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染的耳朵豎了起來,眉頭蹙了起來。
林中已經有桃花花瓣飄落,紛紛揚揚,煞是好看。
虞染則是神色不斷變幻,刻意故作驚詫道:「姨母,什麼五次?」
芳夫人當然不會唐突的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此事,她忽然想到這些習武的人耳力不凡,連忙淡淡道:「沒什麼,就是昨晚我養的貓兒叫了五次,鬧的人睡不好呢。」
「哎呀,芳夫人,少爺現在抱著少夫人過來了。」嬤嬤站的很直,眼睛一望就看到了。
「抱著的?嘖嘖,這可真是太溫馨了!」芳夫人唇邊不由又露出少女般的笑容。
她忽然回眸道:「對了,虞染,此地都是婦人,你還是進去內屋休息一會兒。」
「姨母見外了不是。」虞染坐直了身子,掠了一下額前的碎髮,目光冷冷的往窗外看了一眼,正看到兩個抱在一起的身影,唇角不由微微抽了一下,接著道:「我自幼是與聞人奕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他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何況那個女人還是我金虞堂的妖姬,自然都是自己人,姨母難道還怕我聽到些什麼不成?」
芳夫人則淡淡道:「虞染,我這屋裡的都是女人,都是我的人,只有你一個男人,你可記得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正說著,聞人奕已經進入屋內,站定身子,與虞染對視著。
虞染冷冰冰地望著聞人奕,目光如寒冬的冷月,又如一把犀利的刀,像是要把對方五腑六髒裡裡外外都要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般。
周圍的侍婢呆呆看著眼前兩個美男子,暗歎真是太養眼了。
一個玉樹臨風,瀟灑如玉;一個俊美無儔,恍若蘭芝。
就像對著兩張完美的人物畫卷,美輪美奐。
她們只是這麼靜靜的看著兩位公子,也是一件極為心曠神怡的事兒。
眾侍婢平日雖然見過他們二人數次,但每每看來都是賞心悅目,總是感覺看不夠似的。
欣賞歸欣賞,可這時候,二人給她們的感覺似乎完全相反。眼下卻是覺著兩人的氣場好像是換了一換,虞染公子居然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冰冷氣息,徹底拒人於千裡之外,讓人看到他後不由噤若寒蟬,退避三捨。但見聞人公子卻是眼中帶笑,眸子之中笑意深不見底,一派優雅從容。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
奇怪,還真的是非常奇怪!
這時,桌上擺放著紫砂壺,芳夫人已安排侍婢斟著熱茶。
眼前清香氤氳,白霧裊裊,茶香四溢。
「娘親,他幾時來的?」聞人奕問道。
「奕兒,虞染來了沒多久,是剛剛到呢。」芳夫人急著有事去問聞人奕與蘇墨,只是隨意簡單的提了提虞染。
「嗯,知道了。」聞人奕知道他遲早要來,該來的總會來的,可惜對方卻是姍姍來遲。
蘇墨依然趴在聞人奕的懷抱中,眸光流轉間帶著點點妖嬈的媚人之美,可惜眼下眾目睽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與聞人奕的身上,一瞬不瞬,想她前世從來沒有遇到這種狀況,蘇墨連忙輕輕拍了拍聞人奕的肩膀,對方這才放下了她的身子。前世,固然她曾經嫁給過沐無痕,卻是沒有享受過任何新婦的待遇。
觸景生情,不知不覺,她腦海中浮現出許多場景,又想了很多的事情。
不由想到她與纓當年一起相處的日子,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二人當初在一起時平平常常,相安無事,並沒有任何親密舉動,只是在平凡的日子裡日久生情。
想到他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句言語,仿佛都像是在夢中出現,虛幻而不真實。
纓就是一個翩翩君子,始終守禮。
與她不遠不近,保持距離。
若君子之交淡如水。
然而,他又常年陪伴於她,兩人在一起已經形成一種習慣與默契。
而他對她教導有佳,一直有恩。
至於,他骨子裡究竟是個怎樣的男人,蘇墨如今也是感覺到無法琢磨剔透的。
他就像一潭泉水,表面清澈,實則深幽。
固然願意靠近,卻難以深入其中。
人生莫測,假使今生與他相遇,怕是縱然再次相愛,卻也難以與他長相廝守。
想到那個男子的一切種種,都讓她感覺到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當中,難以深入的相知相交。
他平日在外總是打著一把青色紙傘,不論是陰雨天還是晴空之日,始終如此。
三百六十日如同一日。
她問起他為何如此?他卻是但笑不語。
她從不知道他的來歷,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甚至在對方向她求婚後,她以為二人終於是修成正果,不離不棄,對方卻是在一日內不告而別,人無所蹤,求而不得,無比神秘,所以他的消失已是她的一個心結,他在她面前就像彌漫著的一層濃濃白霧,渾身上下就掩藏著難以解開的迷團。
此刻,蘇墨的心中微微黯然片刻,但很快就已調整過來了心緒,她向來心思果決。
或許,只要今生她解開前世那個心結,也就完完全全放得下那個男人。
終究,他與她現在還只是陌生的路人。
隨後,蘇墨慢慢吁了口氣,目光一側,看向了身旁的男子,聞人奕面對眾人的審視後,漸漸的已成為微緋之頰,這個男人總是有些臉皮薄的。
重生後,眼前的聞人奕才是她夫君,她亦深知珍惜眼前人。
她的心太小,也從來都不是花心的女人。
這世上也有一句古言: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而大多時候,人若是得到一樣喜歡的,就要捨棄了另外一樣自己喜歡的。
普天之下,有什麼人能坐享齊人之福?芸芸蒼生無不是為了生計辛苦而忙碌,天下間誰又有太多心思用在姬妾成群之上?固然有,不過是圖個一時新鮮罷了!往往有些太貪心的人,最終卻會失去一切。
更何況她只是一個身世尋常的女人,就是那傳聞中那萬人之上的女帝,固然擁有三夫四侍,又是如何?
所謂齊人之福又哪裡那麼容易享受得到的?
此時此刻,蘇墨心中想到了很多事情,如走馬觀燈般在她腦海裡浮現著,又恍若浮雲,甚至於想到了前世自己唯一的男人,彼時在纓離開後,她遍尋不得,終於不得不在強大的勢力下折服。
最終,她被帶到天空之城,成為那高高在上男人的禁臠。
她如同被囚禁了一般,雖然華服美食,卻是高牆阻隔,如同籠中的雀鳥。
到了夜晚,那個男人方才抵達行宮內停留一個時辰。
她沒有見過他的容顏,他也不願看到她的真容,對方來去匆匆,只是把她當作爐鼎,從未對她有過真情,在囚禁的三年內,他與她之間甚至沒有說過多余的一句話,也沒有看她一眼,甚至他亦不知道她的真容。
那時候她的心情無比的痛苦,絕望,她已意識到自己的人生並不是完整的。
前世,她真的是顛沛流離,命運坎坷。
所有她有一個目的,絕不會重蹈覆轍。
直到今日,師尊的出現,卻是再一次改變她的命運。
讓她感受到了劍陣的可怕,同時感受到眼前男子對她的深愛,她亦已是深感滿足。
在聞人奕抱著她,護著她的時候,願意與她同生共死的時候,這種感覺很踏實,很幸福,很值得憧憬。
哪怕就是在二人行敦倫之禮的時候,感受到他的青澀,感受到他的情不自禁,感受到他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四而五,讓她的身體與心理雖然不適了片刻,卻在不久之後又體會到了最大的滿足與快樂,最終讓她化為一灘春泥,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偏偏是初綻梨花哪堪春風折?
直到眼下,她依然柔軟乏力。
於是,輕輕地靠在聞人奕的身上,顧不得眾人探究的目光。
哪怕是有聞人奕擋著眾人,哪怕她平日裡習慣了舉止大方,雍容優雅。
但不知為何,蘇墨在眾人炙熱的眼光下,也不由得垂下了眸子,含羞帶怯。
這大概就是在她真正的成為了新婦之後,才會有的體會吧!
另一廂,虞染的目光已忍不住落在了蘇墨的身上,看到她珍珠步搖散發著明潤光澤,整個人的面龐明艷嫵媚,惑人非常,又是一副柔弱無力的姿態,這副懶散的模樣悉數落入男人眼裡,分明就是一種滿足歡愉的表情,還有淡淡幸福的小兒女羞澀之態,不由得虞染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黑,越來越差。
這一瞬,他手指在袖子裡緊緊的攥著扇柄,各種酸楚的感覺從心中紛紛湧出。
如今,他又換了一柄扇子,只是用起來並不趁手。
芳夫人則在一旁微微笑著,看著眼前幾個年輕人道:「這些茶葉都是天玄古寺棲霞山的古樹葉子制成的,虞染若是喜歡,過會兒我會讓侍婢們拿來送些你一些。」
「不喝,本公子牙疼。」虞染冷冷的拒絕。
「那你吃不吃什麼糕點?」芳夫人接著笑著。
「不吃,本公子胃疼。」虞染在旁冷哼了一聲。
「那你去看大夫如何?」聞人奕忽然譏諷的說了一句。
「其實,本公子看到你,就渾身不舒服。」虞染也鄙夷的說了一句。
「既然如此,墨兒,聞人奕,我與你們去內室,在那裡說話,免得虞染不高興了,其實這成了婚的和不成婚的就是不一樣的,那些沒有成婚的往往看到朋友結婚,而後會妒忌好幾日的。」芳夫人索性已顧不得虞染,把二人連推帶搡的弄進了內屋中。
聞言,虞染又瞇了瞇眸子,面色不善,心中一陣惱火。
把聞人奕與蘇墨輕輕帶入內室,芳夫人立刻把門一關,彎著腰咳嗽了幾聲。
聞人奕與蘇墨的眼中立刻流露出擔憂的神色,芳夫人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事,接著在二人面前低低說著話道:「你們兩個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方才聽說居然有兩個喜帕?為何還有一個喜帕被奕兒收了起來。」
聞人奕臉色一紅,「其實……我們……」
芳夫人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唇角忍不住地翹了起來,歎道:「我已明白了,你們第一天沒有洞房,眼下裡才是真的洞房了不是?」她的目光看向了蘇墨,悠悠問道,「起初你們只是想讓我開心,假裝成婚拜天地,卻不想後來真的在一起了,是不是如此?」
蘇墨輕啟朱唇,眸色惑人,點頭道:「您說的不錯,我們現在剛剛在一起,已是真的夫妻。」
看來這個婦人也是很聰明的,不過活到這把年紀的女人都不會很蠢,尤其是宮裡的女人。
聞人奕也無奈的歎了口氣道:「娘,我們本來是權宜之計,但是後來真的兩情相悅。」
當他說到兩情相悅的時候,神情裡卻有種說不出的歡喜。
就在二人等待著芳夫人指責的時候,芳夫人卻是笑瞇瞇的說道:「墨兒過來,告訴娘親,疼不疼?」
蘇墨一怔,一時沒有明白她問的是什麼?
芳夫人卻是從櫃子裡拿出一個精致的瓶子,回眸看了蘇墨一眼,隨後呵呵笑了起來,說道:「我也是女人,也是過來人,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很不舒服的,青澀小兒食髓知味,總是不懂憐香惜玉的,只顧著自己舒坦,總之應該是腫了不是?我這裡有最好的金創藥膏。」
蘇墨臉色不由一紅,她的情形當然自己非常清楚,正准備伸手接過。
芳夫人卻是轉手把瓶子丟給了聞人奕,「新婚燕爾,哪堪伐撻?你這個東陵衛的指揮使卻也是個粗人。」
聞人奕接過瓶子一怔,「娘說的是。」
芳夫人瞪了他一眼,「上藥的事情,可是應該你來。」
聞人奕也面色一紅,心頭一塊大石落地,簡潔地應了一聲,「是!」
芳夫人接著歎息一聲,五次啊!兒子的實力她覺著還是值得贊賞的,就是太沒有定力了一些。
她接著斥責道:「還有,你看她身上這厚厚的粉,肯定是遮遮掩掩的,你一個男人可要多加克制。」
「娘,別說了!我知道了。」在芳夫人的咄咄逼人之下,聞人奕忽然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對了,墨兒,如果你覺著疲累,就去榻上躺著。」芳夫人教訓兒子的同時,不忘體貼蘇墨。
「謝謝娘親。」蘇墨只覺得骨頭都是軟的,如今她的確是只想躺著,只想一動不動。
聞人奕扶著蘇墨到了榻上,蘇墨卻柔聲問道:「娘親,不知這藥物男子能否使用?」
芳夫人不由詫異問道:「怎麼?難道奕兒的身子也不舒服?」
不愧是當娘的,蘇墨臉一紅,「他是有些不舒服。」只見她的臉龐如粉瓷般細膩,垂下眸子,卷起的睫毛在面容上輕輕落下了一片翦影。
芳夫人的目光落在聞人奕雙腿間,唇角微微上挑,「你也要用?」
聞人奕不由合攏雙腿,目光一沉,「娘,您亂看什麼?」
芳夫人冷哼道:「你是我兒子,你身上那一塊肉我沒有看過來?說!哪裡不舒服?」
聞人奕只好道:「我沒有不舒服。」
蘇墨撫了額頭,不好意思道:「他是腰疼。」
芳夫人面色詫異,同時隱含著八卦的淡然興奮,「腰疼?我兒子不會如此不濟吧?明明……咳……很多次不是?」
真是越描越黑,蘇墨的表情的有些尷尬,聞人奕的臉色也有微沉,更沒有想到娘親居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不知是從哪裡安排來的耳目,真是一點隱私都瞞不住,他真是要無語望天。
看著芳夫人探究的目光,終於,蘇墨吸了口氣道:「那個……是我……忍不住掐了他。」
芳夫人聞言,立刻用帕子掩嘴,笑得是意味深長。
當然芳夫人無法想象到聞人奕身上的傷痕,可是不比蘇墨差多少,總之對方的身上也是一片狼藉的。當然這些事情都是小輩自己的事情,她這個當娘的只是有些心急如焚而已,卻不可能責備他們的恣意妄為,而且這還是他們成親後第一次同床共枕,現在想想,她都覺得這二人不知如何應對後來的日子,真是的,兩人洞房花燭夜就和打了一場仗似的,芳夫人終於忍不住扶額。
屋中沉默了半晌,鴉雀無聲。
片刻後,聞人奕卻是低低問道:「娘,那個避子湯能不能再准備一些?」
芳夫人立刻輕笑一聲:「哦?你先前不是急著說想要孩子嗎?」
聞人奕臉上火辣辣的燒,難以啟齒的說著,「娘親還是不要在埋汰我們了。」
「好了,真正成婚後,當然有些事不能太急了!」
「不錯,墨兒的年紀還是有些小,身子再養個一年半載才可以生養。」
「這個不急,我會安排,我會選個好日子讓你們看看,生孩子也要講究日子。」
說著,芳夫人轉眸笑著問蘇墨道:「墨兒,肚子餓不餓?奕兒也不知道疼惜你,兩人居然連午膳都沒有吃,你們已經是兩個大人了,真是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好在我已經准備了一些膳食,你們兩個都要補一補。」說著她高聲吩咐外面守候的僕婦:「把小廚房燉好的補腎枸杞湯端進來!」
「嘖嘖,待遇真是不一樣啊!」虞染忽然從外面探出頭來,冷冷地看著聞人奕。
「虞染,這裡不歡迎你,出去。」聞人奕下了逐客令。
「聞人,你居然過河拆橋。」虞染劍眉豎起,眸光暗暗閃過了一絲惱恨,不怒反笑,輕笑一聲道:「閣下還真是骨子裡非常的無恥。」他根本沒想到對方的婚事來得如此突然,沒想到他會與夏楓合起來對付自己,連洞房也是大白天的趕著時間,這一切種種都是為了逼得自己沒有作為。
聞人奕冷冷看著虞染,「論無恥我比不上閣下,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已。」
虞染繼續笑道,「嘖嘖,我是小巫見大巫,不像某些人的肚子裡都是黑水。」
聞人奕橫了他一眼道:「閣下既然來這裡,我就告訴你一件事情,兵者詭道也,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虞染微微勾了勾嘴唇,目光裡帶著說不盡的風流倜儻,他向來是輸人不輸陣的,拿出扇子輕輕搖著道:「聞人奕,是非成敗豈是一言一語論斷的,有些事情你也不要太得意了,誰笑到最後,誰笑的最好,我們先走一步看一步,究竟誰才是最後真正的贏家,我們二人走著瞧。」
聞人奕卻道:「她已經是我的人了。」
虞染卻是笑意深深,「像她這樣的絕世美人,又是純陰之身,閣下覺著沒有人會搶奪?」
聞言,聞人奕的眸子也是一凜,二人目光冷冷相對。
「虞染你這孩子居然嫉妒表哥,還有聞人,你一個大人不要與小孩子計較。虞染過來,你也有吃的。」芳夫人已經與蘇墨一起布好了菜,輕輕對二人招了招手。
蘇墨神識強大,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她只是目光淡淡掃過二人,裝作沒有聽到。
只是沒想到自己成婚後,虞染的做派依然還是沒有變化。
「對了,姨母,為何他們是大人,我就是孩子?」
此刻,虞染心情很不滿,只是在芳夫人等人的面前抑制著。
像他們這樣的男人,隨時可以喜怒不形於色,當然有著強大的自制力。
芳夫人笑眼如一雙彎彎的月牙,笑道:「只要你沒有成親,就是一個孩子,不過我對你也是一樣的,什麼時候娶個媳婦過來,我也會好好對待的不是?」她的話婉轉中帶著幾分直率與真誠。
虞染凝眉,這次若非聞人奕處處作梗,眼下成婚的新郎定是自己。
隨後,虞染克制著心中的鬱悶,在沒有完全弄清楚狀況之下,他很不客氣的坐下來。
很快從小廚房內送過來了各色美食,卻又是清淡易消化的食物,什錦涼盤、椒麻雞腿、清茶鹵鵪鶉蛋、脆醃小黃瓜、五香肉絲,合意餅、茶食刀切、金絲春卷、年字口蘑發菜、梅花豆腐、祥龍雙飛、油鹽炒枸杞芽兒……算了算一共是十八樣小菜,另外配了四種水果,倒是擺放了滿滿的一桌子。
芳夫人此地的廚子手藝極佳,虞染很不客氣的大吃大喝,似乎要把所有的不滿都從吃食上面彌補而來。
抬起眸子,卻看到聞人奕正夾菜給蘇墨,蘇墨也默默的夾菜給對方。
看著面前夫婦二人秀恩愛的模樣,尤其是聞人奕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得意的微笑。
虞染心中轟一下,如剛剛熄平的火焰又竄起了十丈。
這二人為何關系這麼好了?他有點惱意,又有點忌妒,他黑眸越發幽沉,立刻沒了胃口。
他接著忍不住喝了一杯悶酒,酒意入愁腸,心情是糟糕鬱悶的一塌糊塗。
兩個人居然已經真的成婚了,而且生米已做成熟飯。
他虞染雖不是迂腐之人,但是從頭到尾二人一起追妻,為何卻是聞人奕抱得美人歸?
這個聞人奕究竟哪一點比自己強?
輪財力,金虞堂赫赫有名,錢財收入頗豐,絕對比一個東陵衛的總指揮使的俸祿高出更多。
論身份,自己是無雙城的世子爺,比起聞人奕這個不受寵的皇子要好得多。
在榻上功夫,自己肯定不會比他差,明明都是習武之人,而且自己善於舞蹈,身體更加柔韌,平日又研究過一些養身之道,這個女人沒有試過當然不知情的。
論長相,自己也長得很帥氣,一點也不比那個聞人奕差。
然而看到聞人奕那白皙清秀的面容,在淡淡陽光下勝過絕世美玉,一雙眸子中流轉瑩瑩光華,氣宇軒昂,蘇墨看著他的目光又是情意款款,虞染越看越不是滋味,越看越是氣惱。
終於,虞染再也裝不下去,忍無可忍地站起,一把將把桌子掀翻,盤兒盞兒滾落滿地,一片狼藉。
他冷冷道:「看到你們兩個,本公子真是倒胃口,很是惡心,吃不下飯。」
語落,他轉身拂袖,離開了這裡。
蘇墨一怔,沒想到虞染居然發了這麼大的脾氣,甚至連她也嫉恨上了。
「這孩子平日很有規矩,今日怎會這樣?」芳夫人不由詫異的問道。
「沒什麼,其實,他也喜歡墨兒。」聞人奕低低回答。
「不是吧!」芳夫人咬了咬嘴唇,眼中閃過一抹不贊同,伸手攪了攪帕子,喃喃道:「真沒想到你們兩個自幼喜歡相同的東西,連女人都喜歡上了同樣一人,不過追妻這種事情各憑本事,不過幸好我兒還是有本事,不過你的小姨日後知道你奪了虞染的心頭好,怕是一萬個不高興呢!這長得漂亮的女孩子,總是讓人心中擔憂的。」
「無妨,墨兒已經是我的妻子,由不得他覬覦。」
蘇墨歎息一聲,嫣紅朱唇微啟,「這不關我的事。」
她從來沒有想過虞染此番會這樣惱怒,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快追來,當然她也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這個男人真的愛上自己了,她遇事向來非常淡定從容,這一切她都歸功為聞人奕與虞染自幼相爭的緣故。
「你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聞人奕忽然一笑。
「好了,我重新給你們准備一桌飯菜。」
「無事的,剛才已經吃飽了。」蘇墨說道。
「我也吃飽了。」聞人奕也慢慢說道。
芳夫人看向二人,淡淡一笑,「吃好就回去休息,養足精神,夜裡繼續琴瑟和鳴。」
聞人奕與蘇墨不由面面相覷,卻又是面容一紅。
……
周先生站在樹蔭下面等了很久,又渴又餓,終於看到染公子從大門中走出來。
他顧不得困乏的雙腿,連忙上前問道:「染公子,如何了?」
「什麼如何了?」虞染冷冷問道。
「當然是妖姬姑娘與聞人公子的事情。」
虞染心裡正鬱悶著,言語不由得非常尖銳:「又能如何?不就是一對兒狗男女在一起了!」
狗男女?周先生扶額,輕歎一聲:「公子,這裡還是人家的府邸,說人家狗男女是不是不好?」
虞染昂首冷冷道:「我只是實話實話罷了。」
周先生連忙提醒他一句,「不過染公子,那邊有人過來了。」
虞染瞇了瞇眸子,轉身拉著周先生躲在了樹後。
遠遠只見兩個婆子提著東西一起上來,卻是買來一些水酒,這兩個婆子都是芳夫人的心腹,一個是芳夫人的奶娘,另一個也是陪嫁來的,虞染很熟悉二人。
左側婆子低低對另一個婆子耳語了一番,「奕少爺這次找來的少夫人真是漂亮,沒想到平日裡奕少爺的心那麼高,居然被一個妖媚的女人給迷住了。」
另一個婆子笑道:「正因為那麼妖媚,所以少爺才會喜歡,反正骨子裡是夠妖的。」
「怎麼說?」
「老婆子耳朵還是很靈的,大白天的,我聽到少夫人一直叫著還要還要的,這還不夠妖?」
「嘖嘖。」另一個婆子笑道:「這樣子少爺能吃得消嗎?」
「但問題是少爺卻是神清氣爽的,今天去收拾屋子的侍婢臉都紅了,少爺已起榻了,新娘子還沒有起榻呢,在榻上穿著一身雪白色的裙子,斜斜靠在榻上,那真叫一個絕世妖媚。」
「好了,到了,我們別說了,這是隱私,少爺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要對下面人說起。」
那婆子立刻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此時,虞染的眼神不由又是微微一暗,白裙子?
他蹙著眉,望著遠處二人的目光也冷了下去。
過了片刻後,周先生慢慢的探出頭來看了看,他本是文人,與夏楓不同,打探事情方面實在一塌糊塗,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卻見虞染望著天空,面色比任何時候都要陰沉與難看。
「心寒,真的心寒。」虞染忽然背靠著大樹喃喃說道。
周先生沒有吭聲,一言不發。
虞染忽然道:「周先生,你說夏楓那個小子真的背叛了嗎?」
周先生連忙說道:「我覺著應該沒有。」
虞染歎道:「看到喜歡的女人嫁給表兄,自己卻是無能無力,想我虞染聰明一世,卻在這件事情上功敗垂成,只是因為身旁的人對我背叛了,我忽然覺著自己不敢隨便相信旁人。」
於是,周先生腹誹,你本來就從來不相信旁人。
當然,聞人奕也從來不相信旁人,只是聞人奕手腕狠厲,常常恩威並施。
染公子畢竟是個商人,還是一個浪漫主義情懷的寫書的男人,某些方面還是不及聞人奕。
染公子把追妻當成一場風花雪月的事自然是成功性不大,但聞人公子卻把追妻當成一場戰事。
隨後,周先生問道:「公子是准備放棄了?」
「放棄?」虞染冷笑一聲,忽然挺胸昂首,神情又恢復了瀟灑不羈,「怎麼可能?」
周先生詫異道:「染公子要橫刀奪愛?」
虞染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微微一笑,「別的女人,本公子絕對可能放棄,但是她不同,成婚又如何?我敢說聞人奕焦頭爛額的日子還在後面,嫁給這種男人最後只能受苦。」隨後,虞染悠悠道:「所以我有預感……她最終還是會嫁給本公子。」
看到虞染公子目光充滿了自信,好似復活了一般,周先生不由略感詫異。
「周先生,走吧!」虞染拿出扇子,輕輕的扇了扇。
二人徐步一起下山,山路曲折,山下幽徑四通八達,卻是景致極美。
此地是皇家避暑山莊,遠處是皇家獵場,所以游人本是很少,虞染卻看到不遠處正站在一個白衣男子。
那男子舉著一柄青色紙傘,握著傘的手白皙纖長,衣帶當風,身形料峭,穿過漫天飄飛的桃花,施施然的走過虞染的身旁,透過桃樹那斑駁疏淡的陽光將男子的傘影拖得很長很長。
半晌,周先生不由轉眸道:「大白天的居然打著傘,這個男人真的是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