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恢復真身讓風錦微微愣神,片刻反應過來,往前急行,伸手抓住鈴鐺手腕。纏在她身上往水底拖的惡龍怒吼,向他衝來。風錦眸光一冷,抬指輕劃,白光急閃,剎那削斷惡龍腦袋。
他抱住鈴鐺破河而上,衝出漫天水花。可那惡龍卻又生龍首,盤旋跟上。風錦冷看一眼,靈力又聚掌中,拍手扇去。惡龍遭此重擊,渾身震碎跌回水中。懷中人俏臉已毫無血色,風錦忙將她抱上岸。
還未給她渡氣,惡龍氣息又聚。風錦擰眉瞧去,這惡龍怎麼死不透的。這會細看,才辨清這龍非活物,分明是個寄生靈。
寄生靈由詛咒所生,寄居在被下咒的宿主身上,專門對付宿主,但對其他人,甚至是一隻螞蟻都無法造成實質傷害。但如果想滅此孽障,要麼是讓下咒的人解開,要麼是殺了下咒人。
風錦長袖一揮,在身邊築起半圓壁壘,任那惡龍如何衝撞,都無法靠近一步。
靈力往心口急渡,只是片刻功夫,鈴鐺便咳嗽一聲,吐出腹腔髒水,一時還未醒。
風錦微鬆一氣,見她渾身濕透,便起風力,轉眼將兩人衣服上的水漬席捲,這才乾爽起來。
瞧著鈴鐺已無大礙,面色也漸漸恢復過來,風錦這才想起要怎麼跟她解釋自己如今這模樣。
他略有擔憂,等她醒來,該不會立刻迷上自己吧,畢竟他生得如此驚為天人。
擔心,擔心啊。
難得見她如此安靜,風錦又多看她幾眼,這一瞧,倒是看見她手背上方纔那條長疤不見了。他微微蹙眉,往後看去,那惡龍也已消失。
稍作沉思,便握了她的手腕瞧,隱約想到什麼,長指掃過,白光輕閃。那原本光潔的手背,果真又露出一條似龍似蛇的疤痕來。
他譏誚道:「龍族的人什麼時候也這麼小氣,竟然對個凡人姑娘下這麼重的詛咒,也不怕丟了龍族的臉。」
想到她方才在水邊遲疑的模樣,他便知道她也是知曉被下咒了。只因這種寄生靈遇水化龍,會將人拖入水中活活溺死。
「不過是個有點靈力的姑娘,竟然敢惹龍人,養一院子妖靈,連來歷不明的白老熊也敢收留,十條命也不夠你用。」風錦低語說罷,將她抱起,準備回農院靜養。
動作雖輕但起伏稍大,昏迷的鈴鐺囈語一句,從渾濁夢境中緩緩睜眼。眼前只有黑白色,那細軟的毛紮在臉上,略覺刺人。察覺到手上動作,才知道原來是那大熊抱著自己。
風錦察覺到直直視線,低頭看去,見她眼有茫然,卻一直盯看。暗想她定是被他美如冠玉的臉驚艷了,一時飄然。
「白老熊,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剛才……」風錦話一頓,「白老熊?」
見它頻頻眨眼,好似失憶模樣,鈴鐺說道:「難道要喊你白老豬麼?」
說話之間,風錦已經看見自己胳膊上那生得旺盛的黑白毛,他咋舌,再一看,又瞧見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頓時痛苦萬分:「哦不……」
為什麼又變回來了!說好的變回真身就迷倒這村姑,傲笑紅塵呢!
鈴鐺只覺裡外疲憊,沒有再多問,也顧不得它在激動什麼,挪了挪位置,腦袋倚入它暖和的皮毛上,比她的床還舒服。見它手上沒有綁著那兩片木板,揉了揉:「傷好了?」
「當然。」風錦問道,「你是怎麼惹上龍族的?這種寄生靈他們一般都不拿來對付凡人。」
風錦明顯感覺到她臉上有細微僵硬,聲調卻輕浮:「說明我不是普通人。」似察覺到他還要問,鈴鐺又說道,「知道這麼多秘密容易被滅口,不要問,乖乖啃你的竹子。」
風錦抿抿唇角,走著走著步子一頓:「我們今晚沒飯吃了是嗎?」
「不能出去當然沒有,除非跟別人借米。」提及這個,鈴鐺也有擔憂,「希望河水不要再氾濫下去,否則得餓死了。」她感慨道,「所以做只熊多好,起碼後山都是竹子。」
「以前也是一到雨季就出不去嗎?那你還不早早存糧,笨。」
「往年也下過暴雨,可河水沒像今年這麼氾濫過。」鈴鐺眉擰成川,這倒的確是很奇怪。
進了村子,路上依稀看到幾個村人,腦袋上的錦鯉依舊遊來游去,人頂一條,如果不是太詭異,倒是很好玩。
村人見了鈴鐺,便笑問:「我頭上的魚是什麼顏色?」
全都淡定無比,就鈴鐺最愁。果然是眼不見為淨,瞧得見心憂。重新仰頭躺下,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貓熊的頭上:「為什麼你和我都沒有錦鯉。」
風錦立即道:「只能看不能吃,要來做什麼。」
「……」完全沒辦法溝通更深層次的事情。鈴鐺微微合眼,窩回它懷中,真暖。
從山下走到半山,風錦覺得自己要累死了,真要變成熊,好歹讓他先用個飛天術回來,再變不遲呀。見紅葛已從牆垣急速交疊長籐如鋪雲層般飛來,他真想把鈴鐺丟到那籐架上。一看鈴鐺,竟然已經睡著了。
緊閉的眼睛睫毛輕動,面龐素淨略帶蒼白,整個身軀都在他懷中,嬌小安靜。
真是……扔不出手呀。
心頭憐香惜玉,就沒辦法丟了。風錦把鈴鐺送進屋裡拿被子蓋好,這才出去。一出房門,只見紅葛菌人,甚至井裡那兩隻青蛙都跳過來圍觀了,差點沒一腳踩上。
小小跳上紅葛肩頭,問道:「鈴鐺姐姐怎麼了?」
風錦本著不該讓鈴鐺的小夥伴擔心的想法,說道:「碰了水,遇到水怪,差點被拖下去了。」
說完,卻見紅葛將籐條拍得啪啪作響,氣道:「讓她不要涉水,偏不聽,真當龍族的人吃素的麼!」
「呱呱,所以我們說她是蠢蛋。」
風錦見眾人一臉懊惱自責,問道:「龍族詛咒的事你們都知道?」
小小點點頭:「那是兩年前的事了,呱呱他們被龍族的人欺負,鈴鐺出手相救,龍族的人就給她下詛咒。鈴鐺姐姐不能碰聚水太多的地方,連下水井都不行,否則那龍怪就會出現,拖人溺水。」
風錦彎身瞧那兩隻呆眼青蛙,眼睛微瞇,忽然心頭似有蠟燭點亮,照得他思緒瞬間清晰:「鮫人?」
話一落,青蛙雙目直盯,有驚詫,也有戾氣,那呆滯模樣瞬間不見,萬般警惕。
果然沒有看錯。風錦摸摸下巴,他本尊未回,可是辨人的本事,卻回來了:「我沒有惡意。」
「我們知道。」青蛙一動不動,四肢仍貼地,沒有要逃走的意思,「我們也沒有。」
屋內忽然有翻身的聲音,風錦沒有再繼續問,再問,就真的有惡意了。他走進裡面,鈴鐺還沒有醒。在屋裡坐得無趣,便去角落拖了竹子過來嚼。味道清甜,細嚼慢咽還是不錯的。
屋外春雨又下,又似蠶寶窸窣吞食。
過了好一會鈴鐺終於從夢裡醒來,風錦問道:「醒了,被外面雨聲吵醒的吧。」
鈴鐺幽幽吐字:「被你啃竹子的聲音吵醒的。」
「……」
鈴鐺撐床起身,背後剛有空隙,那寬厚熊掌就托住了腰,護她起身。鈴鐺狐疑看它:「白老熊,你怎麼對我這麼好?該不會是在我昏迷的時候對我做了什麼吧?」
風錦臉一抽:「村姑,你心裡陽光點。」
「連日陰雨,陽光不起來了。」鈴鐺有氣無力,剛受的衝擊還沒緩過來。揉揉肩頭,倒是想起方才自己被惡龍拖入水,本該沒命,可為什麼會在白老熊的懷裡?難道是它救了自己?
床沿忽然竄上兩抹綠色,呱了一聲引得鈴鐺注意。
「蠢蛋,我們來看你了,要開心起來,不要怕。」
鈴鐺臉一黑,她的心情更壞了好嘛!
青蛙又道:「下次再去水多的地方就是真蠢蛋,我們拉鉤。」話落,伸出了黏膩膩的蹼。
鈴鐺看著被沾上粘液的床,心一抽,忍無可忍拿了枕頭飛掃。瞬間兩團綠色慘叫著飛出窗外……
青蛙從風錦耳邊飛過,但他這次只聞到了青蛙的濕氣,卻半點鮫人的氣息都沒感覺到。他眨眨眼,回頭看向那已消失不見的綠影,若有所思——他剛才才恢復的靈力,竟然又不見了?
來的這麼突然,可消失的也很突然。
「難道鮫人能把氣息藏得這麼好?還是我自己出問題了。」
風錦念叨一句,鈴鐺倒是聽清了,皺眉:「你知道它們是鮫人?」
「嗯。」
「那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自然不會,那可不是君子所為。」風錦起了好奇,問道,「為何你會為了鮫人得罪龍族的人,還被下了這麼重的詛咒?」
「不告訴你。」
「那我去問紅葛。」
「等等。」鈴鐺直勾勾看它,「你就不怕得罪龍族嗎?」
風錦哼聲:「我覺得龍族得考慮一下怕不怕得罪我。」
鈴鐺知道它不是普通的熊,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罷了,看在它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告訴它無妨。雖然這傢伙又得瑟又自戀又懶,但心眼不壞。
「鮫人和龍族向來不兩立,這點想必你知道。」
「兩族惡交,三界無人不知。」
「但鮫人裡也有不好戰的,呆瓜他們一家四口就是,卻被族人不恥,百般排擠。呱爹呱娘怕兄弟兩人受傷,因此帶他們離開。誰想在路上,碰見了龍族中人。龍族的人圍攻了他們,呱爹呱娘沒了,阿呆和阿瓜他們入水逃走,順著地下泉水鑽入我的井裡,住了三年。直到兩年前,它們從井裡出來太久,被龍族的人發現了。」
風錦插話道:「被發現的前提是從井裡出來太久?」
鈴鐺點頭:「據他們說井裡好像有什麼可以隱藏他們的氣息。」
連鮫人氣息都能隱藏,不但是這村子奇怪,這院子更奇怪。
鈴鐺繼續說道:「他們知道龍族的人在村外,不想連累我,就去赴死。我得知後,追趕過去,和龍人大戰。再後來龍人就給我下了這詛咒。」
「他們沒有要殺你?據我所知龍人可是沒什麼人情可言的。」
「可能覺得詛咒比直接奪我性命更狠毒吧。」
事情已過兩年,鈴鐺也記不太清楚那幾天大戰的事了,不過好像沒受什麼苦就是了。這詛咒對日常生活的影響不大,龍族不再纏著她,又保住了呱呱兄弟,她就更懶得去想。
她已說完許久,見那白老熊滿眼沉思,問道:「在想什麼?」
風錦緩聲沉吟:「水一深惡龍就會出現,那你肯定不能用大澡桶泡澡。所以我剛在想你是怎麼洗澡的。對了,你是怎麼洗的?」
「……色狼!」
啪啪啪!
「嗷——不可以打臉的!」
兩人正打打鬧鬧,一根青籐破窗而入,紅葛急聲「阿呆和阿瓜走了!」
鈴鐺一頓,難道是去找龍族了?氣得從床上跳下:「那兩個呆瓜!」