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政府的職能開始轉變了→發行魚券

  在幾代人的時間裡,島上的政府一直按照設想運行。很多睿智而又嚴於律己的人做過領袖,他們一直十分注重鼓勵企業發展和個人儲蓄。在此期間,稅收負擔相對較輕,對行業的管制也比較寬鬆。隨著商品生產的增加,企業獲利,價格穩定回落,購買力增強。在幾代人的努力之後,幾乎所有的家庭都擁有一條獨木舟,有些家庭甚至有兩三條。

  因為只需要少數熟練的漁民捕魚便可以滿足整個島嶼的營養需求,多出來的勞動力和資本就可以投入其他行業了。各種在捕魚時代聞所未聞的工業和服務業都發展起來。小屋裝修公司、巫醫醫院和制鼓公司應運而生,蓬勃發展。島上一片繁榮。西海岸還出現了一個劇團,人們對他們的首場演出《漁民來了》讚不絕口。

  與此同時,一些參議員基於情感原因認為,憲法中關於納稅與投票權的關係從根本上來說是非民主的。基於進步主義精神,這項規定被廢除了,很多不太關心政府預算支出的人也獲得了投票權。

  政府的工資支出隨著經濟增長而增加,參議員的社會地位也大大提高,這份工作變得非常有吸引力。本來只有德高望重的長者才能擔任參議員,現在雄心勃勃、幹勁十足的年輕人也對此趨之若鶩。

  渴望成為參議員的人當中有個名叫「弗蘭基·迪普」的人,他比其他人更有創意。他注意到人們做事的一個特點,這為他以後登上權力頂峰提供了途徑。

  他發現人們喜歡免費的東西,同理,人們痛恨納稅。因此,他想出了一個計劃:如果他能找到一個方法讓島民們以為他免費給予了他們一些東西,那麼他就能夠得到無條件的支持。不幸的是,政府所有的一切都來自稅款。參議員自己又不捕魚,他們如果不索取就沒法給予。怎麼可能給予比索取的多呢?

  一次猛烈的季風過後,弗蘭基看到了機遇(政治家從來不會浪費一次危機)。

  他鼓吹道:「親愛的島民們,我們剛剛經歷的風暴給我們帶來了無盡的苦難。很多人無家可歸、饑腸轆轆,我們不能坐視不管。如果我當選,我會制訂一個政府重建計劃,幫助最需要的公民彌補損失。」他還向公民承諾,重建的費用由政府稅款負擔。

  他的競爭對手格魯坡·克利夫蘭僅僅承諾要好好管理島上的儲蓄,以及不干涉公民權利。

  毫無懸念,弗蘭基·迪普順利當選為議長。

  他的勝選並沒有改變現狀,島上依然沒有足夠的儲蓄支持他所設想的支出計劃。為了彌補這個差距,弗蘭基想出了另一個計劃。政府可以發行紙幣,叫作「魚邦儲備券」,用這種紙幣可以到郝寅航那裡自由兌換政府儲存的魚。居民們可以立即把紙幣兌換成魚,也可以用紙幣購買產品和服務,就像使用真魚一樣。

  島上的首席大法官看不過去了,便插手進來。他指出,根據憲法,參議院無權為了某個公民的利益收取另一個公民的錢財,也無權發行紙幣代替真魚。

  弗蘭基隨即免了他的職,並任命自己的一個政治夥伴擔任大法官一職。由此解決了這個問題。這位政治上的合作夥伴宣稱憲法是「靈活的文件」,後代子孫會遇到建國時期的漁民們無法預見的問題,所以憲法的內容是可以根據新形勢來解讀的。

  剛開始,公民們還不太習慣使用魚邦儲備券,他們習慣於用真魚購買東西。但是一段時間以後,紙幣就流行起來了。大多數人都不得不承認紙幣比魚更易於攜帶,而且沒有難聞的氣味。

  同時,弗蘭基的顧問們全力搜尋島上值得投資的項目(當然,目的很明確)。如果某項計劃可以確保得到潛在選民足夠的支持,他們就撥款支持建設。

  銀行的新總裁邁克斯·郝寅航七世對新鈔票沒什麼好感。他認為新鈔票印刷十分容易,這會給參議員們帶來一種危險的刺激。而且,只有政府在銀行裡儲存足夠的魚,讓人們可以兌換所有的鈔票,他晚上才能睡得安穩。

  不出所料,郝寅航七世的信心沒能持續多長時間。

  很快,弗蘭基和他的代理人就發放了很多魚邦儲備券,數量遠遠超過政府賬戶裡的存魚。郝寅航七世注意到不斷縮水的儲備,於是跑去提醒參議院。

  「弗蘭基,馬上停止印鈔!」他喊道,「你們每發行10張鈔票,我都只有9條魚可以兌換。如果儲戶發現我們沒有足夠的魚可以兌換,他們就會蜂擁到銀行來兌現,那時我就沒有存魚啦。你必須停止發行魚邦儲備券,並提高稅率。我們必須恢復儲備。」

  弗蘭基和他的高級顧問休伊·陀貝及泰德·額奈摩尼聽罷都哈哈大笑起來。「調高稅率,縮減支出……虧你想得出來!你要是參加競選,肯定是一把好手!還有別的什麼好主意嗎?」

  郝寅航解釋道:「對不起,各位。可是我實在別無選擇。一旦島上的儲戶意識到把魚存在銀行不安全,他們就會停止儲蓄。他們會像從前那樣把魚堆在家裡。那樣的話,我們就沒有足夠的資本維持我們現在賴以生存的設施,更沒有資金投資新的項目了!我們的整個經濟就會崩潰!」

  「聽好了,杞人憂天的傢伙!」弗蘭基說道,「我們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我們有應對之策。為什麼要讓儲戶知道他們的儲蓄在縮水而不是增值呢?」

  弗蘭基解釋道:「我的經濟顧問都是新大學的高才生,大學裡也有不少頂級的科學家。他們想出了很棒的辦法,而且他們真的成功了。是讓你知道一點兒小秘密的時候了。讓技師們進來。」

  說罷,幾個穿著實驗服的科學家拿著三條看起來很普通的魚走了進來。「請看!」其中一個人說道,「我們找遍了海灘和垃圾場,收集被人扔掉的魚皮和魚骨——尤其是有完整的魚頭和魚尾的那種。看好了,我給你變個魔術。」

  接著,技師們熟練地切割、拼接、黏合和縫紉,讓人眼花繚亂。不一會兒,他們就開始在魚骨上添加魚肉,製作一條新的魚。他們調整、造型、黏合,最後縫合。通過這種方法,他們用三條魚製作出了四條像模像樣的魚。它們剛才還是垃圾,現在看起來就像真的魚一樣!

  弗蘭基說:「秘訣就在於膠水,粘好後永遠不會脫落。做出的魚能一直維持原狀,而那些傻蛋們——我是說——民眾永遠也不會發現。我們會稱這種新魚為‘官魚’,然後把它們交給儲戶。讓我的技師們到你的保險庫忙上幾天,存魚危機不就解決了嘛!」

  郝寅航驚呆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騙術很高明。他的臉上漸漸露出了微笑。他受夠了總是向別人說「不」的日子,那樣太沒意思,沒人喜歡他——人們背地裡都叫他「吝嗇鬼」。

  「也許這是個辦法!」他暗想,「也許這是我受到大家歡迎的契機。首先我得到魚,然後是權力,然後是女人!」

  但是,理智告訴他,這些人不是魔術師,魚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參議員們所做的只是通過削減島上儲蓄的價值製造假魚。他試圖和他們講道理。

  「聽我說,儲戶有一天會明白過來的。你看,你們的官魚跟真魚比起來明顯要小。畢竟,島上的人一直以來都在吃魚,大家都知道一條魚的價值是多少,騙他們沒那麼容易。」

  弗蘭基試圖打消郝寅航的擔憂,他用老到的語氣說道:「我們已經考慮到了。所以,一開始官魚不會太小。每10條我們會用9條真魚來做,這樣做出的魚只比真魚小10%。另外,也是最天才的部分,我們會立法禁止島民比較官魚和真魚。」

  泰德·額奈摩尼插嘴道:「對,就是這樣。我們會說科學家們在未經處理的魚裡發現了新的病毒,並要求所有人一旦捕到魚就交由官方做消毒處理!」

  參議員和技師會告訴人們,消毒過程是怎麼使官魚吃起來沒有以前那麼飽腹的。

  為了防止人們看到真魚,也為了從表面上增加捕魚量,參議員們決定設立漁業部,它的唯一職責就是捕魚。

  郝寅航再也聽不下去了。「這行不通!如果人們停止捕魚,而是依賴於政府,那我們的捕魚總量就會下降,最終我們會把儲蓄用盡的。」

  「你怎麼這麼肯定?」弗蘭基反問道,「成立漁業部是大勢所趨。我們會讓最可靠的人做經理,還會向表現出最佳公民精神的工人頒發特別獎品。而且,我們只需要堅持到下次選舉結束。在那之後,我們會想出一個更長遠的計劃——我保證我們會想出來的。」

  休伊·陀貝接過話道:「與此同時,這個新的魚增值步驟會給你提供足夠的魚,用來支付儲戶的利息。我們甚至還可以剩下一些魚,用在公益事業方面!」

  郝寅航想了一會兒說:「還是行不通。人們總有一天會明白過來,他們會擔心自己的儲蓄,因而取出存款。」

  「這一點我們也想到了。」弗蘭基解釋說,「我們將宣佈所有儲蓄將由一個叫作‘魚邦存款保險公司’的新政府機構承保。一旦得知參議員們為他們的存款擔保,還有誰會取回存款呢?保險機制形成以後,儲戶就會認為我們在保護他們的存款,即便我們實際上是在竊取存款的價值。」

  「那麼,邁克斯。」弗蘭基靠近他,在他的肩膀上捏了一把,問道,「你會和我們一起幹,對吧?」

  邁克斯受到誘惑,一度想和他們同流合污,但他最後還是挺直了腰板。政治家們擔心的是表面上的償付能力和他們自己的形象,而邁克斯關心的是魚的價值。

  「白日做夢!」他厲聲說道,「這是欺詐!如果說你們這些參議員有什麼共同點,那就是你們全是騙子!想讓我和你們同流合污?我這就回去關閉銀行,讓人們把魚存在家裡。」

  在他發表這番攻擊性言論的過程中,參議員們面面相覷,無奈地聳肩,最後他們忍無可忍了。弗蘭基叫來了警衛,他跟警衛耳語了幾句,郝寅航就被拖了出去。郝寅航雙腳亂蹬,大聲呼喊,但是他臨別前的話誰也沒聽進去。

  「沒辦法,對牛彈琴。」弗蘭基說,「去把阿里·格林芬叫來!」

  隨後,弗蘭基任命格林芬為銀行的新主席,他嚴令格林芬執行魚增值計劃,絲毫不許打折扣。後來,郝寅航存貸款公司改名為「魚邦儲備銀行」。

  第二天早上,有人發現島上信譽最好的銀行家邁克斯·郝寅航七世的屍體掛在珊瑚礁上。他的死被說成是自然死亡。島上的高層假惺惺地發表了悼詞。弗蘭基議長為他舉辦了隆重的葬禮。

  因為有阿里·格林芬做魚邦儲備銀行的主席,他們的計劃進行得滴水不漏。從真魚向官魚的轉變完成了……

  那個星期之後,很少有島民意識到,隨著邁克斯被埋葬,銀行業的可信賴的傳統和健全的貨幣也一起被埋葬了。

  【現實連結】

  我們前面討論過,在美國歷史上的大多數時期,通貨緊縮持續存在。1913年,美聯儲成立。美聯儲發行紙幣,承諾紙幣持有者可以隨時將其兌換成黃金,從而取代了當時流通的私營銀行發行的鈔票。其實,私營銀行也做出了相似的擔保。但是,自從美聯儲登上歷史舞台,美國的物價就開始不斷上漲。

  成立美聯儲的最初目的是形成「彈性貨幣供應」。當時的設想是:美聯儲可以根據經濟活動的情況,擴大或收緊貨幣流通量。設計者以為這樣可以讓物價保持平穩,不受繁榮或蕭條的影響。

  即便這一設想是個好想法,很明顯美聯儲在這個任務上已經一敗塗地。

  在過去的100年裡,美元損失了超過95%的價值。這可真夠穩定的!事實上,美聯儲現在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產生足夠的通貨膨脹,從而使政府的支出大於稅收收入。

  在「大蕭條」中,羅斯福總統決定讓美元對黃金貶值。要想實現這一點,美國政府就必須控制整個黃金市場,而且美國政府還一度立法禁止私人擁有金幣。後來,要將紙幣兌換成黃金,人們只能去公正的銀行,後來只能去公正的外國銀行,再後來去哪裡也兌換不了了。

  美國人手裡只剩下一種沒有實際價值且可以隨意增發的貨幣。這使得美國政府再也不必在支出和稅收之間做出艱難抉擇,也把美國經濟引上了一條不歸路,總有一天美元剩餘的那點兒可憐的價值也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