加固執,拍拍駕駛位的座椅就說,「隋遠,開車!」

  唐頌攔著車門不讓她關:「我知道夫人和華先生一樣,絕對不是軟弱的人,可是……」他看向裴歡身後的孩子,提醒她,「你想想笙笙。我也做父親了,能理解華先生的心情,他走到這一步什麼都不怕,但他怎麼忍心看自己女兒送死。」

  裴歡回身看,笙笙正心滿意足地吃糖。她再也說不出話。

  唐頌禮貌地指指前邊的車,勸她說:「和我們走吧,唐家想保兩人還算容易。」

  裴歡無法抉擇,物極必反,早晚會有這一天。華紹亭從來不是會妥協的男人,行事手段非常極端,甚至不屑於考慮退路,反正他自己多活一天都已經知足。

  偏偏到最後,他放不下她們。

  笙笙看大家都不說話,不知道怎麼了,拉拉裴歡的衣袖,用一雙眼睛無辜又好奇地看著她。

  唐頌說得對,稚子何辜。

  裴歡伸手抱緊笙笙,深深吸了口氣,咬牙逼自己冷靜一點,抱著孩子先下車:「乖,先去找唐叔叔玩。」

  唐頌牽住笙笙的小手,沖孩子笑笑。笙笙安靜地含著棒棒糖,突然開口問裴歡:「媽媽,你不陪我嗎?」

  裴歡低下身親親她,說:「我必須回家去,爸爸有點麻煩,我不能扔下他一個人。別擔心,等我們把事情都忙完,就去接你回來。」

  唐頌嘆了口氣,但什麼也沒說。

  裴歡哄好了孩子,站起身看著他:「不用再勸我。你不會明白,我十歲見到他,十七歲跟了他,你們只看華先生身居高位,不知道他穩住敬蘭會耗了多少心血,那麼多年再難再累他從來沒有扔下我。蘭坊就是我的家,家裡出事,我必須回去和他一起。」

  隋遠再也忍不住,回身衝她低吼:「你怎麼就是想不開?你知道有多少人想他死嗎?顧琳一出事,她的人都被換掉了,陳峰藉機控制了海棠閣!你們去醫院之後他就……現在三天沒人見過華先生了,誰也不知道他的情況,你回去有什麼用?」

  果然是身邊人下的手,華紹亭的病肯定也發作了,否則一時半刻誰敢反?

  這無疑是最壞的情況。

  裴歡竟然還笑得出來,心裡做好打算,乾脆讓唐頌帶孩子先走,轉身還是上了隋遠的車。

  「裴歡!你能不能聽我一次?陳峰已經準備很久了,當時他中槍的事就是他自己做的!為挑撥大家的關係,弄得人人都怕華先生報復,現在都要反。」

  「開車,回蘭坊。」

  「我實話跟你說,華先生嚴重心衰,已經發展到手腳麻木的地步,現在連路都走不了!陳峰沒放出消息,但他們把他軟禁起來了,你回去就是死路一條!你也知道陳家的人忍了多少年了,你能救他嗎?你回去讓他死都死不踏實!」

  「閉嘴!」裴歡突然喊出來,無端端強硬起來,「背叛他的人沒資格咒他,開車!」

  海棠閣一直是蘭坊最安靜的地方但今天顯然不僅僅是安靜的問題。

  裴歡和隋遠一路走進去,回來的路上經過各個院子,全都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出入。上一次這樣偽裝平靜的時候,還是老會長病逝的時候。

  各家都有各自的立場,他們這一任主人身有宿疾,如果出事,可能有很多種原因。誰也不敢在這時候輕易出頭,一旦押錯局,後果難料。

  裴歡一直不和隋遠說話,走到海棠閣門口才問他:「他嚴重心衰的事你肯定知道,還是說,就是你下的手?」

  隋遠渾身一震,啞著聲音說:「我本意不想這樣,是他要逼死顧琳……」

  裴歡自知這裡邊必然有問題,氣得忍不住大罵:「這麼多年,他哪裡對不起你了?蘭坊所有人恨他都應該,你呢?你憑什麼!」

  隋遠沒有接話,院子裡突然有人笑著招呼他們。

  陳峰遠遠地站在淺池後邊,正對大門口:「夫人回來了?這麼早,我也沒安排車去接,真是……唉,隋大夫,就知道你心軟。」

  長廊兩側全是他的手下,裴歡看也不看,逕自向他走過去,立刻有人上來攔她。

  「放手!」裴歡一把推開他們,「一群廢物!要不是華先生病了,你們誰有這麼大膽子?」

  陳峰笑得更厲害:「是是是,夫人今天心情不好啊?這麼大火氣,都讓開,先讓夫人進來。」

  裴歡走到他面前,什麼都不問,只說一句:「他人呢?」

  「華先生病情嚴重,我們怕有人鬧事,一直派人守著他呢。」

  她回身往他們房間裡看,有人出出進進,房間門也大開著,顯然都是陳峰手下的人在搬東西找什麼。

  華紹亭一定不在海棠閣裡。

  「你把他送到什麼地方去了?」裴歡終於急了,「陳峰!你去問問!就算他死了,你以為大家能認你做主?」她一想到華紹亭的病就忍不住,眼看陳峰優哉游哉的樣子,氣得抬手就要抽。

  陳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反手擰過去。裴歡動不了,唾在他臉上:「呸!你也就這點出息!不利用隋遠你能動得了他?別做夢了!」

  陳峰的眼神暗下來,一把將她推在地上,兩側立刻有人上來,按下裴歡的手不讓她再亂動。隋遠出聲要說什麼,陳峰示意他別多話:「這事你別管。」

  裴歡諷刺地看向隋遠:「我真沒

  想到!你……二二你竟然能背叛他!」

  「我沒有!我只是……」隋遠心裡一下就亂了,急著要解釋。

  陳峰讓隋遠先走,又走到裴歡身前說:「行了,你別嚇唬隋大夫。隋大夫什麼也沒做,他就是心疼大堂主而已,怕她晚上睡不著,開了點藥。夫人啊,你也太不近人情了。」他說著突然扳過裴歡的臉,「你去問問老狐狸把顧琳當什麼?你不在這六年,她辛辛苦苦伺候他,到最後在他眼裡連條狗都不如!不就一個沈銘嗎,因為你不高興,他就逼她自盡!是你們作孽太多,活該有今天!」

  裴歡氣得狠狠給他一腳。陳峰急了上來就要打,隋遠衝過來攔下他的手說:「你拿她撒什麼氣?」

  周圍人都看著,陳峰強壓下火氣,整理了一下衣服瞪著裴歡,警告她老實點:「行,我不和女人計較,咱們有什麼事都找老狐狸算,這麼多年,一筆一筆都給我算清楚了!」

  他讓隋遠去前廳,吩咐手下把裴歡也帶過去。

  前廳裡所有的門都被封鎖了,蘭坊每一年的中秋家宴都是在這裡。去年裴歡回來,正好趕上秋天,窗外一片蕭瑟,今天天氣是好了不少,春光明媚,只是一院子的人心裡都藏著鬼。

  裴歡被人推進去,一進去就看見華紹亭還是坐在上首那張鋪滿貂毛的椅子上,被捂著嘴。顧琳顯然已經和陳峰暗中勾結,被放出來了,就站在華紹亭身後。

  顧琳一看到裴歡被帶進來,似笑非笑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裴歡急著要過去看華紹亭怎麼樣了。陳峰不讓,上來就制住她,把她的手捆起來,瑞了一把椅子過去,正好對著華紹亭兩米遠的距離,然後把裴歡按著坐下。

  他們兩人還是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華紹亭身上看起來還好,只是臉色蒼白,手擋著嘴,劇烈地咳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抬眼看了她一下,裴歡就不再掙紮了。

  她儘量端正地坐好,得讓自己好過一點,不然他加倍難受。

  陳峰在一邊給槍上子彈。隋遠一直緊張地跟著他們。

  隋遠過去拉開顧琳低聲說話。顧琳推他:「你別管,你要不忍心就出去等著。」

  陳峰笑了:「嘖嘖,我就說隋大夫心軟吧,不就幾個藥片的事嘛,你擔心什麼?我看他這樣……哎喲,總說要死要死也都熬過來了。等他把該說的都說了,我給他個痛快。」

  「你竟然在他藥裡做手腳?」裴歡看向隋遠,「他有這麼嚴重的心臟病,你竟然敢給他下藥!隋遠!」她一點也不意外顧琳和陳峰做出這一切,但真沒想過隋遠敢下手。華紹亭的病已經到拖無可拖的地步,胡亂用藥的後果誰都清楚,何況他是他的私人醫生。

  隋遠想要解釋。顧琳眼看他動搖,逼他退出前廳。

  裴歡再也不敢往下想,掙紮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要過去,但手被反綁在身後,動作艱難。陳峰看她折騰也不管,慢悠悠地裝好子彈,槍口筆直指向她,讓她不敢再往前走。

  陳峰笑著說:「坐回去,別動。」

  顧琳走過來彎下腰拍拍裴歡的臉,嘲弄地說:「華先生心衰咳血,現在說不出話手腳麻木。我勸你老老實實別找麻煩,不然……」

  陳峰拉下手槍保險,盯著華紹亭又說:「不然我就在他面前打死你!我還真好奇,華先生看見這一幕能有什麼反應。」他學著他的樣子比畫著大笑,「我們偉大的華先生啊,心狠

  手辣,從來不留活口!」

  華紹亭在椅子上確實動不了,因此根本沒人綁他的手腳,他喘過一口氣,勉強只能動動手指蹭掉嘴角的血。他喘氣不順,很久之後才皺眉看裴歡,低著聲音說:「我就知道,咳咳

  ,你不聽勸還得回來。」

  裴歡笑了,總算出了一口氣,眼看他這麼難受,實在看不下去,豁出去和顧琳說:「我知道你不想他死,你只是恨我。如今我們人都在你手裡,先送他去醫院,只要他沒事,我隨你處置。」

  顧琳聽了這話把裴歡的椅子踹倒,讓她摔在地上說不出話。

  顧琳看也不看她,冷著聲音說:「還真拿自己當夫人了,現在沒有你說話的份!」

  華紹亭突然叫她:「顧琳。」

  顧琳心裡更窩火,他到現在還是看不得這個裴歡有半點委屈。可是他一開口,顧琳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妥協,賭氣不敢轉身,乾脆背對華紹亭,一腳踹在裴歡身上:「他們不打女人,我可沒這規矩!」

  裴歡就是不出聲。顧琳踹了她幾腳洩憤,把裴歡從地上扯起來還要再打。陳峰過來攔下她:「行了,你再打下去把老狐狸心疼死了,我管誰要東西啊。」說著他直接拿槍頂在裴歡腦後,讓顧琳去對面,先把華紹亭綁起來。顧琳猶豫了一下。

  華紹亭表情冷淡地斜倚在座椅上,一整片白貂柔軟華麗,邊角上染了血。到如今,他受人脅迫遭人軟禁,什麼也沒有,就剩一口氣,但他依舊還是坐在這個主位上。

  顧琳突然心虛起來,下不去手。陳峰在身後罵她:「他逼你死的時候心疼過你嗎?趕緊動手!這可是隻老狐狸……不捆死他我不放心!」

  「他手腳都動不了,還能怎麼樣別綁了。」顧琳扔掉東西不理陳峰,「趕緊問你的話,問完處理掉裴歡我不想看見她。」

  陳峰急了非要親自過去,裴歡看不得華紹亭被人侮辱,他這輩子心高氣傲哪能受得了這樣。裴歡急了:「陳峰,你敢!」

  陳峰被激怒反而笑了,忽然改變主意,拔出匕首來走過去,一把抓起華紹亭的胳膊看向她們說:「我為什麼不敢?活該你們一群狗奴才!既然都心疼先生,我就給大家試試。他要真沒知覺動不了,我就不綁他!」說完他手起刀落,匕首尖端狠狠扎進華紹亭的胳膊裡,血一下就湧出來。

  華紹亭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綢子上衣,猩紅的顏色分外顯眼。

  「別……」裴歡眼眶都紅了,剛喊了一句,正好看到華紹亭沉默的目光,她硬是逼自己側過臉不再出聲。

  陳峰一刀下去華紹亭眼都沒抬,動也不動。陳峰一見血上了瘋勁兒,又是一刀捅下去,華紹亭還是沒反應。

  陳峰甩開那把匕首哈哈大笑:「喲,還真是手腳麻木了啊,廢人一個!還想佔著蘭坊到什麼時候?」他興奮地拿刀貼在華紹亭頸側,慢慢地威脅他,「說!我叔叔留給你的那批東西都在哪兒?還有那筆錢!」

  顧琳拿槍頂住裴歡後腦,陳峰指著她給華紹亭看:「你不說,現在就送裴歡上路。」

  華紹亭不斷咳嗽,最後只是搖頭,他身上漸漸都是血。可惜的是,不知道是他沒力氣還是真的懶得抬頭,他從頭到尾只看裴歡一個人,其餘的,都不在他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