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鼻樑一酸,將舌尖死死咬住。只差一點,便要將病症的事脫口而出。
我的心裡一直有個誘惑的聲音。像是綿延的絲線,細微而不絕。一直在切切告訴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訴顧衍之,由他來解決。他值得你全身心的信賴。所有的難題在他眼中都不會是難題。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沒有外例。他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給過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珠寶,華服,自信,關懷,美麗,還有愛情。他這樣強大,也許他真的就是自天而降的神明。
這樣的一段話,在回來T城的路上吵鬧得愈發強烈。耳邊彷彿真的有嗡嗡聲。所有的心理建設都快要被壓垮,滿心滿眼只剩下一句話,告訴顧衍之,告訴他。
我一口咬住他的肩膀。終於還是沒能忍住淚水,眼前迅速濕潤模糊。過了片刻,又洩露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抽噎。
顧衍之停了停,手指的指腹撫過來,準確摸到一點潮濕。他在我頭髮上親吻,有輕笑聲傳來:「想我到這個地步?」
我牢牢地抱著他。知道一定會有周圍的人群看過來,卻緊緊揪住他的衣料,仍然不想鬆手。也不肯讓他鬆手。一面在他的懷裡重重點頭。他的手在我的後背上摩挲安撫,笑著說:「實習這樣苦?」
我再次重重點頭。聲音因為哽咽而含混不清楚:「很痛的啊。很痛很痛。」
他的手指摸到我的臉頰,低低誘哄:「那讓我看一看,這幾天瘦了沒有。」
我更緊地抱住他:「不要。現在這麼醜。」
旁邊終於有人重重咳嗽了一聲。李相南慢慢開口:「杜綰。」
我渾身一僵,終於有些清醒。李相南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隻手機,不動聲色地遞過來:「你的電話落在我這裡了。」
我察覺到頭頂上顧衍之的目光。不敢抬頭,默默把手機接過來。聽到李相南又說:「你定個時間,明天我好方便找你。」
肩膀突然被人不輕不重地一攬,我身邊的人微笑開口:「找綰綰做什麼?」
李相南說:「有事。」
顧衍之尾音上揚地嗯了一聲,仍然有點笑容:「什麼事?」
李相南回答得輕描淡寫:「私事。」
我聽得頭皮發麻。感覺顧衍之停頓了一下,慢條斯理喚了一聲「綰綰」。
我應聲抬頭。他的雙眼皮深邃,眼尾彷彿微微上挑,有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這是怎麼回事?」
我低著頭,沒有力氣抬起來。小聲說:「就是私事。」
「我不可以過問的私事?」
我說:「是的。」
他的手指撫上袖口,又停頓了片刻。
我只想閉上眼,將這一幕迅速掠過。
我以前從未這樣回答過顧衍之。
儘管我一直都覺得,我的事情相比於顧衍之的來說,只能稱得上是瑣事。因此往往能不打擾便不打擾,卻往往又發現每次瑣事出了故障,我還未求助,顧衍之已然從天而降。從放學時間的下雨天氣,到我偏愛的大學專業,他一一處理及時,妥帖建議。他瞭解我勝過我自己瞭解自己。
我從不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需要值得隱瞞的事。就像是每晚睡前我在他懷裡同他絮絮嘮叨的當日事,和他輕描淡寫間告訴我他的所有賬號密碼。就像是他調笑我鎖骨上的一點胎記,我熟記他穿衣時固定偏愛的棉質羊絨和亞麻。就像是但凡我問,必有應答。我只遺憾我不能像顧衍之瞭解我一樣透徹地瞭解他。他從未對我有過任何動怒的時候,我卻仍然唯恐哪裡不能順摸到他的心意,讓他暗自生氣。
那一刻時間過得十足緩慢。顧衍之將我的行李箱撈起,轉過來牽住我的手往外走。李相南被遠遠甩在身後。我仰起臉,小心看他的樣子。覺得他應該很生氣,可他明明神情淡然,彷彿根本沒有在意。我躊躇了半晌,還是沒有忍住:「……你生氣了對不對?」
顧衍之偏過頭來,還是有點笑容的模樣:「沒有。」
我略微有些放下心。卻更多的還是不放心。又說:「真的?」
他淡淡說:「假的。」
「……」
我在一路的忐忑不安之中跟隨顧衍之進了車子。
我終於見識到了顧衍之生氣的一面。卻彷彿跟往日沒什麼不同。甚至連開車的速度與姿態也沒有改變,而神情自始至終的從容。只是一言不發。車子裡沉悶得能聽見我的呼吸聲。過了不多久,我已經受不了,試著跟他講話,每次都是歡快的語氣加上長長的句子,然後得到的就只有「嗯」、「是」、「不」三種回答。
我終於沒了主意。目光誠懇地望著他良久,也不見他偏過頭來一次。終於撐不下去,手足無措。忽然想起顧衍之的秘書曾經幽幽感慨過的話,寧拆十座廟,寧毀一樁婚,萬不能倒捋顧董的一根頭髮。
現在想來,著實可怕。
明明顧衍之什麼都沒有做,我卻抱著一種膽戰心驚的情緒回到顧宅。很快有管家迎上來,打開車門後,笑著對我說:「這些天在外面辛苦嗎?我今天早上叫廚房熬了湯,一會兒喝的話剛剛好。你今天趕路應該也累了,上樓去洗個澡,我到時候給你端到臥室裡面怎麼樣?」
我被管家擋住,眼睜睜看著顧衍之頭也不回去了二樓,管家的話基本沒聽見,只顧繞過他往二樓沖:「等一下我還有事什麼事回頭再說好了。」
一面說一面已經衝到了二樓主臥的前面。我看著眼前雕花舒捲的門板,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卻沒有回應。再敲兩下,這次小聲叫了一句顧衍之,仍然沒有回應。終於確認顧衍之這次真的動了怒。小心翼翼地擰開門,只來得及拉開一條細縫,便被一股力道猛地拽進房間。房門被砰地一聲利落關上。我被人一把抱住腰身,重重地抵在門板上。
有膝蓋抵在雙腿之間,迫得我的腳尖離開地面。眼前的人眼睛烏黑墨沉,神情素淡。我的雙手被他壓在兩邊。我看著他離得越來越近的臉,身體完全無法動彈。只有嘴巴能發出聲音:「你你你,我,你想做什麼唔……」
嘴唇被叼住一半,力道十足地咬了一口。我沒有防備,喉嚨裡立刻瀉出一絲嗚咽。想要和他講話,卻有舌尖乘虛抵開齒關,接著長驅直入。自上而下地搜刮。這樣的親吻很少有,但總是會讓人快速陷入迷糊。隱約覺得有手指從衣服的下擺探入,在腰際那裡撩撥得一塌糊塗。我渾身軟下去,只因被他抵在門邊,才沒有掉在地上。卻覺得身上開始有火升騰,悶悶哼了一聲。
不知什麼時候我的雙手摟在他的脖子上。漸漸他的親吻變得溫柔,退出來在唇角一點一點輕吻,間或咬一口下巴,嬉戲逗弄。我知道他在生氣,卻慢慢陷入這種迷亂裡無法自拔。事實表明和他這樣的肌膚相觸,我總是無法自拔。扭過頭去咬他,被他避開。我有點著急,很快被他勾住下巴細細舔吻。若是用一種不恰當的比喻,這樣的親吻讓人想起舒捲婉約的菟絲草。我有些催促地更緊地抱住他,感覺到他咬了咬我的嘴唇,聲音低沉:「綰綰,說你愛我。」
我的大腦早已難能思考,本能驅使之下喃喃開口:「我愛你……」
他的手在我的後背緩緩摩挲。唇邊仍是不緊不慢親吻的樣子。聲音愈發低緩:「你是更喜歡李相南,還是更喜歡我?」
我在混沌之中,覺得這樣的問題根本不具可比性,有些難耐地看著他,感覺眼前濕漉漉一片模糊:「我只喜歡你……」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的唇落在我的脖頸上,兇猛一樣的輾轉吮吸。我被撐著仰起頭,在他彷彿有些懲罰性質地咬了一口後,終於抑制不住哭腔,帶著濃濃鼻音叫出來:「哥哥……」
我聽到他聲音克制中的低啞:「要不要我?」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低低甜膩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