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銅鎏花鼎爐裡白色煙霧飄飄渺渺,在空氣中帶著一種淡淡的芬芳。
用膳過後,蘇墨慢慢收拾好了碗筷,正要直起身子,虞染已伸出手拉住了蘇墨的袖子。
清風淡淡,一室昏黃的光影照耀在虞染的面容,如光影微微動蕩。
蘇墨優雅回眸,美目流轉,詫異的看著他道:「染公子?」
她看出這個男子的表現與平日不同,非常不同,就像是在經歷著生離死別一般。
他雖然流淚卻謊稱有了眼疾,而她心細如發,自然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心中立刻有了一些分離的預感。
「卿卿,不如多陪我一會兒。」虞染看著她,語氣有些不捨。
「好,我先不走,陪著你。」蘇墨目光看著他,又慢慢的坐了下來,她並不是絕情之人。
看到她並不用急著離去,虞染勾了勾嘴唇,心中有了片刻滿足。
他心中有種感覺,自己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很久,雖然兩人離開後只有一個晚上,再加一個白天,卻讓他覺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有時候,在思念一個人的時候,覺著時間流逝的太慢太慢,一日一夜的時間仿若沒有止境。
然而,當自己見到對方的時候,又覺著時間飛逝,仿佛過的太快太快。
這時候,他目光閃爍著,心中的情緒如水滴盛滿點點漣漪,終於滿滿的溢出。
於是,他已經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她,緊緊的抱著,蘇墨的身子一僵。
虞染垂著眸子喃喃道:「卿卿別動,我這次要強行被帶回無雙城了,以後恐怕很久也回不來了,你讓我抱一下,就多抱一會兒。」說著他緊緊抱住了蘇墨,仿佛想要解去心中的相思之苦,時間為何過得這麼快?而他的心也一寸寸的沉著,卻是越來越不捨。
蘇墨的手剛剛觸及到他的手臂,聽到這番話又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心中暗忖:原來他要回無雙城去了。
不知為何,她心中也有些空落落的,沉甸甸的。
不由想起自己重生後,來到金虞堂,遇到這個男人,還有發生的一切種種。
這個男人雖然不規不矩的,卻也給她心中留下很多美好的回憶。
然而分離之後,那些發生過的片段,一定會跟著歲月而逝,成為昔日曾綻開的煙花。
這時氤氳的氣息慢慢充斥在此地,朦朦朧朧。
虞染眼神裡充滿了憂郁,雖然知道這深切的擁抱只是一時,他感覺這個女人似乎對人生看得太透徹,太理智,偏偏這樣的女人實在讓他愛在骨子裡,他恨不能永遠抱著她,與她永遠的相擁在一起。
那香爐的白煙徐徐而出,像是白玉在沉浮,圍繞二人的身體周圍。
繼而,二人就感到頭腦中一陣昏昏沉沉,隨後保持著相擁的姿態躺了下來。
只見二人一起綿綿軟軟躺在了地上,如難捨難分的情人一般。
幸而鋪著厚厚的一層地毯,那淡粉色的毯子仿佛鋪了一層厚厚的粉色花瓣,二人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覺,已是陷入了昏迷,眼下的催眠香已有了作用,二人已經徹底的睡著了。
很快有人上前輕輕的為二人蓋好薄毯,一旁另一人出聲提醒,「輕一點,別弄醒了他們。」
看著兩人相擁而眠的樣子,甚至有幾分瑰麗的色彩,一男一女都是那麼的美麗,這一幕真是美好而浪漫。
瞧著瞧著,女侍的臉不由微微一紅。
幾個侍婢已經服用過清心丹,接著用帕子捂著口鼻,遠遠地站著,目光看著沙漏,算著時辰。
這時候二人已被帶入了夢境,一個真實的夢境。
然而,他們即將看到的,面臨的,究竟是怎樣的夢境?
……
洛陽,此地是個美麗的城池。
青石街道上人來人往,兩側一片紅楓絢爛。
但見華衣錦服的達官貴胄,清秀儒雅的年輕公子,還有千嬌百媚楚楚動人的千金們從戲院走出,個個都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有人在外翹首以盼,終於,看到虞染穿著一身藍色長衫,徐步從戲院裡走出來。
虞染走的很慢,面容帶著疑慮的神色,目中有深思的神色。
隱隱之中仿佛自己心中忘記了什麼,卻又似乎覺著哪裡不妥。
他的目光望了望周圍,始終帶著疑惑的眼神,不解的神色。
這時一個女人飛快走過,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很是不悅地道:「阿染,你終於出來了,讓姐姐我好找。」
虞染這時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女子,知道她是自己的親姐,立刻問道:「阿姐有何事?」
女子瞪著他道:「還問何事?你每日都是不務正業,娘叫你回去習武。」
她的聲音雖然很輕柔,卻是語氣裡有著種命令的口吻。
習武?這時虞染輕笑一聲,終於已不再遲疑。
他不再去想方才心中的異樣,很自然而然的容入了一切,只是淡淡道:「可是我不喜歡習武。」
那女子立刻雙手叉腰,大聲地道:「你為何不習武,難道成為武狀元不好?我們家裡就只有你一個男丁,不是要靠你努力才能讓家族揚眉吐氣?你這孩子實在是不求上進。」
聞言,虞染笑了笑,挑著的眼角弧度美得惑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為何非要習武呢?」
他輕輕揮了揮袖子,姿態瀟灑,十分的隨意悠然。
他骨子裡喜歡看書,喜歡寫書寫話本,習武的事情他從來都不喜歡。
這時,在他耳畔傳來戲院裡新的曲調兒,是他喜歡的戲院的曲幕,而他只喜歡與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為伍,而且也覺著這樣的人生生涯是非常的不錯。
那女人立刻撲上來扯他的耳朵,虞染卻是一個縱身閃了過去。
女子詫異地看著他,虞染已笑著向府邸走去,他姿態翩然,意態風流,一路引得無數女子觀望。
然而,虞染剛剛回到了宅子,裡面卻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
旁側的女子立刻臉色一變,「發生了何事?」
老夫人已沖出來大哭道:「虞哥兒,虞姐兒,你們的爹上個月出去比武,卻是不慎重傷,沒想到回來就大口吐血,大夫請來也沒有用,現在已經死了,大夫說是對方下了毒手啊!」
女子立刻驚呼一聲,「爹出事了?這怎麼可能?」
虞染連忙跑進屋中,正看到父親死於榻上,臉色頓時一變,沒想到居然家中發生如此變故。
他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只見家中那些女人已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
那女人一邊哭一邊叫道:「報仇啊!虞染,你一定要報仇。」
仇恨,報仇,虞染覺著突如其來的恨意如驚濤駭浪,他知道仇家是何人。
仿佛,自己注定是來復仇的,而且二人只能活著一個,不可並存。
他打心眼的認為既然對方讓他失去一切,那麼自己也該讓對方失去一切。
既然仇家讓他失去父親,那麼他也會讓對方失去親人。
想到這裡,虞染身子挺的很直,傲骨錚錚,用力捏了捏拳頭。
他轉身換了一襲黑衣,進入一個江湖門派內,開始了習武生涯。
從此,他的面容已失去了笑意。
……
此後,虞染的辛苦與努力並沒有白費,他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學習了各種武技,終於成為門派當中最出類拔萃的弟子,更成為了武林中的翹楚人物。
當然誰也不知道他還是一個殺手,一個平日裡在暗榜中排名第一的殺手。
他殺的人多數都是十惡不赦的人,而他動手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心軟。
而他不論何時都是一襲黑衣,而他不論何時都保持著冷靜。
如今的他活著不是為了享受快樂,他活著是為了報仇。
他心中始終沒有忘記父仇,也他不會讓對方舒舒服服的死去。
他時刻都在關注著仇人的消息與動向,但是那個人實在太強大,讓他無法正面相對。
直到有一日,他在門派外面完成任務歸來,慢慢坐在林間喝酒。
在他喝酒的時候喜歡垂眸低頭,而他的目光仿佛只看著美酒,也仿佛只看到手中的酒杯。
風中野花顫巍巍的搖曳,就在這時,一輛華美精致的馬車緩緩駛來,車窗掛著的粉色的紗簾隨著微風輕輕飛揚著,道路崎嶇,那馬車走的很慢,經過虞染身旁,接著一陣冷風拂過,正好吹起那一層的紗簾,虞染冷眸一瞥之後,正好看到了那馬車內的絕色女子。
那女子眼睛清澈而明亮,容顏傾城,絕世妖嬈。
對方容貌極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一笑一顰都滿是風華魅世的顏色。
就像一個美麗的蝴蝶女神。
虞染看著她嘴角似也露出一絲笑意,目光就像是他第一次看到了絕色的美人,但他卻並非只為她的美貌而感到怦然心動,在他的心中卻湧出了一些異常熟悉的感覺,一種無法形容的沖動,居然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這種感覺非常奇妙,甚至眸子中瞬間飄過一些迷茫之色,內心隱隱有些說不出的歡喜。
他看到她手中握著的一個話本,目光一怔,居然自己三年前寫的。
然而,從他一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就已經認出她是仇人的女兒。
所謂的夜晚,漆黑沒有月色,更沒有星光,伸手不見十指,所以黑暗真是可怕。
當一個人的心中沒有了光芒也是可怕,仇恨啊!仇恨,刻骨銘心的仇恨就如黑暗一般。
虞染目光鋒銳,薄唇緊抿,心頭一凜,他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報仇。
甚至有一個聲音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必須要報仇。
若要讓仇人失去一切,那麼就從他最親近的人下手。
思及此,虞染的額頭浸了一層冷汗。
就在這時,看到馬車內探出一個美少年的面容,頂戴珠玉鑲翠發冠,兩縷金色垂滌從耳後垂於胸前,腰間佩戴白玉配飾,亦是非常貴氣俊美,那少年身形挺拔,玉樹臨風,長相雋秀,卓爾不凡,與虞染的容顏居然不相伯仲,只是那雙眸子裡帶著睥睨,目光倨傲。
虞染卻是一襲簡單的黑衣,望去樸實無華,只淡淡的掃他一眼。
他看著虞染,冷冷地哼了一聲。
他的眸子仿佛洞悉一切,深深看透了一切,瞧著虞染的目光帶著譏諷與鄙夷。
看著那少年的目光,虞染卻仿佛看了一些光亮。
就聽到馬車內女子輕輕叫了一聲,「小七,快些回去了。」
那傲氣少年立刻應了一聲,慢慢轉過眸子,已經坐回了馬車內。
虞染望著馬車離去,眸子瞇起,望了很久很久。
隨後,虞染為了報仇,再次轉投門派,最終成為了仇人旗下的一名弟子。
作為一名新人,虞染初來乍到,卻是懂得如何擁有極好的人緣。
他常常去做的事情就是與同門師兄妹們一同切磋,一同習武,同吃同住。
虞染就像一個寬容的兄長,又像是一個溫和的朋友,眾人與他幾乎無話不談。
他在比武中表現的很好,卻是點到為止,從來沒有讓任何一個弟子難堪。
他無論何時都不喜歡高調,他一直懂得中庸之道,因為他不想引人注目。畢竟,一個上流的殺手,總是懂得如何混跡入人群,混跡入江湖,混跡入朝廷,卻是讓人無法生出警惕。
而他的目的卻是為了那個女子,一座高牆後面的女子。
偶爾,有一抹桃花暗影疏淡,月色斜斜映照在閣樓的簾幕。
高牆之內,幕簾深處,誰家女子蓮步悠悠,環佩輕響,徐步而來?
那美麗妖嬈的女子也有時在門派內走動,她只是偶爾出現兩次,她那迷人的目光淡然掃過眾人,只消一眼仿佛就能燃燒人的靈魂,卻又神情冷冷淡淡,拒人於千裡之外,他知道這個女子名叫做蘇墨,知道她是仇人之女,可是每一次看到她的身影,他的目光就膠著在她身上,無論如何也無法挪開。
他打聽過蘇墨以前偶爾會與同門的弟子比試,但沒有人敢出手贏她一招半式。
只因為她是掌門的女兒,每個人都讓著她,避開她,而且每一個弟子都要尊稱她一聲師姐。
蘇墨雖然年紀比眾弟子小許多,內心卻比任何人都通透。
何況進入門派的弟子都必須按照入門時間來定順序,偏她是掌門的女兒,又是第一個入門的,所以哪怕是來了一位百歲老者也要叫蘇墨為師姐。
她的目光就像是看破了一切,看透了芸芸蒼生。
她本還如此年輕,卻帶著對世間一切的厭倦。
門派內,每個人對她都很恭敬,但每個人又對她小心翼翼的避著。
不知不覺,那個女孩子已經很少出現。
那女子很神秘,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仿佛從銀河深處而來,漠漠如煙。
她似乎很孤獨,形單影只,郁郁寡歡,似乎不喜歡與人在一起。
而他接近她似乎也很難,而且她不喜歡陌生的男人,更不喜歡年輕的男人。
但虞染不急,他懂得如何等待,就像一個獵人對待獵物,總是要有耐心的去等。
不知不覺,虞染已經等了三個月。
一日,虞染來到到林間,看著河流,那白色霧氣彌漫,回眸卻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子站在旁邊。
他並沒有叫她師姐,他只是靜靜看著她。
那美麗的女子卻仿佛沒有看到他,她站在河畔,仿佛隨時一個縱身就會落入水中。
對於這一點,虞染並沒有擔心,她與普通的女孩子並不同,她不會輕易尋死。
她仿佛在躲避著什麼,始終在躲避著什麼。
然而蘇墨卻已經發現了虞染,她目光望著湖水,裡面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自從虞染進入門派後,蘇墨也留意到了這個俊美的男子,
唯獨他從來不肯叫她師姐,甚至常常用奇怪的眼光看著自己。
蘇墨雖然很想與人交往,雖然她也很想成為一個尋常的女孩子,但是她注定是與眾不同。
她自幼就是純陰之身,天下男兒最渴望得到的女人,幸而她的父親一直保護著她,才讓她免於得到更慘的命運,固然如此,她還是被人擄走過一次,那次經歷,讓她內心無比的懼怕,種下了深深的陰霾。
那人占有了她,卻是讓她根本無法抗拒,直到三個月後她離開了那裡。
從那以後,她已失去了一個天真少女能擁有的一切。
雖然她也習武,但是只是為了自保,但她並不喜歡同門的人讓著自己。
她的事情,有些人已知道,她不喜歡別人用鄙夷或者憐憫的目光看著自己。
她曾經喜歡看一個少年的話本,對那個少年有了興趣,可惜這個少年卻在三年前就已銷聲匿跡。
她如今還在翻看著他的話本,但是書冊裡面卻夾著一個個蝴蝶的標本。
她昔日歸來,看到美麗蝴蝶死去,忍不住就把蝴蝶的屍體留了下來,她覺著自己就像蝴蝶一般,有種美麗的外表,卻是青春逝去匆匆。
她是一只蝴蝶,為何不是一只美麗而有毒的蝴蝶?
她覺著人生痛苦與無奈,為何自己無法擺脫命運的桎梏?
記得那本冊子上正寫著一段話,時光匆匆,萬物有情,人生如夢,生命流逝,卻只留下一段美麗痛苦的回憶。
她站在那裡很久,身上的男子也始終沒有離去,蘇墨慢慢轉身,冷冷看著他。
「你在看什麼?」這時候,蘇墨問道。
「我在看你。」虞染回答。
「為何?」
「因為你很美。」
「其他男人也這麼說。」蘇墨淡淡的回答。
「男人總是會喜歡美麗的女人。」
「所以你與其他男人並沒有什麼不同。」蘇墨挑了挑眉。
虞染卻道:「我知道你每次比武都有人讓著,所以失去了興趣,如果是我,絕對不會讓你。」
蘇墨似乎有了一些淡淡的興趣,「是麼?」
虞染的眸子含著熱情,「有興趣比一場嗎?」
蘇墨淡淡的笑了笑道:「沒有興趣。」這一次她拒絕了他。
此後,她常常來到此地。
而後,他也常常與她不期而遇。
相遇就是緣分,虞染終於有機會與蘇墨比試了一場,有了第一次,有就第二次。
虞染從來不叫蘇墨為師姐,甚至在比試中並不留手。
正因為如此,對方也自然常常與他較真,不知不覺,二人比試的機會多了起來。
而他出手也越來越狠,絲毫不留情面。
此番,只見她素手一揚,一道暗器就像虞染襲來,一股濃烈的白煙騰起,隨後身子一轉,一支冰冷的匕首已抵上了他的脖子,那女子出手又快又狠。而他眼前還未出現蘇墨的身影,但見蘇墨已經站到了他身後,可謂是神出鬼沒。
「真是沒想到,你真是好身手,這次我輸了。」虞染唇邊勾起笑意。
「你並沒有輸,只是與你比試,不像旁人那樣讓著我,所以我才會喜歡與你比試,但是你卻每次出手太過分,所以我出了一些鬼蜮伎倆而已。」
「在江湖中,沒有什麼光明正大,只有輸贏。」虞染輕笑著說道。
「你居然如此有趣。」蘇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虞染微微解開自己的大氅,笑瞇瞇的披在對方身上,目光認真的看著蘇墨道:「我知道你一直斤斤計較,一定是在輸給我之後,開始對在下念念不忘了。」這時他的眉宇間更多了幾分邪魅之意。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發現她的脖頸很美,然而卻是很細,他甚至覺著伸手一掐,就可以完全掐斷。
他可以殺她,而後讓仇人痛苦,但是他卻想要娶她,娶走仇人的女兒是不是更讓對方痛苦。
於是虞染忍不住道:「嫁給我如何?」
蘇墨冷笑道:「我不喜歡你。」
他立刻道:「可我喜歡你。」
怎知蘇墨冷笑,「別想了,我早就已訂婚了。」
虞染的臉色驀然一沉,「是誰?」
蘇墨低低道:「不論是誰,我都不是一個好女人,如果你真的知道我的過往,你就別想了。」
虞染卻大聲道:「所以你就想隨隨便便嫁給一個男人對不對?隨隨便便接受旁人安排的婚姻?」
蘇墨怔了怔,「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什麼不對?」
虞染接著道:「你根本不是隨便認命的女人,我知道你的心裡也有夢想對不對?否則你為何會喜歡那話本?」
然而,蘇墨微微垂下眸子,「可惜我的夢想已經死了,我的父親年紀已大,沒有人可以幫我一輩子,我只有接受最殘酷的現實,而我相信你並不是真心的想娶我,你的目光看著我時總是復雜的神情,所以你不用自欺欺人。」
語落,她已經娉婷離去。
虞染站在星空下,目光深深望著她,沉默了很久,直到她徹底的消失。
一回眸,卻看到上次馬車內的美少年正站在不遠處,目光倨傲的望著他。
虞染立刻勾起嘴唇,雙手抱臂的靠在樹上,懶洋洋的看著他,目光中帶著挑釁。
這個叫小七的少年,常常出現在蘇墨的身旁,他並不知道此人是誰,實在是有些神秘和詭異。
當然,他心中還有一些對那個少年的排斥。
……
她的過往,她的過往。
原來這個女人是純陰之身,曾經被人挾持過,曾經被人帶走成為禁臠。
而她三個月輾轉在一個男人的身下,早已不是乾乾淨淨的女人了。
虞染心中有些痛苦,心又像是在被針給刺過,他坐在石頭上,而他的手在發抖。
他忙喝了一口酒,壓制住心中的痛苦,一口就喝了下去。
他不知道為何心中如此苦悶,他並不在意她的過去,只是煩悶她拒絕了他。
不知何時,那個女人已經深深走入他的心裡,而他得知她被人抓去,就如自己被人重重摑了一耳光,已不忍她再次受到傷害。
這時,一條白色的裙子在風中如雲飄揚著,腳步單調而沉重,隨後一個女人正立於他的身後,他沒有回頭,已知道是他的姐姐再次來了。
女子一身白衣,三年內沒有換過任何的顏色,她徹底守孝三年,一張臉也是面無血色,厲聲道:「阿染,那仇人你究竟准備如何,已經三年三個月了,怎麼還是沒有動手?」
虞染斜睨她一眼,冷冷道:「再等一等,我現在沒有心情。」
她已發現他神情的異樣,冷冷呵斥他,「你真是不孝,居然常常在仇人身旁,卻是不肯報仇,你是不是被蘇家那只狐狸精迷上了?」
虞染掃了一眼這個絮絮叨叨的女人,仇恨已經徹底改變了這個女子,看上去面容帶著無比的尖銳,已是一個醜陋的婦人,他忍不住轉身離去,身後卻是傳來女人的尖叫聲,「虞染,我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你不殺了虞家的仇人,就等著給我收屍,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他又何曾心情不失望。
三個月,手刃仇人。
他知道若是殺死對方,蘇墨失去父親庇護,從此會重新淪為禁臠。
就是自己想要幫她,她也會懷恨上自己。
那個女人,自己會親手毀了她的一生。
如今,他的母親也因為父親的死而傷心欲絕,不久前已身亡。他的姐姐,已是他現在唯一的親人。
此刻,虞染懷著復雜的心情,深吸一口氣,開始繪制道家的符篆。
符篆有很多種類,有可清心,有可驅鬼,有可伏魔。
然而,他在紙張上刻畫著符篆,卻是清心咒。
一張接著一張,想要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他的筆尖飛快地繪制著,心中湧出難言的熟悉感,仿佛自己非常善於繪制符篆。
然而,忽然從他的腦海中忽然湧出一些,他從沒有學過的禁制,虞染不由得微微一怔,仔細的揣摩了起來,那仿佛是刻畫在他骨子裡的禁制,似乎是一種可以召喚出雷電的禁制,虞染凝了凝眉,為何在他腦海會有這種禁制?這一刻,他卻在這時候發現了一些端倪,那禁制自己竟無法觸動,有種排斥與抗拒,似乎不屬於這個世界。
總之,這實在是個很驚人的發現,而且這個發現令虞染感覺到有些預料不及。
虞染心中生出了懷疑,為何自己懂得一些並不擅長的東西,而且埋藏在腦海深處?
還有這些禁制符篆絕對是真的,絕對不是假的。
這時候虞染的眸子一瞇,瞳孔縮了縮。
恍然間,虞染憶起了一些念頭,雷電之力是無雙城世子的天賦,天賜之力,印在骨子裡,絕對不會消失,哪怕是在夢境,幻境,所有種種境界都會記得,據說能夠識破天下之幻。所以虞染現在能夠記得清清楚楚,但是,眼下這個禁制符篆居然無法啟動,難道說現在自己卻是在一個不現實的地方?
不錯,夢境,眼前這一切應該是夢。
所謂識破天下之幻,以前虞染並不知道該如何識破,眼下他終於是明白了這個道理。
原來幻境中,雷電禁制無法啟用,甚至會有種排斥感。
這個恐怕就是媛夫人也不清楚吧!
這時候虞染終於醒悟了,他原來是在一場夢中。
他根本不是殺手虞染,而是無雙城世子虞染。
醒悟後,他原先的記憶如潮水般而來,所有的記憶都再次回歸。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他已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虞染想起自己曾經被媛夫人送入到黃粱一夢中,然而,這次居然又被她送入了夢境。
他不由恨得咬牙切齒,這個娘親簡直是變本加厲的欺負自己。
該死!可惡!而他居然在夢中變成了殺手,而且仇人的女兒還是蘇墨。
對了,他忽然認真思索這個蘇墨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感覺到對方的眼神,對方的神情,一笑一顰都是真的,與上次夢境中的妖姬截然不同。
他憶起入睡之前,兩人還在一起依依不捨的擁抱著,而後就已不知不覺的入夢。
不過無雙城內有很多催眠香,無色無味,與其他的檀香龍涎香混合之後,並無差別。
當然,有一點虞染也很是清楚,黃粱一夢也可以帶著幾個人一起同時入夢。
於是,他開始揣測媛夫人的意圖,他先試著從媛夫人的角度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如果對方不是真正的蘇墨,那麼何必要帶入夢中?何必成為夢中仇人的女兒?若她進入他的夢境,那麼如果自己沒有清醒,而蘇墨被自己害得家破人亡,害得她最終成為了禁臠,淪為了別人手中的玩物,最後自己再被她嫉恨幾十年,兩個人漸行漸遠,那麼事情也就變得有些大條了。
那麼……事實真相要不要告訴她?
虞染的目光又暗淡下來,思忖片刻,覺著不可以,而且絕對絕對不可以告訴她。
一旦告訴她,對方也會從夢境中醒悟過來,然而,兩個人便會各自分開。
他們都將各自去面臨幾萬年的的渾沌世界,豈不是得不償失?
此刻,他的眸子立刻盯緊周圍的一切,頭頂的紅色楓葉飄過他的頭頂,輕輕落於他的腳下。
夕陽落下,美麗的紅色恍若情人的嘴唇一般。
一花一草,一樹一木,真實,實在是太真實了!
忽然他心中一動,若是自己和她結為夫妻,一起生活百年,甚至讓她為自己生兒育女,直到二人醒來後,會是多麼美好與震撼的一件事情。
他知道人的機會只有一次,一旦自己錯過了,只怕就已永遠的失去。
這時候,虞染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夢境中似乎現實有相同的地方。
他記得蘇墨是純陰之身,是世間男人都覬覦的對象。
不過那囚禁了她三個月,讓她做了三個月禁臠的男人究竟是誰?
此事,究竟是夢是幻?
……
無雙城船艦上,清風徐徐拂面。
聞人奕端著杯子品了一會兒茶,端坐於紫檀木的椅子上,已是等了半晌,然而卻是不見蘇墨回來,他不由凝眉道:「姨母,墨兒為何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媛夫人立刻輕輕歎了一聲,「奕兒,其實妖姬姑娘去了虞染那裡,虞染肯定捨不得讓她離開,他們二人肯定要話別很久。」
聞人奕點了點頭,淡淡道:「我理解,你是准備把虞染帶回無雙城,以後再也不回來。」
媛夫人面不改色且煞有介事地道:「不錯,只是有一件事情你莫怪我自作主張。」
聞人奕揚眉道:「何事?」
媛夫人面容端莊賢淑,曼聲道:「先前我說過虞染非常喜歡妖姬,不過我並不贊同,所以要帶他回去,不過這個孩子性子很是倔強,所以我要讓他對妖姬徹底死心,索性讓他把這個心結給了了。」
「姨母是什麼意思?」
「我要對虞染與妖姬准備使用黃粱一夢。」
「黃粱一夢,無雙城的寶物?」聞人奕不由詫異地說道。
「不錯,也耽擱不了多久,眼下應該還沒有開始,不過半個時辰算一算是一千年,一炷香是三百年。」媛夫人忽然在一旁輕輕彈指,響了一聲道:「這是一年。」
響了第兩聲道:「這是兩年。」
響了第三聲道:「這是三年。」
聞人奕不由動容道:「果然很快,姨母,我想過去看一看。」
媛夫人點了點頭,「也好,畢竟是你的夫人,我想很快就要開始了。」
聞人奕低低問道:「那麼姨母可否講解一下這個黃粱一夢。」這時冰狐在聞人奕的肩膀上跳了跳,在他脖子上饒了一圈兒。
媛夫人喃喃說道:「可以,那是夢境中的一個世界,我們這裡一個時辰,對方卻一夢千年,所以黃粱一夢也叫做夢裡長生。」
聞人奕不由挑眉:「夢裡一萬年醒不來,那種感覺很是可怕,他們如何醒來?」
媛夫人回答他道:「只要我們在外面叫醒他即可,但是他們自己卻是醒不來。」
聞人奕挑起眸子接著問道:「那麼夢裡可否自殺?」
「夢裡自殺?沒有用的,依然還是進入一片渾沌之內,孤獨的一人去面臨萬年。」
「若是被人殺死呢?」
「一樣只能進入一片渾沌之內,直到醒來,不過我相信虞染這個小子絕對不會這麼笨的。」
聞人奕又道:「那麼虞染是否會發現自己在夢境中?」這件事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媛夫人搖頭道:「雖然有可能,不過黃粱一夢也可以啟用一成,兩成,三成。」
「兩成?三成?這個怎麼說?」
「啟動黃粱一夢也是需要靈石的,而且靈石越是高級,效果越是意想不到,甚至引來一些曾發生過的人事物,而且我這次耗費了十顆極品靈石,共啟用了十成,所有的事物都和真的一模一樣,邏輯也沒有任何錯誤,裡面的人物可以說是另一個層面的折射,把其他人的夢境也一起帶了進來無數,每一個人都是鮮活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所以絕對不會讓虞染發現是夢境還是現實。」
十顆極品靈石,的確是個大手筆。
足足可以養下齊國所有的軍隊一年,糧草與軍資不愁。
媛夫人這次徹底的大出血,為了結束兒子的初戀,她幾乎拿出了所有的私房錢。
聞人奕不由眼皮跳了跳,又道:「那麼夢境的內容是否可以控制?」
媛夫人素手輕輕掩唇,「這個自然是可以,所以我給他們安排了仇家的身份,而且夢境中有高手,也足矣制約虞染的行為。他的一生都將會在復仇中度過,介時他們二人對對方恨之入骨,只怕醒來後,妖姬與染染都要互相兩看相厭了。」
聞人奕不由勾唇一笑,「姨母這次真是好算計。」
媛夫人立刻輕輕一笑,「哪裡哪裡。」
然而,當聞人奕與媛夫人來到那竹屋中,卻看到兩人在地上相擁而眠,聞人奕的臉色頓時一沉。
「姨母,怎不把他們二人分開?」他眸光微微一凜。
「不行的,你忍一忍,一碰他們可就醒來了,我的十顆極品靈石不就完了,以後這種機會也根本不能再有。」媛夫人擺了擺手,只能輕輕的歎息一聲。
「還要忍多久?」聞人奕當然知道孰輕孰重,只是覺著心中很不爽。
「奕兒,稍微等等,應該馬上就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